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簾幕重重密遮燈(三)

豐年瑞走後不過一個時辰,平時渺無人跡的廷尉獄大牢又迎來一個前來探望的女子。她一身荊釵布裙,高挑的身材惹人遐想,卻不知爲何要用粉色的絲帕遮掩着玉顏。這若隱若現的景象挑動着那兩個守衛飢渴的心靈,他們雙眼發光,朝着來人露出了一個**的笑容:“小美人,想到哪裡去啊?”

似是心急,她素潔雅淨的長襟廣袖輕輕一甩,差點就要跌倒在那人懷裡:“大爺,奴家是來送飯給夫君的。”

“送飯?小美人,這裡可不是送飯的好地方哦。”雖然來人沒有跌倒,那守衛早已急急迎了上去,一把摟住了她柔軟的腰肢,狎戲道,“爺疼着你,可別摔着了!”

“嗯,奴家沒摔着,大爺你先放手好嗎?”

“好,放放放!”那人停下了揉摸背脊的動作,轉而一把捏向那女子肥大的後臀,“小美人的玉臀可是深得我心……來,給爺再捏一下……”

“你爺爺的!再亂摸就把你拴在馬後直接拖死!”雖然見不着面容,那女子的話語卻驀地怒火三丈,不顯楚楚可憐,反而有種野蠻不堪,五大三粗的感覺,一聽就知曉是來自窮苦農村的沒文化婦女。

見得那女子在自己的懷裡死命掙扎,力度大得嚇人,那人心中的**驀地就被激發出來。他一巴掌扇過去,豈料那女子徑直的便是一拳打去,直把那守衛打出一口殷紅,連兩顆潔白的大牙都被打出來了。末了,那“母夜叉”還不忘惡狠狠地補上一句:“動手動腳,見鬼的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動作太大,不經意間已經扯動了自己的面紗。薄如蟬翼的絲帕輕輕地飄蕩着,無聲無息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瞬間風雲驚起,三個人同時臉色大變。

緊接着,那個被打掉大牙的身體一陣疲軟,直直地向後倒去。

在他癱倒之前,口中還不忘喃喃着最後一句遺言般的話語——

“慘絕人寰……長得太……太慘絕人寰了……” 見得同伴暈倒在地,另一個守衛忍住噁心嘔吐的衝動,不耐煩地朝那高大女子擺了擺手,怒喝道:“趕緊滾一邊去!這裡是廷尉獄,你還以爲是你家,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那女子羞答答地繫好了面紗:“不是的,大爺,我的夫君真的在裡面!”

“他奶奶的,老子看到你這貨就倒胃口了!趕緊滾一邊去,再不走就別怪老子對你不客氣了!”

“大爺!長成這樣子也不是我的錯啊。”那蒙面女子羞澀地低頭,柔情萬種地朝那人眨了眨眼,“您要知曉,在北疆,奴家可是百裡挑一的美人坯子,哪個男人見了奴家不動心!”

“去你媽的,這種貨色也算美女!”那人驀地一陣惡寒,隨即便是一驚,聲音顫巍巍的,“不對,北疆?你從北疆來的?!那你夫君是誰?!”

那女子羞羞答答地低下了頭,輕輕絞着自己粗糙的大手:“我的夫君,他就是風大將軍啊。我們早已經……私定終生,指天爲誓了!……奴家也是知曉,他這次犯下大罪了,可奴家不能不見他啊,現在不見他,怕是以後都見不着了!”

她斷斷續續地說着,眼中已然有了淚光,只捏起紅絲巾輕輕擦了擦眼眶:“他說過他會娶我的!……我千里迢迢從北疆尋夫而來,沒料到他已經鋃鐺入獄!……他死了,奴家也活不下去了!大爺們,求你們行行好,讓奴家見夫君最後一面吧。見了這一面,就是你們要奴家以身相許,奴家也認了!”

這種貨色也看得上,莫非邊陲真是山窮水盡荒蕪透徹,連一個像樣的小妞都找不着了?這也就難怪風歸影會對這等次品感興趣了。還是留在京城好,京城怡紅院的姑娘們,功夫也是一流,實在教人流連忘返!

那人與她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隨即喝道:“一盞茶時間!趕緊出來!”

“多謝大爺!”那女子款擺粗壯的腰肢,朝那人輕拋媚眼,提着飯盒急急忙忙走了進去。末了還不忘回眸一笑,嬌滴滴說道,“夫君如若不幸被砍,奴家願意以身相許,報答兩位大爺……”

“得了,滾一邊去吧!老子看到你都噁心了!”那秒殺三千佳麗的眼神,差點沒讓那倖存的守衛當場暈闕過去。那女子緩步走進天牢,卻見風歸影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裡,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她“撲通”一聲撲在木欄上,隔着一丈的距離,呼天搶地喊了起來:“夫君啊,小云來看你了!夫君,你看看小云啊,你別無所事事地坐在那裡啊,夫君!”末了她還露餡般的大聲喊了一句:“你爺爺的,倒是看我一眼啊,夫君!”

這聲音震懾天地,不但氣勢恢宏地在牢裡迴盪,把閉目養神的風歸影生生從與周公的會談中叫了回來,連外頭的那個守衛,都被這潑婦罵街一般的大嗓音嚇得抖了一抖,禁不住雙手捂住了耳朵。

風歸影瞟了來人一眼,有氣無力地打了個哈欠:“吵死了。”

“哈,將軍!你認不認得我啊,我是雲遊吶。”

妖嬈動人的女子摘下了面紗,立即變成了一個身穿鐵錚錚的男子漢,他臉上的胭脂紅得剔透,讓風歸影這等閱人無數的厚麪皮之徒也不禁上下打量着他,順便背後一寒,渾身打了個寒戰:“放心,就算你被凌國南征軍砍成了肉醬,我也還是能夠把你認出來的——絕對會記得幫你收屍的。”

水雲遊一聽那話,立即悶悶不樂地苦瓜着臉:“將軍,你竟然在詛咒我……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混進來的,我連男人的尊嚴都不要了,你竟然還詛咒我……我怎麼會攤上這麼一個上司,我好悲劇……”

“廢話少說!”看他那樣子,似乎又要開始耍白癡了,風歸影連忙打斷了道,“說來聽聽,你這身衣服是什麼回事?”

“哦,衣服嗎?這衣服是清淺借給我的,這妝也是她幫我畫的。看,這眉毛描得漂亮吧,這胭脂色澤豔麗吧……”他想了想,從胸口掏出了兩個拳頭大的橙子,手舞足蹈道,“還有這兩個大橙,頂着我多不舒服。對了,將軍吃嗎?”

我倒是寧願餓死,都再也不吃橙了……

看着水雲遊,風歸影忍住了嘔吐的衝動,緩緩道,“雲遊,你太美了,可以和東施相媲美了。”

東施?不認識。不過聽說西施是什麼“五大美人”之一,東施應該也差不多吧。

心裡一想,水雲遊隨即得意地笑了起來:“哈,難得將軍你會讚我!看來我今天的表現確實很好!”

風歸影斜睨他一眼,只徒然生出一種“這人沒救了”的念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許久,他方纔緩緩擡頭,幾乎是咬牙切齒,從喉嚨深處吐出了幾個字:“是時候離開這裡了。”

風歸影認真起來了。 水雲遊看出了風歸影瞬間的面容的改變,警覺地環視四周,壓低聲音道:“跟隨將軍進京的兄弟爲數不少,我們可以組建一支敢死隊,將將軍從這鬼地方救出去!”

“這跟請凌國的皇族暗殺團來救我有本質的區別麼?”風歸影冷哼一聲,目光中流動着冰冷而嗜血的色彩“他們會給我套上一個叛國謀逆的罪名,然後你們這輩子都只能跟着我亡命天涯了。”

“那我去找左僕射大人,他肯定有辦法救你的!”

“來不及了。我父親隨皇上出行,即使你現在快馬加鞭去找他,都已經來不及了!朝廷馬上會對我進行審判,因爲他們本來的目的,就是要在皇上回來之前把我置於死地。”

“那……我去找清淺!我和清淺一起去找安陽郡王,讓他推遲審判的時間!”

“不!”風歸影答得斬釘截鐵,“不要把清淺捲進來!”

“將軍……”

他的背脊無力地靠在潮溼的石牆上,扶着眉心幾乎是喃喃道:“不要讓她趟這渾水……不要讓她知曉這件事與她父親與她表哥有關,你明白麼?”

“那好,我去找太子殿下!他和你十幾年交情,他不會看着你死,不聞不問的!”

“太子?”風歸影苦笑起來,“他如果準備插手這件事,我早就該出去了……還用得着在這裡與你多費脣舌麼?”

“那你說,怎麼辦?!”水雲遊急得幾乎要跳起來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你要坐在這兒等死?!”他咬着蒼白的嘴脣想了又想,忽而又喜笑顏開,朝着沉默無言的風歸影急切喚道:“我去找渡大學士,太子不肯出手,他一定肯!你們幾個是同僚好友,他一定會救你的!”

風歸影依舊靜默地思忖着,然而他突然從嘴角扯出了一個微薄的笑意。他的笑容清淡如風,彷彿從未在那瘦削的臉龐出現過一般。他沒有告訴誰雲遊事情的真相——渡江雲,他口中的“同僚好友”,他心中堅定相信認爲“一定會救你”的人,很可能就是御林軍這次行動的主謀。風歸影只是微微皺眉,淡然道:“雲是審判官,你去找他,是要我陷他於不忠不義的境地麼?”

水雲遊氣得狠狠捶打着木欄,可惜這堅固的鐵木堪比鋼條,根本不能讓他泄憤:“那你說怎麼辦!將軍,你不能總是這樣子!你死了,我要跟你陪葬的!我還沒有討老婆,連女人都沒碰過,我不想這麼早就掛掉啊……”

陪葬?沒有老婆?不想掛掉?

這亂七八糟顛三倒四的論據,肯定又是豐年瑞那傢伙捏造出來的。

都這個時候,那不忘來添亂,我真是白養你們兩個手下了。風歸影只狠狠地瞪了水雲遊一眼:“長得醜不是你的錯,長得醜還出來嚇人就是你不對了。你要知道,像你這種殘次品,死人見着都嚇得從棺材裡爬出來了!”

“我就說將軍不會要我嘛,但是豐將軍說我一定要陪你……不過將軍放纔不是說我美若東施嗎?現在你生氣了就胡說八道,我哪有將軍你說得那麼不堪嘛……”

風歸影打斷道:“豐年瑞那老傢伙呢?”

“本來是豐將軍進來的,但是他剛擺脫了那兩個守衛,就迎面遇上了金絡那***,結果他們兩個就直接奔赴教場談論兵法去了。”

“金,絡。”風歸影一字一頓把這個名字讀出來,臉上早已是寒霜滿布,湛藍色的眼眸瞬間如同黑夜中的幽暗之魂,“這人是個瘋子。”

“哎呀,將軍,別理他了。他是瘋子也好,傻子也罷,不干我們的事!”水雲遊急忙打斷他,“你快說,我該怎麼做?沒有時間了!”

是啊,沒有時間了。

其實這漫長的人生裡,又有誰,曾經給過我一點兒掙扎的時間?

那一剎那,一陣漫無邊際的孤獨感倏忽間劈天而來,重重地把他掩埋掉,感覺難受得如同滅頂時無助的窒息,怎麼掙扎也是一樣的無法逃離。他突然覺得,無論你在世間上認識多少個人,有多少稱兄道弟的好朋友,在你危難之時,能夠幫助你的,最多就只那麼幾個罷了。

“你到風府去。在我書房內紅木書架的倒數第二層,裡面有一本手抄版的《道德經》,裡面夾着一個信封。你去把信封裡的東西取出來,交給太子。”

“風府,你的書房,紅木書架,書,還有信封裡的東西。好,我都記住了。”水雲遊疑惑地望向風歸影,“可是將軍,那信封裡裝着的到底是什麼啊,要藏得那麼隱秘?”

“我叫你去,你馬上去就是了,別問那麼多。”風歸影長嘆口氣,語氣裡隱隱帶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悲慼。然而不過一瞬間,那絲絲縷縷的悲慼便已消失不見了。他臉上再也沒有了任何表情。

水雲遊已經離開,風歸影無力地靠在潮溼的石牆上,青磚石牆透着陣陣陰寒,可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涼意。他整個人都是冰冷的,連血液的流動,心臟的跳動,也如隆冬的冷雪一般的毫無溫度。

“喧,我們終於還是,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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