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燈光緩緩傾瀉下來,散落在地板上。忽明忽暗的,稍稍有些晃眼。膝蓋上的傷口處理漸漸到了最後包紮的階段,憂用左手拿着在這之前已經經過消毒處理的紗布,小心翼翼地一圈圈纏繞上去,慢慢地,筱的臉上又出現了些許痛苦的表情......
不過這些都是暫時的,緊接着憂又回身將那些在地板上一字排開放着的藥劑瓶重新放回藥箱裡,然後重新蓋上蓋子,隨後擡起頭來笑了笑說:“好了,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是臉上的傷——”
這個瞬間,聽剛纔的......他的往事有些出神的筱,彷彿這時候才猛然回過神來似的問:“已,已經結束了?”此時此刻看上去稍稍有點兒呆若木雞的她聲音彷彿慢了半拍似的。表情甚至有點兒意猶未盡的感覺。
“是啊,只是接下來兩週內,別讓傷口沾到水就行了。”
憂一邊看着她;一邊認真囑咐着。然後扶着膝蓋站起來,“臉上的傷需要我幫你看看嗎?”說着便將臉湊了過去細細打量、觀察了一會兒,“不用了!我會自己想辦法處理的!”
顯然他的這個動作頓時讓筱覺得臉頰開始迅速發燙,甚至連身體都有點兒僵硬了!所以,爲了避免繼續讓這樣的狀況惡化下去,只見她迅速別開了視線並伸手推開了憂。
“是嗎?那就好。可你的臉爲什麼那麼紅啊?”
憂盯着她的臉,歪着頭問道,“難道這也是瘀傷引起的?”
“不是啦!”
結果他還沒說完就被看上去好像有點兒生氣的筱毫不客氣似的打斷了,“真是的,爲什麼你總是那麼遲鈍啊?”霎時間,憂被她這理所當然脫口而出的指責搞得彷彿滿頭問號。
“什麼意思?”
可是,就算追問了,可這時候把頭扭向一邊的筱也不願意再解釋了。“那,沒事的話,我先出去嘍?”結果,當他剛轉過身抱着藥箱打算出去的瞬間,就感覺外套下襬被輕輕扯住了,“那個,筱?”
“什麼啊?”
眨眼間兩個人的嗓音都好像在互相試探彼此似的,變得悄無聲息而不確定。而且憂這邊甚至還不由得有些緊張。就像是如坐鍼氈的感覺,甚至呼吸都不知不覺變得有些亂。
“你這樣拉着的話,我很困擾的。”
最終,在片刻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沉默後,憂總算是開口了。“剛纔的事,還沒說完吧?”話音剛落的瞬間,筱便鬆手了。緊接着在他帶着滿臉驚訝的表情重新轉回身來的瞬間,用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座位,“那之後怎麼樣了,你們要見的人是誰?”
筱一邊問;一邊催促着憂坐到她旁邊。
“這又不是什麼睡前故事,你爲什麼那麼感興趣啊?”說完,彷彿有些刻意的嘆了口氣的憂還是照她的話做了。此時此刻兩人看起來正好捱得非常近。
霎那間,憂往另一頭稍微挪了挪。“難道不可以感興趣嗎?”話音剛落的剎那,筱緊跟着也挪了過來,“我不是這意思......話說,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單純地想離你近一些而已。”
說完,眨眼間朝憂笑了起來,“爲什麼啊?!”頓時惹得憂心虛似的緩緩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她的臉。同時也覺得莫名其妙得焦躁。然而這樣的感覺,並不是因爲“想從筱身邊儘快離開”而帶來的。
“因爲,這樣可以聽得清楚些?”
筱將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從下方微微窺探着他此時此刻稍顯得有些害羞的表情說道。“爲什麼是疑問句?”
這時候,她直接無視了憂那稍微有點兒窘迫的追問,而是換了種比較認真的口吻轉移了話題,“那之後怎麼樣了?”雖然,這多多少少有些強硬。不過對這時候的他來說,應該算是正好。
“所以啊——!”
重新將視線從落地窗那邊拉回的瞬間,憂又不由得嘆了口氣。然後以放棄掙扎似的無奈表情看着正露出微笑,也正好在看着自己這邊的筱,重新嘗試着整理就在剛剛被她攪得彷彿一團亂麻似的情緒。
緊跟着,記憶也再次順理成章似的浮現在眼前......
“爸,說起來我們要去哪兒?”
從鞋架上拿了鑰匙的憂一邊在走廊上低頭扣着外套釦子一邊問。“圖書館。”
沒想到司剛說完,他的臉色便瞬間陰沉得像是下起了傾盆大雨似的,“你知道我不能去那裡的吧?”
“話雖如此,可見面地點是對方定的。”
司趕緊解釋,表示自己也是據理力爭,並且反對過的。“爲什麼非得在那裡,選在平常一點的地方難道不好嗎?”對此,司也只能聳聳肩表示無奈。
緊接着,父子倆就踩着血跡斑斑的臺階下樓了。然後,繞到樓梯後不遠處的停車場。“你來開車吧?”
“嗯。”
這麼答應着的司理所當然地坐上了駕駛座,把車鑰匙插進了方向盤斜下方的鎖孔裡。緊接着便聽見了陣陣引擎聲,就像是無數只蟬緊貼在耳邊鳴叫個不停似的。總之,在這正巧是春夏交替的節骨眼上,的確有點兒讓人心煩。
“你要見的到底是什麼人啊?還非得帶上我?”
當車子緩緩駛出住宅區,左拐慢慢爬上一條看似很長的坡道時,憂不由得轉頭打量着父親的臉問道。“嗯?硬要說的話,算是以前的老同學?”
“哦?”
瞬間,憂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這時,車子拐進了一條小巷。這裡看着很髒、也很亂,四周橫七豎八的堆放着各種各樣的雜物、垃圾桶,路也很窄。看着,幾乎被左右兩側的建築物堂而皇之似的擠在中間一樣。
當然,在靠近牆壁附近的地方,有零星的幾隻野貓在那晃來晃去......
空氣中,也時不時飄蕩着刺鼻的味道。好在很快他們就駛離了這裡,緊接着右拐上了柏油馬路。之後又往前行駛了差不多15分鐘後,才總算在一個靠近一間超市的十字路口停下。它的斜對面就是那間圖書館,也就是司所說的目的地。
然而現在根據告示板上寫着的內容,此時此刻是閉門時間。
憂低着頭,俯下身耐心地看完,轉過身來面向司——毫不客氣似的用手指着上面的內容問:“你打算怎麼進去啊?”瞬間,司也只能傻笑着移開視線。
這明顯是心虛了。
然而沒過多久,憂便聽到了身後傳來了聲音——門竟然被打開了,“誒?”而過於曾經的他只能發出這樣有點兒傻氣的聲音,“太慢了吧?”
這個瞬間,一位身穿深藍色排扣毛衣外套,黑色碎花長裙的女孩子從門後緩緩走了出來。
“我這已經可以算是飛奔過來了啊?你知道的,把他拽出房間可是很不容易啊......”說着,司指了指和自己保持了五步左右的距離,站在身後的憂。
“是嗎?”
眼前的女孩兒不置可否的應了句,就朝憂走去——此時此刻,對她來說,憂的目光與眼神充滿着不可捉摸似的戒備。不過對於初次見面的對象來說這樣的反應纔是正常的。
“你就是憂嗎?初次見面,我是你爸爸以前的同班同學。叫我彤就行了——”
說完,穿着黑色平底靴的她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然而,想都沒想就被憂拒絕了,而且他還直接從有點兒驚訝,來不及反應的彤身邊直接走了過去。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所以呢?我們今天要談什麼?”
不過,雖說剛開始的氣氛有點兒僵,但是憂並沒有擺出拒絕談話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只是單純不喜歡和彤說話而已。畢竟,不管她和父親之間有多少交情、往來,可是,她對自己來說,自始至終都只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罷了。
不可能像她一樣擺出那樣的態度吧?
尤其是在媽媽剛剛去世的這個時候。——然而,話雖如此,三人最終還是選擇了個裡側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司和憂坐在一起,而彤則坐在了他們對面。
而且從這裡的窗口望出去的話,能輕輕鬆鬆看見海。
但是此時此刻,三人都沒空欣賞風景。而且隨着話題的進行,憂也知道了更多有關於織的事......比如,她曾經是個非常有名的作傢什麼的,甚至名氣到了鄰里皆知的程度。
頓時讓憂覺得彷彿只有自己從頭到尾都被媽媽矇在鼓裡似的,“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她爲什麼要瞞着我?”話音剛落的瞬間,他不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上去彷彿很激動的樣子。
“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呢?不過也是,突然聽說了這樣的事,一般來說都會是類似的反應啊。難道你爸爸,什麼都沒告訴你嗎?”緊接着,只見彤向司投去有些生氣的視線。
“不是我不打算說,而是一直都找不到機會啊——”
頓時,司的表情有些狼狽,“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告訴他的。”
“這傢伙足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個多月,我,我實在是沒辦法啊——”確實,那段時間,憂確實乾脆利落地拒絕了有關於這個世界的所有事。無論是“現在進行時”還是“過去時”,他都不想知道。
然而,即便如此現在要他以“原來如此”的結論乾脆利落的馬上接受也是不可能的。
只見他此時此刻正用雙手抱着腦袋,努力想要理清霎時間一團亂麻似的思緒——“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個人又爲什麼要用那樣的態度對我?”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擡起視線,目光有些模糊地看向彤尋求着她的解釋。
“我想,她只是想在所剩無幾的時間裡,以她的方式,讓你儘快嶄露頭角吧?”
說着說着,只見她用食指輕按着喉嚨,嘆了口氣。“但是,這和你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馳。是嗎?”
頓時,憂只覺得後腦勺被當頭一棒似的,不禁有些目眩,“即使是這樣,我也希望你不要恨她——”這之後,彤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沒資格在此時此刻用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在這裡堂而皇之似的勸說。
“等等,就算你現在忽然告訴我這些也......”
瞬間,他混亂了。
而且不用問也知道,現在的憂根本無法接受,甚至他連字面意義上的理解也拒絕了。
“我知道你做不到,但是還有件事必須得告訴你——”
然而,就算是從他慌亂、不知所措、痛苦、迷茫的表情裡讀懂了這一切,彤也並沒有打算到此爲止。她的話仍舊在繼續,“你其實,還有一個妹妹。”
“你說什麼?”
頓時,憂的表情霎時間像是被凍住了似的僵在了那裡,“是我耳朵出問題了嗎?你剛纔說了什麼......?”然而,這時候相比起他的大吃一驚,彤的表情則要冷靜許多。
所以,不由得瞪圓了眼睛,一臉不願意相信表情的憂只能將目光落在了父親的肩上。並迫不及待似的用雙手抓住他的肩膀問道:“爸爸,這是真的嗎?!”
那是,驚訝與難以置信混雜攪合在一起後才能呈現出的表情......
“不會是你這傢伙揹着媽媽,偷偷——?!”
霎時間,憂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結果,司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他用雙手以很大的力氣揪着衣領將臉拉到了眼前!此時此刻,憂的表情很可怕,他看司的目光,就像在看垃圾一樣。而且這時候,司也被他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哪怕只是看着,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憤怒。緊接着,椅子互相撞在一塊兒,翻倒在地!霎時間發出非常大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圖書館裡。
“怎麼可能啊?!”
眼看着如果再保持沉默的話,很可能會被揍一頓,所以司不假思索似的立刻否認了。可即便如此,這個時候,憂的拳頭也只差一點兒,就要結結實實砸到他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