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覓也沒多想,拿了那枚鳳翎便匆匆返回了天宮。璇璣宮裡一個人都沒有,靜悄悄的,她不知道潤玉到處在找他。
她本想等見到潤玉,和潤玉把這件事情說清楚,最好是小魚仙倌能陪她一起去,她已經知道旭鳳是潤玉的兄弟,若是小魚仙倌能陪自己一起,想必也沒那麼尷尬。
可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潤玉回來,鄺露也不見蹤影,也是怪異的很,錦覓想着,心裡便有些不舒服,眼看着夜色已深,她自己便拿了鳳翎,向棲梧宮走去。
宮門還是虛掩着,朱牆金瓦,在夜色下泛着光,不知道爲什麼,錦覓覺得心裡有些緊張。
錦覓推開殿門,只聽吱呀一聲,好像推開了一段掩藏的時光一般,錦覓不知道自己心中爲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鳳凰樹依然挺拔,大朵大朵的鳳凰花掛在枝頭上,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紅色光芒,上次錦覓沒有注意到,鳳凰樹的另一側是一個很大的池子,池水泛着粼粼波光,想必便是那鳳凰所說的留梓池,那樹上,還掛着一盞鳳凰宮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着。
此情,此景,錦覓都覺得美的有些詭異。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語音低沉醇厚,“錦覓,謝謝你今夜能如約而來。”
錦覓回頭一看,正是旭鳳,見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繡金線的衣服,袖口和領口都開滿火紅的鳳凰花,一雙鳳眸在鳳凰花的映襯下顯得越發深邃。
不同於潤玉的清冷,旭鳳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種,如果潤玉是清朗的月光,那旭鳳就是熾熱的日光,周身都散發着飛揚耀眼的光芒。
錦覓覺得,這樣的光,時時都能灼傷自己。
旭鳳走到錦覓身前,擡手撫了一下她的頭髮,轉眼一朵鳳凰花便簪在耳邊。錦覓的臉紅了,在月色下無比的動人。
她覺得旭鳳此舉甚爲不妥,於是便擡手把鳳凰花摘下來,握在掌心,朗聲說道,“那個,鳳凰,你我二人並不相熟,我知你是小魚仙倌異母的兄弟,所以我也當你是親人一般,只是你這般舉動卻是不太合適。”
旭鳳心裡如同刀絞一般,何時,錦覓與他這樣生分了。是了,她現下記憶全無,不記得自己是誰。
“錦覓,你若不喜,我便不再如此。”旭鳳低聲說道,臉上是揮之不去的鬱郁之色。
錦覓見他這般,也不願再苛責,只是她覺得這個鳳凰非常奇怪,總像是透過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人。
“鳳凰,我見你總是奇怪的看我,可是,我與你所認識的人長的很像嗎?”錦覓脫口問道。
旭鳳眼睛裡的光芒暗了暗,緩緩說道,“是,我的心愛之人,與錦覓你,非常相像。”
原來是這樣,錦覓鬆了口氣,心想小魚仙倌和這鳳凰不愧是兄弟,選女人的眼光都是一樣的。如果她知道先帝曾愛慕先花神梓芬,便會更驚詫,父子三人的審美竟是驚人的一致。
"對了,鳳凰,這個還給你。”錦覓攤開手掌,掌心中散發着金色光芒的正是寰諦鳳翎。
旭鳳一雙墨色的雙眸緊緊盯着錦覓,雙手握成拳頭,又慢慢鬆開,深深吸了口氣,冷聲說道,“我放在你這裡的,又豈止是這寰諦鳳翎,你若要還,便一併還了吧。”
錦覓心想這隻鳳凰還真是喜怒無常,明明只給了自己這麼一片羽毛,雖然是很耀眼好看,但也不能坐地起價來訛詐啊,自己並沒有拿他其他的物件。於是她不高興的說道,“你這是何意,我本想着先幫你代爲保管,誰知今日你卻訛騙我,總之我只拿了你這根羽毛,其他什麼都沒有,你若要便要,不要我便拿它當個雞毛令箭也好。”
旭鳳見錦覓根本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心中氣餒,但是卻不願放棄,他想,總有一天,錦覓會想起來,會記得他們從前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情意,既然三千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久一些。
錦覓見旭鳳默然不語,以爲他生氣了,心裡也不太開心,“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講話間語氣也有些憤懣。
旭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若要當雞毛也隨你,你若願當令箭也隨你。拿去便是。”
錦覓見他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不知道該如何與他交流,心裡也堵了口氣,拿着便拿着,一片羽毛罷了。
“我要回去了,出來很久了。”錦覓向旭鳳告辭道。
旭鳳知道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也不願驚到她,便點了點頭,目送着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
錦覓走出棲梧宮,發現自己手裡還攥着那枚鳳翎,不知該如何是好,惱恨自己不該逞一時之氣,直接塞給那隻鳳凰不就不好了,此刻便像拿了一塊燙手的山芋,丟也不是,拿也不是。
璇璣宮裡潤玉一直沒有找到錦覓,心中惶急的像要跳出來一般,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卻慢慢感應到了龍鱗的氣息,那氣息正是來自於棲梧宮,潤玉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冰住了,連呼吸間都帶着涼意。
棲梧宮,好一座棲梧宮,這邊自己翻天覆地的尋她,她卻一回來便跑去棲梧宮見旭鳳。潤玉此刻真想手一揮毀了那棲梧宮,鏟了那鳳凰木,那些火紅色的鳳凰花,他看到便覺得灼眼,便覺得心痛。
可是,那都是錦覓在意的,她在意,他便不忍毀去,哪怕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從身上疼到心裡,他也不願意再勉強她。
錦覓回到璇璣宮的時候正看到潤玉滿臉冰霜的站在庭前,眼中無悲也無喜,好像空了一般。她沒有想到一回來便會和潤玉碰個正着,想和他說話,卻突然想到鳳翎在自己手裡,便下意識的把手藏到了身後。
潤玉看到她這個動作,也看到了寰諦鳳翎散發出的金色光芒,終於第一次對自己的堅持產生了一些懷疑,自己不畏懼萬年孤獨,也不懼怕無人理解,只要這一顆心裡裝着錦覓,便是跳動的,熱的,自從錦覓甦醒過來,他不知道有多歡喜,他想着自己這一次終於是得償所願了,覓兒一心想着他,戀着他,他這一生,都沒有這樣快樂過。
可是,爲什麼,旭鳳一出現,這一切又回到了原點,覓兒對他不假辭色,日日去棲梧宮與旭鳳見面,可她明明攬着自己的,嬌憨的對自己說,“小魚仙倌,我喜歡你。”原來,喜歡和愛,到底還是不同的。
潤玉面無表情的看着錦覓,看得錦覓一陣心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覓兒,你回來了,這是,去了哪裡。”潤玉緩緩開口問道,眼睛裡有細微的星光在閃動。
“我,我就是隨便走走。”錦覓不知道所有人爲了找她已經快把六界翻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謊,說完之後又很懊悔。手裡的鳳翎此時好像火炭一般燙手,想丟掉又不知道丟到哪裡去,看在潤玉眼裡除了心虛便沒有別的情緒了。
人有些時候會被自己魔障就是因爲這樣,在當下的時候便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斷。潤玉在這一刻便是如此,嫉妒和失望啃噬的他的心,他已經不願意再去想爲何一切又變成了這樣,他只覺得這般折磨反而不如徹底的失去,也不用再戳心抓肺,每日提心吊膽,好像那些幸福都是假象,用手輕輕一戳,就會破掉。
錦覓看潤玉並不理會自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小魚仙倌,我累了,先進去休息了。”她想的是把這鳳翎放好,儘快找機會還是要還給那鳳凰纔是。雖然她和旭鳳之間沒什麼,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不想讓潤玉看到這枚鳳翎,她直覺如果潤玉看到了,一定會不開心。
這樣想着,便匆匆回到寢殿了。潤玉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那背影還是那樣嫋娜娉婷,長髮垂落肩頭,彷彿回眸一笑,便會讓沉醉到那片甜蜜的笑容裡,可是爲什麼,看起來卻又那樣陌生,潤玉伸出手,抓住的卻是一片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