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
歲山苦笑了一聲,“歲江,難道你真的不懂嗎?還是說,你只想一輩子留在定南王府,過這樣低人一等,爲他人之命是從的日子?可我不想,我想要自由之身,故而對我而言,那是個脫身的好時機……”
歲江聞言握着劍的手更緊了些。
片刻後,語氣篤定地道:“不,你在撒謊!”
他劍鋒微轉,指向一旁地上的長刀,道:“這是你的刀,我昨夜替你撿回來的!我也有一把同樣的長刀,而這刀,是公子所贈!……你若當真如自己所說的那般,如此厭惡呆在定南王府、替公子辦事的日子,又爲何將這把可能會暴露你身份的刀一直貼身帶着!”
公子待他們向來不薄!
當年吳家將他們這些孤兒帶回去,便註定了他們的命從此便是吳家的。
當然,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證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可歲山若當真早有異心,朝夕相處之下,他斷不會半分察覺都沒有。
所以,他尚存一絲希望,寧可相信昔日的好兄弟是受了他人脅迫!
歲山微微轉過頭,看了一眼那把長刀。
“你想多了,我只是覺得它好用,留在身邊防身而已。”
歲江冷笑道:“你不必想着糊弄於我,你這些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他是沒有歲山聰明,但這也並不代表他連分辨真話假話的能力都沒有。
“你若不信,我也無話可說。”
歲山閉起了眼睛,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歲江緊緊抿着脣,握着劍的手卻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片刻後,他將劍收回。
“你別以爲我是不忍心殺你。只是公子有命,要我務必問出真相。你既自討苦吃,也休怪我不念舊日情義了。”
歲江說話間,對身後兩名暗衛吩咐道:“將人帶去密室!”
……
時值午後,定南王府內,吳恙正待出門時,忽聽得小廝稟道:“公子,王爺方纔叫人來傳話,說是請公子過去一趟。”
祖父找他?
吳恙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微微動了動,點頭道:“我知道了。”
理好衣襟,接過阿圓遞來的披風,少年大步走了出去,往定南王的居院而去。
“祖父,您找我。”
便是閉了門,依舊寬敞明亮的書房內,吳恙看向坐在書案後的老人。
這位髮鬢花白,身形高而偏瘦,脊背卻依舊筆直的老人便是他的祖父,定南王吳竣。
“坐着說話。”老人聲音嚴正,此時的語氣卻稱得上平緩。
吳恙應聲“是”,在一旁的椅中落座下來。
書房內不見有下人在,但他手邊小几上的熱茶已經備妥,此時玲瓏茶碗之上冒着絲絲熱氣。
“聽說你昨晚徹夜不曾歸府?”吳竣開口問道。
“是。”吳恙路上已經料到會有此一問,此時作答從容,“孫兒出城辦了些事。”
他處理族中之事已有數年,自從通過了祖父當年的試煉之後,如今他所做主去辦的事情,祖父幾乎不會過問什麼。
當然,他昨夜去辦的那件事,並非族中事務。
但眼下他並不打算同祖父細說——待有了定論之後,再提也不遲。
吳竣也未有多問,聞言只點了頭,道:“今日之所以讓你過來,是有幾件事情要交待你去辦。”
說話間,從一旁的書卷下取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紙張,往前推了推。
吳恙上前取過,展開了看。
其上足有三件事,雖說都不是什麼大事,卻也極要緊,且稱得上緊急,需得儘早料理妥當——
祖父選擇在此時交給他這些事,當真只是偶然嗎?
少年心中微起波瀾,面上卻不動聲色:“祖父放心,孫兒必會早日辦妥。”
語罷,將紙張收入袖中,卻未就此告退,而是往後退了數步,微微垂首道:“孫兒突然想到,近來也有一事想要問一問祖父。”
“何事?”
“先前孫兒入京途中遇刺之事,現下不知可有進展?”
“此事對方做得尤爲謹慎乾淨,如今並無值得一提的進展。”吳竣看着孫子,神態平靜地道:“此事族中會繼續追查,有了消息,自也不會瞞你。”
阿淵自幼便性情固執,一旦執着於哪件事情之上,不辦成決不罷休——這是好事,卻也並非全是好事。
吳恙聞言並未再多問其它。
但心中的那個猜測卻隱隱又被印證了幾分。
祖父依舊不願他插手此事——正如此事剛發生的時候,父親也不願他去多查什麼,前後尋了諸多借口阻撓。
但他做不到明知一件事情有蹊蹺,卻還能什麼都不去做。
祖父必然也知他性情,故而纔會在他徹夜未歸之後,突然交待給他這些事情——這是阻攔,也是提醒。
祖父的交待,他自然要辦妥,此乃他身爲吳家世孫的責任所在。
但是,他想查的事情,也必須要查明。
“若無其它事,便回去吧。”吳竣端起茶碗,邊說道。
“是,孫兒告退。”
少年退至房門後,卻又突然駐足。
“怎麼?還有話要說?”吳竣擡眼看向孫子。
少年又往回走了兩步:“實則孫兒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一問祖父……”
他並不是心中有了想法還要再三耽擱的人,尤其是昨夜之後,愈發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吳竣看着他,示意他問。
“這些年來,祖父同鎮國公之所以不睦,不知究竟是因何而起?又是否當真如表面這般水火不容嗎?”少年認真的神態裡,藏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這句話剛問出,他便見自家祖父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好端端地,提這個老匹夫作甚?”
“……”吳恙沉默了一瞬。
能讓他家喜怒不形於色的祖父瞬間變臉,且能罵出“老匹夫”三字來,可見這份不睦,確是真實存在的了。
再想到當初鎮國公在不知他身份時,將他祖父稱作爲“那個老傢伙”,又不免叫人覺得,這段關係,不可謂不旗鼓相當……
如此之下,吳恙不禁突然想到了偶然聽到的一段、於自家祖父而言稱得上荒誕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