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話筒,兩人回到屋子的剎那,正好瞧見奏那一臉傻乎乎的笑容——她揚起嘴角,旁若無人似的發出介於“嗯哼哼”以及“嘿嘿嘿”之間的聲音。甚至,連臉都皺起來了。
“奏,怎麼了?”
見狀,筱慢慢走上前去,睜大眼睛看着她,顯得有些驚訝、詫異,想笑又只能拼命忍住的樣子也在瞬間把奏嚇了一跳。
“哦?呃,遊戲的事,別在意。”
緊接着,她轉過臉來,用有些含糊的聲音解釋了一遍。然後,就又把頭扭回去了。緊接着,以令人歎爲觀止般的速度操作着鍵盤。“真是的,明明Live就在下個月,你倒是一點兒都不慌啊?”
話音剛落,奏又扭過頭來,一邊嚼着薯片;一邊打量了會兒筱那有些尖銳的視線,接着就用半開玩笑的語調輕輕擺了擺手說:“這不還有一個月嘛!你急什麼。”
說完,又把椅子轉回去了。
“說真的,我現在都已經開始後悔拜託憂這件事了——”說着,她扭頭看了看旁邊的憂,不知不覺又嘆了口氣,“這傢伙只要一放鬆下來就會偶爾變成這樣,你別介意。”
接着只見她一邊用食指輕輕戳着奏的臉頰;一邊帶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說。
“是嗎?沒關係啦!”
說着,憂不禁輕輕地抓了抓後腦勺,也笑得有些尷尬,“以後有這方面的麻煩的話,儘管找我就是。”接着,還用略帶逞強般的語調驕傲地說。“嗯,到時候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奏一邊緊張地盯着屏幕;一邊毫不客氣地說。
“我說你啊......”
見狀,筱的臉色馬上又陰沉了下去。輕輕嘆了口氣的她這回好像連肩膀也跟着一塊兒垂了下去。“那我們走嘍?”奏點了點頭,輕輕揮了揮手,“記得把門帶上——”
接着,又小聲地從牙縫兒裡叮囑了一句。
頓時,整個屋子裡又悄悄地迴響起了筱那無奈又沒轍似的嘆氣聲。
“走吧?”
緊接着,她毫不客氣地拉起憂的手掉頭走出屋子,穿過走廊,往玄關走去。途中,臉色一直陰沉沉的。好像,仍舊在生氣似的。“學姐,那個,怎麼了?”
這時候,憂從後面趕上來問,“沒什麼——!”
結果,她那像是從喉嚨深處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聲音瞬間把憂嚇了一跳!“難道還在生奏的氣嗎?”不過他還是耐着性子,用冷靜又剋制的聲音小聲地繼續問着,同時也把筱的不滿情緒一點點挖了出來。
“沒有!”
筱猛地扭過頭,大聲地搶先打斷他的問題,“反正這種事又不是第一回了,我只是......”說着說着,她的聲音也似乎越來越高,冷不防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只是看不過她把你晾在一邊罷了。”
說完,有些害羞的她馬上又把頭扭向一邊,“而且,離Live明明只剩下一個月了,她居然一點兒都不在意——”接着,停頓了一會兒後又小聲地補上了這句。
但是,說話方式就像是在鬧彆扭似的。
那隱約變得氣鼓鼓的臉頰,頓時逗得憂不由得漏出了笑聲,“你,你還?!”霎時間,氣急敗壞的筱瞪圓了眼睛打量着他,那銳利又有些委屈的視線壓迫感十足,不由得讓他把“只是小事兒而已嘛!”這話給嚥了回去。並不知不覺地後退了兩步......
“我倒是覺得挺新鮮的——”
緊接着在仔細挑撿措辭之後,憂微笑着說。
“啊?新鮮?這哪裡新鮮了?說到底根本就是懶散過頭,再加上毫無危機感吧?”筱一邊搖着頭;一邊用稍微冷靜了些的語調說。“說得也是......”面對那毫不客氣的口吻,憂也只能一邊發出尷尬的笑聲;一邊忙不迭地趕緊點頭同意。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替她說話,但是你說的也沒錯,確實很難看見她這麼放鬆的時候。”
然後,只見筱微微眯起眼睛,一本正經似的同意了憂剛纔的說法——儘管她的表情依舊非常不情願。“接下來去哪兒?”然後,兩人離開了奏的公寓走在田間小徑上時,他很自然的換了個話題。
瞬間,筱似乎有些驚訝地扭過頭,表情有些恍惚般的錯愣。不過在微微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後還是馬上就接上了話題,“不知道,隨便轉轉吧?”
說完,她的表情總算是變得明快了些。
這也讓憂長舒了一口氣。
結果,兩人來到了附近的公園。這時候太陽已經漸漸西斜,快要落山了。眼前不遠處的長椅的大半部分已經被雜草淹沒,顯然已經不能再發揮它原本的作用了。
周圍遍地滿是枯黃了的零星落葉,基本上走幾步就能見到它們以相當密集的數量散落、堆疊在一塊兒。
就連迎面拍打在臉頰上的微風,也讓人覺得涼颼颼的。
最後,兩人坐在了相鄰的兩個木板已經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的鞦韆上。中間隔着已經生鏽了的蹺蹺板......“稍微有些冷啊——”說着,筱小心翼翼地從袖口裡伸出手稍微調整了一下圍巾的位置。
“畢竟已經12月了嘛!”
憂用半開玩笑的輕鬆語調附和着她的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一邊聽着附近孩子那此起彼伏似的嬉鬧聲。
“說起來,聖誕節那天沒人約你嗎?”
“誒?”
原本把兩手插在口袋裡,微微低頭盯着自己的膝蓋的他忽然漏出了非常驚訝的聲音,“我是指約會啦!你看,按常理來說,那天很適合約會吧?”
說完又笑了起來,“值得那麼驚訝嗎?”
話音剛落,又眯起眼睛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就算是我想,也得有那樣的對象啊——”憂厚着臉皮,用略帶自嘲般的嗓音聳了聳肩說。緊接着,又嘆息了一會兒。聲音多多少少有點兒無奈......
“是嗎?那——”
說着說着,只見筱從鞦韆上跳了下來,雙腳瞬間輕飄飄地着地,然後慢慢走到他面前......“如果那天Live結束後還有時間,我們倆正巧又都閒着的話,就去約會吧?”
只見她將雙手放在背後,身體微微前傾......笑着說。
帶着些惡作劇似的微笑,以及那捉弄人似的語調,瞬間讓憂眨眼間有些錯愣、慌張。剎那語塞的他不禁瞪圓了眼睛連着眨了好幾次,然後,就覺得自己的臉頰開始像剛燒開的水那樣,一點點兒開始迅速發燙!
於是,他趕緊把腦袋扭向一邊,將視線投向斜後方矗立着的孤零零的電線杆以及電線。
“害羞了?”
不料,有些幸災樂禍的筱又把臉靠近了些。甚至,都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隱約掠過臉頰......稍微,有些癢。
“沒有!?”
頓時被嚇了一跳的憂動作僵硬地大聲強調了一遍,結果,筱卻忍不住發出了近似於“喔呵呵”般的得意笑聲。“那你爲什麼慌成這樣呢?”
然後又故意壓低聲音問。
“因爲你離得太近了啊!”
說完,憂輕輕推開她,逃也似的站了起來。“我說,你離得那麼遠幹什麼?”緊接着,筱繼續靠近他,然後輕輕拉住了想要逃走的他的袖口——“我又不是什麼魑魅魍魎......”
說完,緊接着又是一陣咯咯咯似的笑聲。
“所以說——!”
就在憂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並帶着既困惑又無奈的表情時,筱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嘖!”頓時,她的表情以及聲音非常懊惱,就像是着了火似的!
“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雖然這麼說,然而她還是停下腳步,將手機從褲袋裡掏了出來。
這會兒總算是讓直到剛纔都緊張得不行的憂鬆了口氣——只見他慢慢擡起手,用手背擦了擦腦門上遍佈着的冷汗。“筱,你現在馬上來我家。”
“爲什麼?”
電話裡傳出的是彤那有些心急的聲音,“你忘了我們約好的事了?”頓時,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嚴厲、認真起來。好像對筱這有點兒嫌麻煩的態度感到生氣。“誒?難道說,他們已經到了嗎?”
“說是已經到車站了。剛纔,在電話裡——”
“我明白了!”
緊接着,迅速將手機放回去的筱告訴了憂剛纔談話的全部內容,“快走吧!”
“嗯!”
頓時,他也毫不猶豫地用力點了點頭。
然後,在換乘了兩站......大約半小時後,兩人就出現在了彤常住的公寓樓下。只是用雙手撐着膝蓋的他們喘得都有些厲害,那彷彿像是哮踹發作前的劇烈喘鳴一遍遍在耳邊敲鑼打鼓似的迴響着。
而且面對那彷彿長了些青苔的臺階,兩人不約而同都有些打退堂鼓。
不過類似這樣的想法只在腦海裡徘徊了很短的時間,幾乎,就只有剎那而已。
“老師?”
而當他們看見彤那張滿臉都寫着“我很累”的無精打采的臉時,憂瞬間以爲自己敲錯了門。爲此,他還特意退出去,並擡起視線再次確認了一遍門牌號。“話說,呃......您這臉是怎麼回事?”
在確認了這裡真的是彤的房間後,筱帶着哭笑不得似的表情幫他補上了後面的話。
“這?”
緊接着,彤停頓了一會兒,接着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臉,“這只是面膜而已。”然後不慌不忙似的解釋道。說完,把他們倆讓進玄關。“難道說,嚇到你們了?”
然後,又把背輕輕靠在牆上遲疑着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句。
“沒有,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說着,筱扭過臉看了看憂的表情,卻發現他也正端詳着自己的表情,瞬間,不由得偷偷笑了起來。然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
接着,換好鞋的兩人就這麼穿過玄關走進客廳裡。
然而,讓筱沒想到的是,梓的父母,已經在沙發裡坐得端端正正等着他們了。“終於來了啊——!”首先打招呼的是梓的父親,他蓄着濃密的鬍子,看似微微半塌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
臉圓圓的,下巴稍尖。
自然,臉上也有着這個年紀的男人特有的皺紋——看上去就好像一副世界地圖似的。炯炯有神的目光從那厚厚的劉海後面若隱若現似的不斷的強調着自己的存在。
從白色短袖裡面伸出來的手臂,看起來似乎也和以前見到的印象差不多——有着營養不良的感覺。
只不過此時此刻這樣的感覺似乎比那時候更明顯、清晰,“筱,你好像比那時稍微長高了一點點兒?”說着,又從喉嚨深處發出了略顯嘶啞卻非常爽朗的笑聲。
“你見到她的時候,人家才10歲而已啊——”
不料剛說完,妻子就在一旁毫不客氣地數落並提醒他說,“這哪是‘稍微長高了一點點’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然後才扭過頭來,換了一副笑臉輕輕朝她揮了揮手。
“好久不見,筱!嗯,看起來依舊很精神呢!”
說着,她也帶着既懷念又新鮮的表情悄悄地朝筱扮了個鬼臉。稍微有點兒孩子氣......而且,與丈夫比起來她看上去非常年輕,五官也非常端正——雖然稱不上非常漂亮,但如果是在人羣裡,絕對會引人側目。
穿着藏青色格衫、純白色及膝裙,以及有着一頭烏黑、蓬鬆垂肩短髮的她就是有着這樣的氣質。
“筱,怎麼了?”
直到她這麼遲疑着喊了一聲,筱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發呆了好久。
“抱歉!剛纔在想些事情......”
有些不知所措又緊張的她只能臨時編了這麼個藉口,“沒關係,只是,你身邊這位是......?”說着說着,她的視線就投向了緊挨着筱,卻似乎比她還緊張的憂身上。
“啊!這是我的學弟——”
說着,輕輕用肩膀頂了頂他,“呆子,你倒是說話啊!”然而這時的憂,甚至連身體都有些僵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是用既勉強又含糊的聲音打了招呼。
“憂?啊......!”
頓時,只見梓的母親用食指輕輕抵住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猛地擡起頭來一邊仔細端詳着他的臉;一邊有些激動地說:“你就是梓最近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孩子啊——!”
看樣子終於想起來的她,眼角旁甚至能隱約看到淚水。
“是的。”
見狀,憂小聲地回答着,並輕輕點了點頭。“她自從那次以來就常常把你掛在嘴邊,一天到晚唸叨着呢!老實說,聽得我們耳朵都快被磨出繭了。”
說完,她朝依舊有些拘謹的憂招了招手,“你們倆都別站那了,過來坐——”
然後,又主動讓出了中間的位置。
兩人雖然仍舊有些顧慮,但也沒有拒絕,並很自然地坐在了中間。“梓囑咐我們,如果可以的話,一定要讓我們來見見你。”憂這時候也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略帶遲疑地問:“是嗎?”
“當然了,而且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口氣、語調都非常嚴肅認真哦?”
話音剛落,輕輕拉起了他的手握着,“謝謝你,願意幫那孩子實現她的願望。真的謝謝你......”
“不,您別這麼說,我真的沒做什麼。”
梓的母親聽完憂那彷彿經過仔細挑揀的措辭後,用力搖了搖頭,“這些事雖然可能真的算不上什麼,但是你真的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只見她微微垂下視線,表情也變得有些悲傷。
“以前的梓,她連家門都無法出去,雖然這有一半是疾病的原因導致的。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那自暴自棄的性格。”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既顫抖又壓抑,甚至能聽見隱約的啜泣聲。
“自從得知了這病沒有治癒希望的那一天起,她就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表現得就好像放棄了從今往後的人生似的。”
說到這裡,她沉默了好久。或許是想要盡全力平復越來越混亂且無序的情緒吧?
見妻子再也無法繼續把話完整的說明白,梓的父親才慢慢擡起頭,“我來說吧?你歇會兒。”帶着柔和的語調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好吧。”
她從茶几上捧起剛纔喝了一半的熱咖啡,遞到嘴邊,抿了一口又一口......
“從那時候開始,她的性格就變得非常孤僻,從不和任何人說話,就算有人主動接近,她也只會表現得非常厭煩——也就是說,那時候的梓,不想和任何人建立任何形式的關係。”
頓時,憂不禁瞪圓了眼睛,顯得非常驚訝。但是他卻想不出哪怕一句能說的話,只是覺得喉嚨又幹又渴。甚至,還隱隱作痛。就彷彿被針扎似的。然而,面前那沙啞又冷靜的聲音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一樣仍在繼續着......
“這種傾向,在她小學的時候就已經很嚴重了。當然,在那之前我們已經幾乎跑遍了所有的醫院。”
說完,只見他把眼鏡輕輕摘下,接着悄悄放回位於衣領斜下方的口袋裡。
憂這時才注意到,他眼眶周圍,早已變得紅紅的了......“改變了她的態度的,是偶然的一次,在街邊一間老舊的影音店鋪裡聽到的筱寫的歌。雖然歌詞既蹩腳又沒什麼深刻的意義——”
“叔叔!?”
在他想要繼續說下去的瞬間,卻搶先被筱用有些蠻橫又委屈的語調打斷了,“也不用說得那麼過分吧!我當時可只有10歲啊——!”她沮喪地抗議,並大聲強調着這一點。
“說得也是,抱歉。”
梓的父親輕輕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道了歉。
“雖然是這麼一首歌,然而梓卻喜歡上了你的聲音。然後每天在自己房裡用錄音機一遍遍地聽,直到能把歌詞完全背下來爲止。然後還自顧自地給你寄去了自己寫的信對吧?”
說着,扭頭看向筱的臉。
這時候他的表情也慢慢變得輕鬆了起來,就彷彿雨過天晴似的。
“那些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她自己寫的歌。”只見筱微微歪着腦袋,把食指輕輕抵在下巴上,邊思考邊說。“當然,那些信我也都還留着。”
然後,又毫不猶豫地做出了補充。
“是嗎?”
面對那非常驚訝又不敢相信的聲音,她用力點了點頭,“嗯,她迄今爲止寫給我所有的信,一封都沒有扔喔?” 緊接着,又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補上了這番像是戲謔的話。
話音剛落的瞬間,梓的父親好像也長長地舒了口氣,“果然,她能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然後,猶豫了一會兒又驕傲地感慨說。“您太誇張了,我可不是那麼厲害的人啊......”
瞬間,有些臉紅的筱偷偷挪開了視線。
“你太謙虛了,是你讓那孩子重新回到陽光下,然後,現在憂又幫她重新燃起了對美好邂逅的憧憬......這真的讓我們很開心。所以,你們就老老實實接受我們這份謝意吧!”
只見他一邊說着;一邊用自己的手用力握着兩人的手。甚至連呼吸,都不由得有些混亂。
“憂——”
然後,又把視線傾注在憂身上,“雖然這要求可能會讓你有些爲難。但是,如果可以的話,請你繼續待在她身邊吧?”不料纔剛說完,就被一旁的妻子一本正經地搶先打斷——
“你就那麼想把女兒嫁出去嗎?”
“不是啊!?你想哪去了!”
頓時,話語相比思考好像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的他帶着窘迫、狼狽的表情,慌張又混亂地辯解道。
“嗯,我知道。”
眨眼間,憂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可面對梓的父親那副滿臉通紅的無奈又委屈的表情,他依然還是被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