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
那最後的一夜......
還是來了......
那一夜，齊國狂風大作，漫天的飛雪就好似一道道催命符颳得衆人的心肝都不禁猛顫。
而......自從蘇緋色有孕以來，這一年，玉璇璣除了日常不可推遲的早朝和批閱奏摺以外，其餘所有的時間都會抽出來陪蘇緋色，就這麼守在她和孩子的身旁，寸步不離，可......那一天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天......明明是蘇緋色臨盆的關鍵時刻，玉璇璣卻睡着了......
他昏睡在一個鮮少有人會路過的雜院，睡得還十分的沉，所以......整個皇宮的宮人都出動了，卻仍是沒有找到他。
也是......誰能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會昏睡在這種無人問津的雜院？
誰能想到那個平時都會守着蘇緋色寸步不離的玉璇璣，在蘇緋色最關鍵的時刻竟然會昏睡過去？
誰又能想到......那個武功極高，幾乎百毒不侵的玉璇璣竟然會被小小的蒙汗藥給藥倒呢？
誰都沒有想到，所以......等玉璇璣自己醒來，狂奔至蘇緋色寢宮的時候，寢宮裡已經傳來了一聲孩子響亮的啼哭......
蘇緋色......她分娩了，她......爲他生下了一個“好”字......
至於她自己......
窗外的風颳得越發的狂，吹得寢宮的雕窗呼啦啦直響，玉璇璣緩步走入帷幔，那搖曳的燭火將他的身影照得既纖長又孤寂，也......把躺在牀上剛剛分娩完的那名女子照得蒼白至極，好似......隨時有可能會變成透明，消失一般......
“緋色......是一男一女......我看過了，他們都很健康......男的像我，女的像你......”玉璇璣拉了張凳子坐到蘇緋色的牀邊，拉起她冰涼的手，硬扯出一抹淺笑說道。
沒有任何迴應......
房間裡除了風聲和門外傳來的宮女哭泣聲，沒有一點回應他的聲音......
牀上的女子雙眼緊閉，睡得十分安詳，沒錯，那是真正的安詳，是再也不會被打擾，再也沒有愛恨的安詳，哪怕她心底有千萬種不捨，如今......也只能放下，好好休息了......
“緋色，你要快點醒過來，然後養好身子，兩個孩子......還等着你給他們餵奶呢......”
“你可不能偷懶，把這兩個纔出生的奶孩子交給我啊，我......我這雙手可是殺人的手，我又是一個大男人，你要我怎麼辦......”
“緋色，你這手怎麼那麼冰，是不是屋子裡的爐子烤的不夠熱？那我讓人加碳......來人啊，加碳，加好多好多的碳，緋色她冷，她的身子太冷了，她纔剛剛分娩完，正是虛弱的時候，你們怎麼能讓她待在這麼冷的屋子裡呢？”
“對了，緋色，你之前不是說喜歡江南的天氣嗎？煙雨濛濛卻又不至於寒冷？等你出了月子，我們就去好嗎？帶着兩個孩子，不不不，不帶他們，把他們丟給舅舅，我們自己去玩......我們說好的，要等孩子長大，然後把江山丟給他們，一起去遊山玩水，閒雲野鶴的，我們......”
話未說完，玉璇璣終是泣不成聲，他這一生鮮少有落淚的時候，更鮮少有軟弱的時候，可如今......他明知道蘇緋色已經不在了，卻仍是不敢承認，他就像一個懦夫，明知騙不過，卻仍是笨拙的欺騙着自己，告訴自己沒有的，蘇緋色並沒有死，她只是......
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不管怎麼樣，他們到底還是蒙受了蘇緋色太多太多的恩惠，也虧欠蘇緋色太多太多了，所以......如今，舉國上下，不論百姓不論官員，不論男女，不論老少，他們唯一的共同心願就是......蘇緋色和她腹中的孩子可以安好......
“皇上節哀......”李熯站在一旁，眼眶早就發紅，玉璇璣倒好，早被蘇緋色下了藥，迷昏在了雜院裡，可他不同......他是親眼見證了蘇緋色的離開，親眼......看着他此生最愛的人就這麼死去，親眼......看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這麼消弭，所以......他的痛，不比玉璇璣少多少。
可儘管痛，他仍是謹記着蘇緋色死前的交代，咬着牙接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是生產的時候氣竭而死的，她死前曾經託微臣轉告您，讓您不要覺得內疚，也不要覺得難過，就當......就當皇后娘娘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遊離，至於小皇子和小公主......他們一出生就沒有了孃親，已經十分可憐了，還請皇上對他們多費些心思，一定要把她的那份愛意也傳達了，叫他們知道......就算她不能陪着他們長大，但......她對他們的愛永遠不變，也會永遠的祝福他們平平安安的......”
“這就是她的目的嗎？”不等李熯把話說完，玉璇璣已經輕抿了抿脣，緩緩開口了......
“這......”目的？什麼目的？李熯只覺得莫名心驚，一時間，竟然連回答都忘記了。
所幸的是，他沒有回答，玉璇璣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苦笑着搖了搖頭：“你先出去照顧小皇子和小公主吧，朕......還有些話想和緋色說......”
“是......”玉璇璣已經因爲被蘇緋色迷昏，而沒有機會見到蘇緋色死前最後一面了，如今......他又怎麼能打擾他們獨處的最後機會呢？
所以李熯應下以後，便快步退了出去。
只等李熯離開，玉璇璣眼底的淚水這才又抑制不住的滑了出來，又低低重複了一遍剛剛的那句話：“蘇緋色，這......就是你的目的嗎？用這兩個孩子，讓我可以活下去，在你......離開我以後......”
蘇緋色和李熯都以爲他不知道，都以爲他被蒙在了鼓裡，都以爲......
可實際上，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蘇緋色和李熯坦白一切，讓李熯留下來幫她的那一天......他就在一旁偷聽，所以......他聽到了所有的事情，也清楚......蘇緋色之所以可以活到現在，是因爲她在雪國公主給她選擇的時候選擇了用自己的性命來換他的性命......
也就是說，他之所以可以從死裡復活，完全是因爲蘇緋色把自己的一魂一魄給了雪國公主，雪國公主重生以後，便以自己幻化成了雪桑花來救他，至於蘇緋色被抽離了一魂一魄以後爲什麼還能活到現在......
是蘇緋色在選擇的時候祈求雪國公主將自己的力量給她，讓她可以留在他的身邊，爲他生下一個孩子，以此作爲他今後活下去的念想，以免......她走了以後，他便會選擇步他後塵......
雪國公主最後的力量雖然不能讓蘇緋色同樣復活，卻也的確維持了蘇緋色多活了這一年，只是......這一年裡，蘇緋色體 內雪國公主的力量逐漸消失......蘇緋色的五感和生命力也因爲失去了雪國公主力量的支持逐漸消失.......
到最後......
不錯，他這一年來，都在裝傻。
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假裝要與蘇緋色到天荒地老，假裝......卻又故意用花香，用燕窩，用親吻，用各種方式來試探蘇緋色究竟喪失到了什麼地步......
最後......就連蘇緋色給他下藥，他都假裝什麼不知道的中了招......
他曾經說過，只要是她的選擇，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能讓她開心......不管是什麼，他都願意去做。
儘管這一年來的每一天他都心如刀割，儘管他每一次和蘇緋色提起以後，提起未來，他都抑制不住的想要落淚，儘管......他午夜夢迴都會驚醒，生怕蘇緋色突然離開，儘管......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只能自己承受，無法與他人言說，但......
他從不後悔！
“緋色，你放心吧，你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了......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下去，我會好好治理齊國，也會好好將這兩個孩子帶大，會讓他們知道你有多愛他們的......”玉璇璣看着蘇緋色那安然靜好的眉眼，脣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連聲音都溫柔了許多：“小東西，你要乖乖等我，無論來生你在何處，我都會去找你的。”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