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和低聲喝問:“小子,跟着我幹嘛?一猜就是你。”
田山虎嘿嘿一笑忙說:“嚇了我一跳。這不有地了嗎,我爹高興,要置辦東西就直接到縣上了。吃飯的時候我看見您了,叫了一聲您沒聽見。”
朱永和低聲說:“當鋪那一彈弓夠準的。第二次幫我了。”
虎子:“我看您都摸槍了。”
朱永和說:“你也看見盤子了?看方位你在樹上?”
虎子說:“嗯吶。大叔,你走了以後,那個王掌櫃馬上就打了電話。”
朱永和警覺起來說:“快去找你爹去吧,明早卯時到村口大樹見我!”
“嗯吶。”虎子撒丫子就跑了
郵局門口,人來人往,朱永和悄悄走到正在東張西望的當鋪夥計背後,夥計回頭和朱永和打個照面,慌忙就要跑,朱永和堵住他,嚴厲地說:“小明子是吧,盯我幹啥?”
夥計顫顫巍巍的說:“是,是掌櫃的讓我,……”
朱永和說:“告訴你們掌櫃的,這麼做事不地道,我和他生意兩清了。滾!”
小明子嚇得趕緊跑了。
朱永和來到棺材鋪子門前,老闆和趕車人早已準備好在等他。
朱永和騎上馬,對趕車的人說:“走東門。”
虎子跑回到慶豐飯莊的時候,田長青正站在門口等他,看見虎子就喊起來:“去哪了,餃子都涼了。”
王掌櫃站在當鋪門口張望,一看夥計小明子回來了,趕緊迎上去。
小明子對王掌櫃的說:“這個人去了棺材鋪子,買了一口本地紅松木棺材,現在走了。他說您不地道。”
王掌櫃和藹的臉立刻變了,說:“買了一口上等棺材?走哪個門了。”
夥計說:“好像是朝東門方向去了。”
王掌櫃說:“他是一個人嗎?”
夥計說:“對啊,一直就是一個人啊。”
王掌櫃說:“奇怪了,你去忙吧。”
說完,王掌櫃進了裡屋,拿起電話用日語說:“到東門,快去,最好不出人命 ,只要把那個皮箱子搶過來就行,他押送着一口棺材。”
王掌櫃接着又打了一個電話,用日語說:“越南次郎隊長,003號汝窯瓷盤出現了,請你去找我的學生梅子小姐,讓她儘快到我這來!,什麼?山東,不管在哪裡儘快!”
田長青和虎子,肩上都揹着不少東西,走到了一個賣馬的大棚外。
田長青站住,有些猶豫:“咱有了地,應該買匹馬、再買個牛。”
“錢夠就買唄。還猶豫啥?”
“聽你的。”
虎子說:“裡面亂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
看虎子一聽有人打架就來了精神,田長青:“算了,改天再說吧。”
虎子好似沒聽見,快步竄了進去,田長青搖搖頭只好跟着進了大馬棚。
馬棚內,賣馬的,買馬的,圍觀的有很多人,白馬、紅馬、棗紅馬、黑馬,有十幾匹。另一個角落還有賣牛的。
在這個地區,馬比人金貴,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出門走親戚、運貨都需要馬,這也是邁向小康的第一步。
馬棚裡確實有人在吵架,圍了一圈人。虎子手裡拿着大包擠進人羣。
一個身材很高、很壯的黑臉人,對賣馬的瘸腿老闆大聲說:“昨天買的時候沒事,回到家就不吃草,是病馬,你欺負我不懂是吧,退了。你得加倍賠錢。”黑臉人指着旁邊一匹沒精神的黑色馬。
馬老闆說:“不可能,我的馬沒病,你要敲我的竹槓是咋地?我認識你,你不就是警察局長曲煒的大舅子楊炮嗎,這條街上你的竹槓都敲遍了,今天我就不退,還雙倍錢,呸!看你能把我咋地?”
楊炮身邊站着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插嘴說:“楊炮也是你叫的,囉嗦啥?我看你今天敢不給錢?你再不退,就牽你一個馬駒子。”
瘸腿馬老闆都快哭了,說:“鄉親們那,你們聽聽有這麼訛人的嗎?這馬昨天買走時是好的,今天馬病了就非要退,還講不講理啊。你們昨天咋待的這個馬,看看,這麼蔫。”
瘸腿馬老闆心疼的看着蔫了吧唧的黑馬。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
楊懷上前就要牽一個小馬駒,瘸腿馬老闆急了,瘋了般把楊懷衝撞在地。楊懷起來,擡腳就踹馬老闆,馬老闆躲開,沒想到楊炮過來給了一腳,馬老闆疼的亂叫,楊懷又踢,虎子實在忍不住了,上前把楊懷推一邊去。
楊懷跟虎子一般高,又白又清秀的臉惱羞成怒。虎子不急不慢地說:“有話慢慢說,你沒看他腿瘸,你們父子倆打他,不好看。”
楊懷盯着虎子:“你是哪顆蔥,管着嗎,啥叫好看。想練練?”
田長青趕緊上前拉開他倆,拽着虎子就要走。
楊炮攔住田長青:“既然想參合,就別急着走。”
楊炮的臉有些歪,氣勢很兇,田長青趕緊陪笑臉。衆人都替虎子說話,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人羣中有人喊:“弼馬溫”來了!
衆人安靜了下來,一起回頭看大門的方向。只見一個精瘦老頭走過來,雪白的山羊鬍子向前翹翹着。
馬老闆一看見他就像見到了救星,趕緊攙扶老頭的胳膊,說:“孫師傅,您來得正好,求您老給掌掌眼,給個公道吧!昨天他們買的時候,這馬好好的,今天就不吃草了,他們非要退”。
老孫頭不緊不慢地說:“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別急,讓我看看再說。”
老孫頭又扭頭對楊炮說:“楊炮,別在這給葫蘆屯丟人現眼,如果是你的問題,你把馬牽走,如果不是,我讓老闆馬上退錢。“
楊炮:“老孫頭,我知道你有能耐,趕緊的。”
田長青用手指指虎子,虎子知道,回家少不了捱罵了,可真是惹禍了。
顧不得想這麼多,虎子睜大了眼睛看老孫頭的動作,只見老孫頭仔細看了看馬的全身,又掰開馬嘴看了看,然後對楊炮說:“這馬沒毛病,是你們喂的草料沒挑乾淨,裡面有刺,塞住了馬牙,你看馬的牙縫都有血絲了,它難受當然不吃料了,這馬不能退!”
老孫頭把馬牽到角落,耐心的掰開馬嘴搗鼓。虎子跳着腳也看不見。也就一袋煙的功夫,馬開始吃草了。圍觀的人鼓起掌來。
賣馬的老闆對老孫頭道謝:“多虧您老給我做主,我請您喝燒酒。”
老孫頭微微笑,搖搖頭,擺擺手。
楊炮和楊懷只好牽着馬走出馬棚,楊懷臨走前還回頭惡狠狠地看了虎子一眼。老頭走過來,拍拍田山虎。揹着手也走了。
田山虎看着老頭的背影,目瞪口呆。
“快過來,看看買哪匹馬。”聽到田長青的招呼,虎子才緩過神來。
今天這一幕,在田山虎的人生中永遠忘不了,直到幾十年後,想起來還歷歷在目,因爲老孫頭從此成了他的人生導師!
黃昏的天邊,緋紅色的晚霞,美得令人炫目,映照在唐元縣城的東門,其實東門就是個很簡陋的牌樓,象徵性的大門,沒人看着,也不關門,低矮的城牆早已破爛。
朱永和騎着馬,跟着當鋪僱的大車,車上放着上等棺材,出東門。到了一個僻靜處。看四下無人,翻身下馬,跟趕車的人說:“老哥,停一下。”
趕車的人把車停在路邊。路邊的不遠處有幾處廢棄的房屋,幾棵樹成長茂密,此時沒什麼人出東門。
朱永和掏出錢,對車伕說:“剛纔咱不是看見有賣大餅的嗎,老哥你去買兩張,再買點肉,路上吃。”
車伕不高興的說:“你說明白了,咱到底去哪?咋還買乾糧,天黑前我能回家不?”
“能,指定能回家。到了我再給你加錢。”車伕拿着錢走了。
朱永和迅速脫下外衣,把黑皮箱裡的瓷盤拿出來,用自己的圍巾把盤子裹得嚴嚴實實放在胸口,又把皮帶扎嚴實。自己則拿着裝有珠寶的黑皮箱,坐大車上等着。
不一會兒,車伕手裡拿着兩個紙包跑過來。朱永和上馬,車伕趕車繼續走。兩邊都是小樹林,非常安靜,路上沒人。
剛走了十幾分鍾,突然從樹林裡迎頭過來兩個蒙面人騎馬,拿着刀,直接衝着朱永和就砍,目的很明顯就是搶皮箱,一句話都沒有。
朱永和一邊打着,一邊對趕車的人說:“老哥,別怕,沒事啊。路邊等着。”
打了十幾分鍾雙方勢均力敵,突然,“呯”的一聲槍響,其中一個蒙面人捱了一槍,從馬上倒地,另一個毫不遲疑地把同伴翻到馬背上,策馬就跑向小樹林。另一匹空馬也跟着跑掉了。
原來兩個穿軍裝的軍人,幫了朱永和,他們見兩個蒙面人跑了,策馬就追。朱永和喊了兩聲,不讓他們追。
舉槍的軍人說:“老哥,爲啥不讓追,他們要害你啊。這些人是什麼路數咋地也得搞清楚。”
朱永和說:“算了,冤冤相報何時了。老闞兄弟,你救了我一命。”
英俊的老闞說:“別說這個,老哥的電話就是命令。”
老闞指着旁邊的人說:“這是我的兄弟,劉同建。”
朱永和一抱拳,說:“同建兄弟,多謝了,今天我有事,改天慶豐飯莊喝酒。”
老闞:“老哥。我們後天就到依蘭換防了,事情多,下次吧。”
同建的個頭很高,年齡偏大,他小聲說:“剛纔那兩個人的拳腳,我咋看着眼生。”
朱永和一愣,趕緊說:“誰知道啊,這世道是真他媽亂。”
老闞看路邊的馬車上還有口棺材,說:“朱大哥,咋買個棺材還招了冤家?”
這時,有不少人往這邊走過來,其中還有保安團的人。
朱永和趕緊說:“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你們趕緊回吧,出來時間長了麻煩。剛纔開了一槍,回去咋交代,得想好了。”
老闞說:“遇到土匪了唄,老哥不必擔心我。只是不放心你啊,再送你一程吧。”
朱永和笑笑:“我,沒事了。你們這身軍裝嚇人啊,他們不敢再來了。兄弟後會有期,快回吧。”
老闞和劉同建上馬,策馬往回走。劉同建低聲對老闞說:“你老哥有事瞞着咱。”
老闞:“我老哥脫軍裝了,幹啥都沒人能管他,不必操心。”
朱永和這時也犯了難,大車還在,棺材還在,車伕不知啥時跑了。朱永和只好把大車和棺材留在了路邊,拿着黑箱子快馬回家。
天黑了,田長青父子倆牽着一頭牛和一匹馬,牛和馬身上還馱着幾大包東西到了家。
他們剛一進院子,全家人就都出來迎接,田慶雲看到這些東西,驚奇地問道:“兄弟,撿到金元寶了?“
田長青高興地說:“大哥,你猜,我們得了多少地?“
溫翠花結結巴巴地說:“10垧地?”
田長青得意的說:“30垧地,說是這一個禮拜之內就來人給量地。朱保長開恩,沾了虎子的光。我一高興就直接去縣城採購了。”
田慶雲驚訝的說:“這當官是好哇!人家一句話,頂咱們拼死拼活地幹十年哪!
鳳英和鳳鳴歡快地從馬上卸下東西,拿進屋。虎子始終沉默,沒話。
鳳英說:“虎子咋了。”
田長青的臉立刻變了,生氣地將在馬棚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對大家講了,最後還罵了虎子幾句。
田慶雲着急的說:“你這孩子膽子真大,啥人都敢惹。楊炮和楊懷父子就是咱葫蘆屯的混蛋,誰都不願意搭理他們。”
田長青擔心的說:“敢情是一個屯子的,這以後咋處啊。多虧了老孫頭。”
田慶雲接着介紹,楊炮是從吉林那邊過來的,不知道他是爲啥流落到這裡,在曲家幫工,都快四十歲了娶不上媳婦,後來就和曲家大閨女曲屏成了家。再後來曲屏懷孕,生了一個兒子就是楊懷,誰想到,在楊懷不到一歲的時候,她丟下吃奶的孩子跟來買馬的人跑了。
曲家老爺子覺得對不起楊炮,就讓他和孩子一直住曲家。自打去年,曲家花錢託路子,讓小兒子曲煒當上了警察局長,楊炮可就嘚瑟上了,仗着自己學過兩下拳腳功夫,和他兒子到處惹事,附近屯子的人都煩他們。
鳳英看虎子還是眼神發愣,打了他一下,說:“咋了。二叔罵幾句就想不開了。”
“沒事”
虎子心裡一直在想朱永和,在路上就一直琢磨,棺材一定是給那個土匪買的,那就是說那個綁匪死了,朱大叔去當鋪,原來不是當東西,是取皮箱子,皮箱子是不是那個土匪的?
想到這裡虎子心裡打了一個寒顫,朱大叔膽子可真大,私藏綁匪東西這可是件“玄乎事”啊 。
天黑了,慶風飯莊熱鬧非常。楊炮和楊懷在慶風飯莊喝酒。
楊炮說:“這慶豐飯莊的拉皮就是勁道,好吃。再來一盤吧。”
楊懷壞笑,吃了一口拉皮,吐了出來,大聲喊:“夥計那,這菜太鹹了,換一盤。”
跑過來一個夥計,說:“菜鹹?不可能啊。”
楊跑說:“讓你換你就換,廢什麼話。”
一箇中年男人走過來,夥計說道:“東家,這人說拉皮鹹了。”
老闆濃眉大眼,看了看二人,說:“換一盤,告訴大廚,少放點鹽。”
夥計剛要把原來的那盤拿走。
楊懷說“:放下。”
夥計看着楊懷,露出鄙視的目光,把盤子放在桌子上。
楊懷看看周圍說:“這個飯莊子,老這麼多人,劉家可真會做生意。”
楊炮說:“三年前,地面上哪有這麼氣派的飯莊子,劉家這個老三還有點能耐。對了,今天馬棚那個小王八羔子,看着面生啊。”
楊懷說:“外鄉人吧。大舅如果跟咱一起來,那破馬就退了。還能饒個馬駒子。”
夥計又拿來一盤新的拉皮放桌子上,說:“慢點吃,別噎着。”
楊懷站起來,對夥計說:“我今天不高興,別惹我啊。”
楊炮按下楊懷:“吃飯吧。”
楊懷:“爹,今晚我想去賭場玩玩。”
楊炮說:“嗯呢,一塊去。”
楊懷說:“我不用你跟着,你去翠香樓吧。”
楊炮把酒一飲而盡,哈哈一笑,說:“好小子!就這麼辦了。”
楊家父子也沒想到,從此和田家父子倆有了交集,噩夢開始了。
朱永和一到家就把從當鋪拿回來的箱子放到炕上,箱子打開,裡面的黃金、首飾亮閃閃,驚呆了白海棠和硃紅玉,她倆用手摸摸這個動動那個。
白海棠隨手拿出一個紫色玉墜項鍊給女兒帶上,硃紅玉試了試,摘下來,:“好看是好看,勒死了”
朱永和:“閨女,看上啥了,戴上!”
硃紅玉說:“我真不稀罕這些玩意,還是槍來勁兒。讓我娘戴吧,我去看看飯熟了沒。”
朱永和拿出盤子給白海棠看,白海棠卻說:“看不出有啥稀罕呢。這下面還有個字,看不清呢。”
朱永和表情嚴肅地說:“在當鋪我剛一打開箱子,那個王掌櫃見這個盤子,就像看見他爹一樣,對着太陽光左照右照,然後就說要1萬塊錢買這個盤子。”
白海棠正拿着瓷盤,對着燈光看:“你別嚇我呀,怎麼就值1萬塊錢呢,得找個明白人給看看。”
朱永和說:“按理這瓷盤我不賣就算了,可當鋪掌櫃的還堵門不讓走。威脅我。”
白海棠眼睛瞪了起來說:“啥,咋威脅你了。”
朱永和說:“氣得我都要掏槍了,你猜怎麼着又是彈弓幫了忙。他叫虎子,16了,是田慶雲兄弟和他兒子,今早到保公所去落戶了。”
白海棠說:“這孩子多大呀?”
朱永和說:“十六,歲跟咱紅玉差不多大。他娘死了,就父子倆來的。
白海棠說:“這孩子也夠可憐的,趕緊吃飯吧。我去拿饅頭。”
朱永和攔住白海棠:”棺材還在東門路邊呢,你跟我去拉回來。“
白海棠:“吃完飯再去,這事必須悄聲的辦,咱家也沒死人,你拉個棺材回來,放哪裡呀。”我看,連夜去三棵樹。”
朱永和:“好。我一定想辦法把雙辮他們的屍首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