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久後便沿着海岸;踩着浪花往回走,憂在梓身後悄悄地幫她推着輪椅,兩人的身影在搖曳、朦朧的月光映襯下,若即若離似的觸碰在一起。這個瞬間,梓的臉上彷彿掛着似是而非般的微笑。
她好像很開心,於是有些情不自禁地轉過頭來打量起憂的臉來,“怎麼了?我臉上難道沾了什麼東西嗎?”雖說不是第一次,然而被她這麼近距離的盯着仍舊有點兒害羞。所以憂不由得微微錯開視線,並有些慌張地問。
而且他的聲音似乎也有些僵硬。
“謝謝。”
只是沒想到梓輕輕搖了搖頭,並再次用聽起來十分開朗的聲音對他說,“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謝意而已——”
“是嗎?”
霎時間,憂的表情有點兒糊塗,從喉嚨裡擠出的聲音也略顯遲疑,“我覺得用不着那麼鄭重其事哦?”沒想到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就看見梓像是忍不住一樣地笑了起來,“爲什麼?”
緊接着她便饒有興趣的追問了起來,那雙原本顯得有些寂寞的眼睛裡,重新有了些色彩。
“因爲我原本覺得你會非常牴觸——”
“誒?”
眨眼間,梓對他的解釋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雖說是願望,可我原本覺得你會非常討厭我用這種即使到現在也有些動搖的心情來幫你實現它——”
它剛說完就看見梓似乎帶着有些錯愣的表情睜大了眼睛,並眨了好幾次。
“老實說,我沒法說服自己。”
說到這裡,憂停頓了一會兒,做了個深呼吸,“不瞞你說,其實我有喜歡的人——”雖然有些猶豫,然而最終他還是把自始至終覺得“不說會過意不去,說了的話說不定會惹梓生氣”的事實說了出來。
“這樣啊?”
梓聽完她的話後,微微低下頭,絲絲縷縷的頭髮頻頻在微風中擺動着。此時此刻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即便如此僅憑聲音,也能聽得出來她好像真的非常失落。
“那個人是筱姐嗎?”
經過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梓用有些好奇的嗓音問道。再次擡起頭來的她也已經恢復了剛纔的平靜,“不知道——”
頓時,憂輕輕搖了搖頭,用有些含糊的細小聲音否認了。
這個瞬間,梓滿臉都是疑問,“什麼意思?”
甚至如果從聲音來判斷的話,她好像也被這出乎意料似的答案嚇了一跳。“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曾經喜歡的那個她,和現在我所認識的她是不是同一個人。”
見狀,憂趕忙一邊用手比劃着;一邊解釋着。聲音也有些窘迫、焦急,“難不成你是想說你見過長大之後的她嗎?那種事,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梓一邊打斷他;一邊咯咯直樂,“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現實世界裡嘛!”
然後又不由得挖苦他說。
緊接着又咧開嘴笑個不停。“可是我真的見過啊!”有些不情願的憂又強調了一遍,剎那間,他的說話方式就和鬧彆扭一模一樣。“那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她的存在嗎?”
不一會兒,梓的視線與目光又從海面緩緩拉回他身上,漸漸變得尖銳起來。
頓時,面對她那有些嚴厲的追問,憂啞然了。而且,表情馬上就變得非常沮喪。只見他不甘心的咬緊牙關,好像變得有些自暴自棄。“真是的,振作點嘛!我只不過說出了事實而已。又沒說我不相信你!”
話音剛落,梓便慢慢伸出手,像是安慰一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說實話我也想見見她。”然後又用像是惡作劇似的語氣一樣,故意壓低了聲音補充說。
“是嗎?抱歉。”
然後,再次擡起視線的憂,表情總算是不再那麼黯淡了。
緊接着,兩人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他就這樣把梓送回了醫院,“哎?不會吧?!”然而正當他們來到大廳一樓靠近左邊走廊的拐角處想要乘電梯時卻看見了掛在門外——“正在維修中”這樣的牌子。
頓時,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對方,“怎麼辦?”不約而同地問了彼此同樣的問題。
然而,此時此刻再次回到樓梯口的兩人,仍舊沒有辦法。這時,大廳裡的人也越來越少,只剩下幾盞燈還在頭頂的天花板上忽明忽暗地閃爍着......
“要不然——”
瞬間,經過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僵持與沉默後,憂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打開了話匣子,“要不然我揹你上去吧?”
他剛說完,梓就不由得露出爲難又不好意思似的表情小聲說:“可以嗎?”
然後,悄悄地別開了視線。大概,是因爲害羞的緣故吧?
“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吧?還是說,你很介意嗎?”
不料,他這番話剛說到途中就被梓有些蠻橫地打斷了,“不是的!”只見他拼命用力地搖着頭否認,“我只是覺得今天已經任性的讓你陪着我那麼久了。老實說,你也該累了。”
說着,她臉頰微微泛紅,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而且我現在稍微有點兒汗臭味——”
“什麼嘛!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呢!就這啊?”
頓時,只見憂一邊露出微笑;一邊擺出鬆了口氣似的表情,他的語調霎那間變得很輕鬆。“就這啊!不行嗎?!”不料,這時候的梓氣急敗壞地還擊了回去,表情又羞又急又氣,可她又拿憂沒辦法。
結果,整張臉就像是沸水般,連耳朵根都紅透了。
“我不會介意的!”
這時候,憂斬釘截鐵似的說着,微微眯起眼睛的他,帶着稍微有點兒捉弄人似的表情,可聲音事實上卻更像是給自己壯膽。“可我會啊!還有,你那滿臉壞笑的表情也很讓人介意!”
眨眼間,梓好像是真的有點兒生氣了。
眉毛都皺得,像是折了好幾次的紙似的。然而,雖然嘴上仍舊毫不客氣地挑着憂態度的毛病,可她還是老老實實趴在了那寬闊又厚實的背上了,
“那個,輪椅要怎麼辦?”
緊接着,細小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從背後傳了過來,“我待會兒再來拿好了——”說着,又不由得再次提醒她抓緊的憂再次邁開了腳步。一步又一步毫不猶豫......
最後終於來到了病房外。
然而此時此刻,憂的腦門上似乎已經佈滿了細小如蠶絲般的汗水。“謝謝!”緊接着,伸手把門輕輕拉開走了進去,將梓悄悄地放了下來,整個過程中總是小心翼翼的。
“謝謝。”
“小事一樁嘛!客氣什麼。”
說完,只見他擡起手,用手背擦了擦額頭遍佈着的細汗。然後,不由得又露出了有些逞強似的微笑,“我去把輪椅搬上來——”可能是覺得一直被梓這麼認真地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吧?
所以,憂很快又轉身走出了房間。
不一會兒就聽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推着輪椅出現在門外。見狀,梓總算是鬆了口氣,表情也如釋重負般變得放鬆了些,並再次微微低下頭對憂道了謝。
“沒事兒,用不着那麼鄭重其事的。”
眨眼間,她的那股認真勁兒,就連憂看着都有點兒跟着緊張起來了,“那我明天再來!”所以,爲了不讓梓察覺到異樣,他只得狼狽又迅速地結束了談話。
然後,迅速從她對面的椅子上站起來,逃離了房間!
“噗——”
頓時,把梓逗得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然後第二天,興奮得幾乎一晚上沒閤眼的她在鬧鐘響起前就醒來了。雖然還穿着深藍色的病號服,可很明顯,梓此時此刻臉上掛着的是任誰看了都會被嚇一跳的傻笑。
而且老實說,那有點兒噁心。
不過她自己毫不在意。此時此刻正拿着手機,緊盯着屏幕——急不可耐地等着憂的聯絡。甚至幾乎每來一條短信,她都得重複確認好幾遍才行。
緊接着臉上的表情也在期待與失望之間不斷地循環着。
“我已經到樓下了,馬上來接你——”
頓時,梓握緊拳頭,在眼前猛揮了一下,“太好了!”甚至,手機都差點兒掉在地板上。然後,只見她全神貫注似的回覆了消息。緊接着又是一陣有些莫名其妙般的傻笑。
“笑什麼啊?”
不料,沒過多久就被出現在門口的櫻用既嫌棄又受不了似的音調挖苦了,“真服了你了!”緊接着,她又毫不客氣地補上了一句。頓時,讓梓的表情慢慢凝固了起來。
她好像頗受打擊。
這時候,抱着胳膊的櫻輕輕嘆了口氣走了進來,跟在她後面的是臉色好像有點兒倦怠的憂。然後,緊跟着兩人出現的是筱。她今天特意紮了高一些的馬尾辮。穿着米黃色長袖衛衣及淺藍色牛仔褲。
鼻樑上還架着一副圓框眼鏡。
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精神。
“梓,你應該已經和大夫說過了吧?”櫻拿過放在牆角的椅子,坐下來帶着嚴肅的語調問道。“嗯,沒問題。我已經得到允許了!”見狀,她大聲地強調了一遍。表情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樣......
“真的嗎?”
然而,櫻還是有些半信半疑,“真的啊!相信我嘛!?”瞬間,委屈得不行的梓輕輕抓起她的袖子,晃個不停——“我沒必要說謊的!”
緊接着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然後,用同樣認真又嚴肅的視線看着櫻的眼睛。似乎是打算告訴她這個事實是千真萬確的,“好吧,我姑且信你一次。筱姐,沒問題吧?”轉頭問筱的意見。
見狀,她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嗯,那就走吧!”然後,也點了點頭說。
緊接着,櫻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知道了。”
這之後,四人仍舊打算乘坐前些天來時那位大叔的船,只不過今天見面時,他依舊板着張臉。而且肩膀上似乎還多了些曬痕,“怎麼又是你們?”
大叔輪流打量了一遍後,只見他毫不客氣,甚至有些刻薄地說。滿臉都寫着無奈,“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你!”緊接着在稍作停頓後,又用含糊的聲音忿怨似的嘀咕道。
然而即便如此還是讓他們上了船。
“謝謝——!”
不一會兒,經過一段時間的顛簸,他們總算是在目的地碼頭又一次踏上了讓人倍感安心的地面。只不過,筱的那句“謝謝”被大叔毫不留情地無視掉了。就像,垃圾一樣。
“哈哈哈......”
瞬間,櫻的笑都不由得有些僵硬、尷尬,不過當他們親眼目睹了那迎面撲來的擁擠人羣時,就完全沒有時間再去在意這件事了,“當心,別走散了——”
筱一邊大聲地提醒着;一邊擠過密不透風的人羣,“不愧是鬧市街啊!”緊接着,不由得發出這樣的感嘆並東張西望起來。櫻則是在她身邊推着梓一步步穩健又冷靜地前進着......
雖然時不時就會被彷彿浪花似的人羣擠到角落裡,然而每每這時候,筱都會再次把她倆若無其事似的給拉回來。也就是說,她看起來不知所措,似乎比任何人都更緊張。但是,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冷靜。
“還有多遠來着?”
“20分鐘——”說着,筱的視線總算是離開了手機屏幕,直到剛纔爲止她都一直在確認地圖及路線,“在下一個車站前左轉再直走差不多5分鐘就到了。”
然後又接着做出了更詳細的補充。
“明白了!”
櫻深呼吸了一會兒,重新振作起來回答道。剛纔的膩煩表情也完全消失了。緊接着,前面的視野也變得漸漸開闊起來,道路向兩邊延伸出去,分別通往不同的兩個方向。
現在,他們已經到了筱剛纔所說的車站前。旁邊信號燈不停地在閃爍着,似乎有些刺眼。
“就是這裡?”
然後,一行人很快就發現了那間店。放在店門口的告示牌非常顯眼,然而這間店的裝飾卻非常樸素簡潔。——有可能是店主不喜歡鮮豔又花哨的設計吧?
隨後,悄悄繞過告示牌的筱登上了遍佈着零星水窪的臺階,並伸手輕輕敲了敲門。這時,遠處鐘樓的指針正巧都指向12。也就是說,現在已經是中午了。
“您好,我是之前打過招呼的......”
接着,憂、櫻、梓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怎麼回事?”甚至,憂還不由得轉過頭去問櫻這是怎麼回事。可她這時候也有些疑惑地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看這情形,有可能是筱姐之前來和店主打過招呼吧?”
說完,她輕輕嘆了口氣。
“什麼時候?”
“都說了我不知道啊——!”
頓時,對他的追問有些嫌麻煩的櫻毫不客氣地扔下了這句話。好像,有點兒生氣似的。這時,筱正好也帶着滿足的表情轉身走了回來,“已經談妥了哦,店主說沒問題!”
“好快?!”
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筱姐,你既然已經和這兒的店主打過招呼了,倒是早說啊!”緊接着,她的語氣好像有點兒埋怨、不高興似的。“抱歉,我給忘了。”
然而,厚着臉皮發出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的笑的筱卻並不是很在意。
隨後,梓就進到了店裡。當然,憂也緊跟着她跨過門檻——推着她,筆直走向深處的櫃檯。眨眼間,輪椅與地板之間的碰撞,發出了很響的聲音。
使得店主不由得擡起視線,將可能並不清晰的焦點落在兩人肩上。
“對不起——!”
那稍微有些銳利、不悅的視線以及目光,刺得憂非常不好意思。“抱歉......”所以,他不由得在終於與店主面對面的瞬間,又微微低下頭這麼說道。
“沒關係。”
沒想到,店主擺了擺手。用沙啞又渾厚的聲音告訴他自己並不介意,“畢竟每天來這裡的客人各種各樣,我早就習慣了——”然後又擡起手輕輕捋了捋鬍鬚補充說。
這個瞬間,兩人的表情才放鬆了下來。
緊接着根據店主的指引,兩人順着櫃檯左邊的走廊,來到了裡面倒數第二間像是客廳一樣的房間。“那麼,麻煩您在這邊稍等......”
從裡面邁着輕快步伐出現在兩人眼前的女孩兒在理論打量了一圈後,對憂說。說完,她指了指對面的對面的一間屋子,“休息室在那邊。”
“我明白了——!”
眨眼間,有些緊張的憂沐浴在她那毫無表情與感情的視線下,手心都不由得冒汗了。不過她的語調還算親切,同時也沒有任何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地方,這非常不可思議。
然後,穿着黑色西裝,留着垂肩短髮的她便帶着梓消失在了剛纔的房間裡。
等那帶着機械感,毫無起伏的嗓音再次響起時,已經是大概一個小時後了——憂覺得,肩膀正在被輕輕晃着,“已經可以了哦?”然後她不得不又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她在等你。”
她話音剛落的瞬間,憂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睡着了,“嗯......?”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的他,好像終於理解了現狀。然後,迅速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好意思地勉強擠出了一絲連自己都覺得非常尷尬的微笑。
緊接着不由得後退了兩步,和她保持距離。
萬幸的是,兩人之間再也沒有產生過有意義的對話。不如說,在這之前憂就已經搶先一步逃到了外面的走廊上。然後,拼命喘着氣。儘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但是和那傢伙待在一起,總覺得讓人壓力倍增。
花了些時間冷靜下來的他輕輕推開了對面原本就沒有關上,而僅僅只是虛掩着的門——那個瞬間,他看見了穿着婚紗,微微低下頭紅着臉,悄悄別開目光,似乎不敢和自己對視的梓。
此時此刻她的表情既可愛又有些笨拙。讓人不由得想要捉弄一下......
然而毫無疑問的是,現在的她也非常漂亮——僅僅是悄悄揚起嘴角露出的微笑,就讓憂看得瞪圓了眼睛。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