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二十三萬八千年,天帝滅道
那天,天后穿上紫色的衣衫,歪頭站在牀前,那模樣,如初見時一般
那天,天帝輕輕拉着天后的手,指着案上的晚香玉,笑得安然。
那天,天后摸着魘獸的頭,握着天帝的手,這是你從前送我的聘禮
那天,天帝心口浮現一朵霜花,攤在掌心,這是你的嫁妝,我用心頭血滋養了十萬年
後來,聽說,天帝當年爲救天后,連用禁術,違了天道,後遭反噬,早早滅道
又聽說,天后無悲亦無淚
我的心,早就給你了,你去便去了吧,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
我的愛,也早就給你了,你走便走了吧,還有魘獸替你陪我
聽聞,天后總喜歡挽着一支流星髮簪
聽聞,天后總會親吻一片銀光閃閃的鱗片,等一個人出現
聽聞,天后手腕上總是帶着兩截紅線,一截名錦繡,一截喚合歡
聽聞,天后總在星河邊小憩,曾經,那裡有一個白衣少年
聽聞,天后總在窗前植滿晚香玉,一站便是一整晚
她經常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呼喚
可是,你怎麼就走了呢,虹橋已經消散,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說要護我一世安寧的那個人,此生再不復相見
餘生無你,簡單淒涼,星河也無光
後來啊,她說,我想你了,於是靜靜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
天道三十八萬八千年,天后滅道
那麼長的路,終於走完了,沒有你,我無悲亦無喜。我們的孩子,坐在你從前坐的位置上,看着他,我便彷彿看到你,站在星河的那一側對我微笑,漂亮的尾巴閃閃發光
可是,小魚仙倌啊,你讓我好好活下去,我做到了,那你呢
後來,聽人說,天后的手中緊緊握着一個盒子,衆人輕輕打開,裡面只有一紙婚書,散發着陳舊的氣息,毛邊捲曲
那婚書上,兩個名字並排而立,一個是,潤玉,一個是,錦覓。
一個蕭索的背影默默立在忘川河邊,爭了一世,怨了一世,他竟走在了自己前面。
潤玉,你怎麼捨得丟下她一個人先走,你曾允諾的護她一生平安康寧,只是說說的嗎?
你怎麼敢留下她一個人先走,你可知,我日日都站在這忘川彼岸,我想,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她也許會轉身看到我。
可是如今,你真的不在了,爲何我的心口像缺了一塊,竟如溺水一般,無法喘息。
是了,從小你便讓着我,護着我,每每父帝母神賞賜了奇珍玩物,你雖渴望,卻從不與我爭搶,我以爲,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兄弟。
可後來,她出現了,明明是我先遇到的,明明我與她做了一世的夫妻,可是爲何,她卻寧願飲下忘川水,也要同你在一起。
我不願放手,我對她的愛,並不比你少了分毫。我們漸行漸遠,終致反目,你登上天帝的寶座,我墮入魔界,可是你我都清楚,這些,都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
你說,你在乎的只有她,可是,多麼遺憾啊,我想要的,也只有她。
如今,你卻先走了,我還與誰爭,我還與誰搶,即便是你走,她的心,也全都給了你,這數萬年,我悄悄打探着你們的消息,你們生了一對雙生子,男孩叫陵光,女孩喚玄清。聽聞男孩肖她,女孩卻像極了你。
我也曾幻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玉雪聰慧的孩子,跌跌撞撞向我跑來,喚我一生爹爹。可是這些,卻只在夢中才會出現。
你走了,她卻已經忘了我,我只能守在在渡口,即便心裡是空的,眼中也是空的,但若聽到她安好的消息,我便能用力的活着,在這裡陪她。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花開了又謝,忘川水卻永不幹涸,划船的老翁換了一個又一個,卻日日都見一位黑衣鳳眸的公子,在河邊默默靜立。
忘川河畔的黑衣公子還是那般蕭索,只是骨瘦形銷,驀的,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滴滴落在玄色衣衫上,轉眼便看不到蹤跡。
錦覓,你也走了,我這一生,也終於走到了盡頭,再也不用日日這般嘔心瀝血,這幾十萬年的孤獨,日日啃噬,夜夜折磨。我總覺得,我要放棄了,可是你還活着,我怎麼能死去。說要護你一世的那個人,他食言了,我知你不會回頭,卻盼着你能回頭。
我日日守在這忘川的渡口,我總在想,你到底可曾愛過我?
這些年,穗禾依然陪在我身邊,是她殺了你的爹爹,讓我們本就岌岌可危的關係更是多了一條鴻溝,如這忘川之水,你不肯渡,我卻渡不過。
我恨她,卻也不願再殺戮,就讓她這般寂寞的活着吧,日日相見,日日怨,這便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多少次我想登上那條船,從前你與我一起坐過的那條船,渡過忘川,看一眼我愛人,可是那日的話還言猶在耳,旭鳳此生不再回天界。
是了,既然已經放手,何必再去打擾,相識相思不相見,這也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聽說,棲梧宮的鳳凰木已經枯萎,是了,那本就是從前你的靈力所化,你都走了,它怎麼還能活。
鳳凰花開兩季,一季緣來,一季緣散,其實啊,我們何曾有過緣分,不過是大夢一場罷了。
我累了,也倦了,愛了一生,唸了一生,等了一生,終究還是沒有等到那個人。
錦覓,我這一生,只爲守護你,若有來生,只願再也不要相遇。
後來,六界都在說,天后滅道那一日,一位黑衣白髮的公子在忘川河畔泣血不止,後來,問那搖船的老翁討了一碗忘情水,一飲而盡。
那位公子,便是如今的魔尊,曾經的天界二殿下,火神旭鳳。聽聞,數十萬年的時光,他再未回過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