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洗了臉,換好衣服,又是風流翩翩佳公子一個,坐在椅子上搖了搖摺扇,把袖子擱在桌上看了一眼。
他原本的衣服被劃壞了,此時漿洗乾淨,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旁邊的牀榻上,目前身上穿的這一身,樣式是自己最喜歡的樣式,料子極好,做工精細,連各種配飾都準備得妥妥當當。
白玉堂眨眨眼:“總覺得五爺我今天表現實在不算好,沒氣派……我說展昭,那位是什麼人?你稱呼她爲郡主,是朝廷哪個郡主?”
展昭:“長平郡主方若華。”
白玉堂:!!?
“就是那個錙銖必較小郡主!”
白玉堂捂住額頭,長嘆一聲:“久聞大名!”
確實是久聞大名,他大哥盧方一向豪氣,平日裡江湖同道來訪,求辦什麼事,或者手頭緊張借些銀錢,大哥從來是盡心盡力,慷慨解囊,大方得不行。
但是自從六年前長平郡主派了人過來見過自家大哥,大哥就讓陷空島和西北那邊合作做生意,沒幾個月,他大哥提起郡主,時而惱怒,時而敬佩,一天一個樣,再然後,他老人家是鐵算盤在手,從此一時片刻也不鬆開,整日各種賬冊看個沒完,簡直猶如被洗腦,哪裡還是仗義疏財的盧大爺。
白玉堂又嘆了口氣。
兩個月前他回陷空島時,還聽大哥嘮叨要開什麼義賣會,要籌集錢糧,只是不知做什麼用。
換好衣服,收拾妥當,外面便有侍女請他們去前廳議事。展昭和白玉堂走到前廳時,就見方若華面前已經堆放了尺長的冊子,旁邊空地處也擺放幾口大箱子。
一個娃娃臉的少年跪坐在箱子前面,認真整理裡面的資料,一擡頭看到展昭和白玉堂,起身行禮:“見過展大人,白大俠。”
展昭看他有些眼熟。
白玉堂蹙眉盯着他的眉眼,居然也覺得有些眼熟,就是不記得在哪裡見過。
到是娃娃臉身後立着的幾個侍從,剛纔便混在災民中幫着吆喝。
他們兩個內力深厚,眼力也好,最會辨識人之面目,這幾個侍從也並未化妝,因此一眼便認了出來。
白玉堂一笑,深覺眼前這女子行事頗爲周全。
方若華起身相迎,指了指娃娃臉道:“這是步軍副都指揮使方燕。”
“方大人有禮。”
見過禮,分賓主坐下,方燕道:“前些時日我傳了郡主令旗下去,嚴令各地燕羽營的兄弟追查失蹤鏢銀下落,拜月教和江湖上的朋友也幫忙搜尋,目前追蹤到京西路襄州一帶。”
方燕頓了頓:“今日老鐵傳來消息,說他的孩兒們查到,襄州這幾年有大批的錢糧布帛鐵器買賣,且買家神秘,貨物去處不明,前幾日小的們收的銀子乃是新銀,新鑄出來絕不超過半日,老鐵親自驗過銀子的質地,確定乃是朝廷的官銀融後重鑄。”
展昭精神瞬間緊繃,腦海中一時閃過無數念頭,方若華卻還是不緊不慢地翻看桌上的賬冊。
娃娃臉的少年同樣不疾不徐地繼續道:“老鐵隨即派人盯上,追蹤到襄州刺史府,手下人又查到這幾年附近有十個見不得人的黑鐵匠被秘密招攬走,至今不知所蹤,連家人也被接去。招攬之人便是刺史府的人。”
展昭頭有點疼,舉起手來按了按眉心。
少年繼續道:“根據痕跡,燕羽營和老鐵的人都肯定,四十萬兩的銀子,還有陳州這邊丟失的賑銀,統計共八十七萬兩,去處乃是同一地方,正是襄州刺史府。”
“綜合判定,九成以上,襄州刺史本人正在供養一支至少超過五千人的私兵,而且是精銳,朝廷並不知情。至於是他自己的私兵,還是爲別人效力,還待追查。”
展昭以手撐住身前的桌案,已經想到這消息遞送上去,陛下最着急的恐怕已經不是陳州饑荒。
方若華卻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查什麼查,那是朝廷的事,確定銀子是我們的,先給我拿回來再說。”
“是。”
展昭:“……”他一點都不想知道,眼前這位郡主打算怎麼把那些銀子拿回來。
白玉堂忍俊不禁,失笑道:“你這位郡主,實在投我的脾氣。”
方若華也笑:“哎,別的我能不管,可我把小龐質押了出去,總要贖回來,剛纔鬧了那麼一出,陳州官面上說不得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來歷,就是想丟下龐昱不管恐怕也不成。”
方燕從背後拿出一鐵算盤,又拿了一疊紙張遞給方若華,兩個人也不管展昭和白玉堂,一人霸佔一張桌子就開始盤賬。
狐蘇照舊坐在方若華身邊,一雙手輕輕地落在她肩膀上,一邊按揉,一邊張嘴吐出一連串的數據。
方若華和那個娃娃臉,顯然極熟悉這一套流程,落筆把狐蘇說出來的哪裡能出多少赤金珠寶,去哪裡能以最快速的方法,換成最多的銀錢,哪裡能直接出多少銀錢,哪裡的有糧草能及時調運。
各種複雜至極的計算出現在紙面上,出現在狐蘇的口中,展昭和白玉堂連聽都聽不明白。
很快,紙張落了一桌子,方燕取出一張地圖,直接貼在牆上,在上面寫寫畫畫半晌,嘆道:“郡主,我們能夠以最快速度調集的銀子最多隻有十八萬兩左右,時間有限,着實來不及,至於糧食更爲緊張,官府這邊幾個倉的官糧都見了底,一時間恐怕指望不上,就是朝廷想再發下賑銀賑糧,恐怕也有難度,時間上更來不及。”
白玉堂算了算自己能借到的銀子,杯水車薪,不用想了。
方若華沉吟片刻,也不慌亂,笑道:“看來只能指望陳州這些士紳大戶,還有商人們救救急了。”
展昭愕然:“怎麼可能,少量還好,這麼一大筆銀糧,陳州士紳大戶絕不可能願意拿出來。至於商戶,恐怕更不願意。”
以郡主的身份,還有他的身份,若是真舔着臉‘打秋風’,少量銀錢不在話下,沒有哪個士紳會不願意借,但是這麼一大筆,誰也不傻,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拿出來,何況,也沒有時間跟他們扯皮。
“哪有的事,展大人也太瞧不起人,我陳州士紳個個悲天憫人,都是大善人,商人也是忠肝義膽,怎麼可能不爲君父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