耿昱歡本想着回去後戚炙揚八成要對自己進行暴風驟雨式的審問,卻沒想到他只是在王府門口行色匆匆地交待“你回去收拾些隨身物品,明日一早本王派人帶你出發”後,又上了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耿昱歡被兩名侍衛半送半押地帶回她所居住的小院,蘭兒聽到響動連跑帶奔地從屋中出來,連道:“你可算回來了,去了好久啊。”
“嗯。”耿昱歡也確實倦了,再加上滿腹疑竇,無心多加解釋,只是道,“蘭兒,幫我整理些衣物,我明日就要走了。”
“啊——好。”蘭兒跟着耿昱歡進屋,找出個空的藤箱來,理了些衣物用品放進去,看着耿昱歡與往常略有不同的神態,小心翼翼地問道:“歡歡,王爺真的要帶你走啊,是去幹什麼呢?”
“我也不曉得。”耿昱歡搖頭道,“他要攻打大慄,我連點跡象都看不來,現在又要把我帶去,誰知道他想幹什麼。”
“啊?真的要打仗了?”蘭兒道。
“你知道麼?”耿昱歡訝道,“怎麼沒跟我提起過?”
“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有些下人說家鄉的男丁這些年都被徵走了,家裡的餘糧前一陣子也全被朝廷收購了,大概是要打仗了吧。”蘭兒道,“我想着是大家亂嚼舌根的閒話而已,跟咱們女眷院子的人沒什麼關係,就沒說過。”
耿昱歡無力地扶住蘭兒的雙肩,道:“你怎麼不早說啊——”
“歡歡,這些很重要嗎?”蘭兒無措道,“蘭兒不知道啊,歡歡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耿昱歡放下手,想了想,繼續邊疊衣服邊道,“其實我知道也沒什麼用處,平添心慌而已。”
蘭兒看着耿昱歡有些蕭瑟的神情,沒來由一陣驚慌,道:“歡歡,你這一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回來?我幹嗎還要回來?”耿昱歡擡頭看到蘭兒已經開始不捨得表情,嘆了口氣,道,“蘭兒,首先,我不知道這次出兵要打多久,其次,我本來就是大慄之人,如果想留在那邊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景瀾攻下了大慄,你就是我們景瀾之人了啊。”蘭兒道。
“誰說會攻下!”耿昱歡怒道,“大慄就那麼好欺負麼!”
雖然只是說話大了點聲,但這也是蘭兒頭一次看到耿昱歡發火,驚怕得不知所措,急道:“歡歡,我不是這個意思,景瀾也不一定能攻下,我錯了,你別生氣,別生氣啊。“
“唉——”耿昱歡拍拍蘭兒的肩膀,搖頭道,“我不是生你的氣,畢竟我們不是同一個國家的人,道不同不相爲謀,立場不同我怎麼能苛求你呢。”
“歡歡,我聽不懂。”蘭兒苦着臉道,“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你難過的。”
“沒事,蘭兒。”耿昱歡道,“我走之前會讓王爺給你個好去處,你是想換個主子還是想贖身,我想王爺應該都不會爲難你的。”
“歡歡,我就算贖身也沒地方去啊。”蘭兒輕輕地道,“我想等你回來。”
我纔不想回來!看着蘭兒堅定的眼神,耿昱歡說不出這句話,思索了下道,“那就這樣吧,我看俞蓮姐姐人挺好的,你先去她那裡,總比掃院子好,別人不會那麼容易欺負到你,如果我能回來,你就繼續到我身邊,好不好?”
“——好。”蘭兒雖然不情願,卻也只好答應。
告別了依依不捨的蘭兒,耿昱歡踏入了景瀾攻打大慄的行軍之旅。原本還擔心將士們對她這個“隨軍女眷”會有什麼異樣目光,沒想到戚炙揚出發前就昭告將軍們她大慄司論的身份,並隨意誇大她隨軍將會起的作用,將軍們表面稱讚她“棄暗投明”的舉動,背地裡也對她的“叛國”行爲不恥。只是這些耿昱歡統統不關心而已。
她關心的是,景瀾國都到邊境的距離,行軍之路的地形,景瀾敢於冒然攻打大慄的籌碼等等。只可惜,她幹什麼都有人寸步不離,就連上個廁所也是給她圍出一塊遮擋,但前後都站着兵士,想偷溜也沒機會,只能在馬車外,以不落後於行軍速度的腳步四處溜達,觀察這支軍隊的行軍方式和軍容裝備之類的。
她雖然對古代的軍事戰爭沒有研究,但從歷史課本以及鋪天蓋地的歷史劇裡多少也瞭解到一點,從她所看到的情形來看,景瀾的士兵們,素質相當的高。井然有序的前進,除非必要的命令交待,沒有人說話,路過水源如果沒有命令連隊形都不見亂,而配備的武器看起來似乎都是全新的,因爲行軍的陣容拉得長,她想從頭走到尾都不行,所能看到的都是步兵,每個步兵配備了刀和盾牌,隱約可以看到前面的兵士似乎配備的是弓箭強弩之類的東西,若不是在單御民的軍隊裡待了一陣子,她還真辯認不出來那是什麼,而正因爲多少知道一點,從兵器對光線的反射情況來看,這支隊伍所用的裝備,似乎真的造出來不久。
耿昱歡曾裝作不小心撞到身邊的一個士兵,順手在他的刀刃上輕摸了一下,讓她意外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手指在縮回來的時候立即出現了一道血痕。這兵器的鋒利程度遠超大慄啊!耿昱歡驚得簡直都要跳了起來,景瀾的武器製造什麼時候這麼先進了?
而戚炙揚號稱要讓她提供大慄的內情,卻整天都不見人影,問起美名其曰保護實爲看守的兵士們也都是一問三不知,而在外面碰到將軍模樣的人對她表面恭敬其實什麼話都不說,把耿昱歡氣得直冒火。
終於在夜幕降臨,軍隊紮營休息時,戚炙揚風塵僕僕地出現在耿昱歡所住的帳篷裡。
耿昱歡正瞪着門簾捉摸自己半夜逃脫的機率,忽然門簾一掀進個人來,把她嚇了一跳,怒道:“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什麼叫禮貌?”戚炙揚摘下頭盔,道,“本王怎麼未曾聽說過。”
“就是沒規矩。”耿昱歡看清是他,更加沒好氣,“擅闖獨身女子閨房,成何體統。”
“哦?”戚炙揚坐下,笑得有絲邪氣,“本王記得,似乎已經納你爲妾住進王府的女眷別院了啊。”
“哼,你當我傻的啊。”就算長得不錯,耿昱歡也只覺得那笑容越看越淫邪,“就算是納妾,也要明媒正娶,好好進門,哪有從地牢裡換個地方,就算納妾了的。”
“哼,本王的妾室們偏偏就不需要這些繁文縟節,住進來就算是妾了。”戚炙揚嗤之以鼻道。
“那隻能說明兩點,第一你小家子氣,第二你對妾室們一點都不好。” 耿昱歡本想說他沒人權不尊重婦女,但思及給古人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還是說得通俗點好。
“你——”戚炙揚眉頭一皺似要發火,但轉瞬又恢復平靜道,“不跟你說這些無聊事情,反正你是本王的妾室,記住這一點,別跟我在說什麼沒規矩之類的話。”
“我爲什麼要記住,”耿昱歡翻白眼道,“第一,你沒娶過我,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第二我僅僅只是住了一下你的院子,跟你又沒上牀——呃,我的意思是說又沒有夫妻之實,怎麼說我都跟你的妾沾不上邊。”
“你怎麼——”
“停停停,”耿昱歡打斷他,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你一副遠處歸來的樣子找我,不是想說這個的吧。”
“當然不是說這個,總是被你打岔。”戚炙揚道,“害得本王差點忘了正事。”
“關我什麼事啊,你這個人好沒道理。”耿昱歡怒道,“還不是你挑起來的。”
“不跟你爭,免得又說半天無聊話。”戚炙揚擺擺手,毫不理會耿昱歡的再次抗議,道,“你今日都做了些什麼?”
“你就問這個!?”耿昱歡更加無語,“我很無聊,什麼都沒做,你滿意不?”
“唔。”戚炙揚點點頭,道,“本王今日四處巡視了一番,看看將士們是否都遵守出發前交待過的軍紀和行軍方式,還是很不錯的。”
耿昱歡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跟我拉家常來了麼?”
“這怎麼是家常,”戚炙揚眼一瞪,道,“本王是要跟你說正事的。”
“那你這就是開場白了?”耿昱歡覺得好累,這個人是一軍統帥麼,怎麼說話七繞八繞的。
“開場白,唔,這是你家鄉話麼?很有意思。”戚炙揚點點頭。
“王爺,你快點說你到底要做什麼吧!”耿昱歡開始瀕臨暴走邊緣了,“請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說出來,謝謝,不然我就要把耳朵堵起來不聽你說話了。”
“本王希望你能加入明日開始的帥將議事,在將軍們調整攻打大慄的戰術時能提供一些你的意見。”戚炙揚這次說的簡單又明瞭,但造成的衝擊卻是耿昱歡始料未及的。
呆了半晌,耿昱歡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不是想讓我提供什麼意見,而是想讓我看到你們的軍容軍威,以及策劃的多麼周密,對大慄的情形瞭解得有多麼詳細,進而讓我死心塌地的放棄回去的想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