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吳恙氣得擡起手,似要指向她。
女孩子理直氣壯地擡頭看着他,穠麗的眼尾卻微微上揚,彷彿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似初春暖風一拂即逝,卻已然能叫人於這微風中嗅到春日嫩芽破土而出的芬芳生機。
少年臉色一滯,莫名怔住,手也僵在半空中。
許明意已然平復下來,眼下只是覺得他這副氣的要跳腳的模樣解氣有趣,便又佯裝不忿地道:“吳公子這是被我說中心事,心虛了?”
也好叫他體會一下時刻被人誤當做滿腦子裝着情情愛愛之人,無論怎麼說怎麼做、彷彿都逃不過鍾情於他愛慕於他的宿命的詭異感受。
“……”吳恙又重重地將半空中的手放下。
好啊,這是見他騙進了羊圈,就開始毫無顧忌了是吧?
自覺耳朵都被對方氣得發燙的少年皺着眉,轉過身去負着手背對着她。
他可不是心虛,更加不是嘴笨說不過她。
……他是擔心自己萬一衝動之下出言傷人,待會兒氣得哭着捂臉跑掉的人恐怕還是她。
“吳公子這就生氣上了?那我終日被吳公子誤解,豈不是要氣得活活昇天啊。”
女孩子輕鬆隨意的語調叫少年僵着的臉色稍緩。
照這麼說——
難道他當真冤枉她了?
“好了,我不生吳公子的氣就是了,吳公子也不必這般慚愧內疚。”已解了氣的許明意煞有其事地道。
吳恙聞言輕“嘁”了一聲。
可不知怎地,聽着對方這樣同他耍嘴皮子,他莫名就覺得氣消了大半。
他的風度一向很好。
但他仍舊沒有回頭,只半是扯開話題地重新說起正事來:“你我說了這麼多,卻還不知這位方先生肯不肯同我走——”
許明意方纔的姿態像極了一位老道的人牙子,他也不自覺地將自己當做了買主,甚至就這麼同她談好了‘價錢’。
可卻忽略了這位方先生是個有氣節的挑剔之人。
“事在人爲。”
許明意語氣隨意,說話間擡腳向藥材鋪走去。
吳恙扭頭看她一眼。
她還當真要去藥鋪?
他自是不會跟着進去,只在此處等着。
少年擡頭看一眼頭頂茂密的老槐樹,耳邊隱隱傳來鋪子裡少女同夥計交談的聲音。
聽起來,她竟還真的抓了藥。
如此等了半刻鐘,纔等到許明意從藥鋪中行出。
吳恙看一眼阿珠手中提着的藥包,沒有多說多問什麼。
幾人一同回到了算命攤子前,方先生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角的油光。
“多謝,多謝。”方先生再三揖手。
吳恙掃了一眼桌上幾乎乾乾淨淨的碟子,面上不見異樣之色,只是問道:“先生在此處擺攤,平日生意如何?”
“這個說不好……”方先生呵呵笑道:“須得看運氣。”
這運氣又分爲兩種,一種是看有沒有人肯花錢算卦;
另一種則是看他能在地上撿多少了。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充滿了不確定性。
而最爲可悲的是,後者竟然比前者更能被稱之爲他的主要收入來源。
吳恙沒有去深想太多,聞言只道:“先生有大才,按說不該屈居在此,如此辛苦度日——”
“吳公子過譽了。只是,在下並非只爲圖一時溫飽,而是在等有緣之人。”
“那不知吳某可是先生的有緣之人?若先生不嫌棄的話,定南王府願奉先生爲客。”
吳恙直言罷,又斟酌着再說些什麼別的條件來說服對方。
不料對方在前頭笑着說道:“吃了公子的菜,喝了公子的酒,自然就是公子的人了——在下雖然樸素了些,卻可不是吃白食的人啊。”
世家子弟都一個賽一個心高氣傲,他可不能故作推拒,再錯失了這樣的好機會……
至於是不是他的有緣人?
如此有錢有勢的人家,若都沒有緣分,那他還跟誰有緣去?
對方痛快的程度出乎吳恙的預料,回過神來,他朝着對方擡手一禮,道:“既如此,待先生將後續瑣事處理乾淨,吳某便使人前來接先生過府。”
“不必如此麻煩!”
方先生連忙擺了擺手,邊將桌上的羅盤等物收起,邊道:“貧道也沒什麼可收拾的,現在便可隨公子一同回去!”
世家子喜新厭舊,萬一過幾天不來接他了可怎麼辦?
且今晚十有八九是要落雨的,這下總算不必發愁找不到合適的地方避雨睡覺了!
見短短几息間對方便已經收拾好了一切,吳恙還有些不大能反應的過來。
對方表現的這般急不可耐,甚至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被坑騙了。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會叫人不想珍惜?
不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可斷不能做那等薄情之人。
“先生請吧。”
“公子先請。”方先生笑着擡手承讓道。
吳恙微一點頭。
畢竟他還要帶路……
只是如此一來,進香祈福之事就只能遲些再去辦了,到底他總也不能帶着一名道士去拜佛。
見他看了過來,許明意道:“吳公子慢走,我也要回去了。”
吳恙“嗯”了一聲,遲疑一瞬,又道了一句:“許姑娘路上當心。”
若他當真誤解了對方,那倒也不必如此防着備着,換位想一想,他先前所想或許當真是有些過分了。
許明意頷首,帶着阿珠先一步離去。
許姑娘?
方先生皺了皺眉。
哪個許家?
該不是他那不幹人事的師兄所在的鎮國公府許家吧!
而一開始那許姑娘就像是衝着他來的……
難道說——
呔,他怎麼能接受那不幹人事的師兄的憐憫相助?!
不,這絕對不行!
方先生當機立斷地阻止了自己再深想下去。
現在他腦子有點亂,此事全貌未知不可妄下定論……等他在定南王世孫面前站穩了腳跟再去細想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遲!
自認腦子有點亂的人就這麼跟着吳恙回了府。
待來至前院外書房前,方先生驚訝地望向那隻縮着翅膀臥在老棗樹下的大鳥。
大鳥被拿細綢搓成的繩子拴住了腳。
嚯,這不是狗的待遇麼?
大鳥似察覺到了這道陌生的視線一般,視線轉了過來。
這一看,卻是鷹眼圓瞪,驚惑地歪了歪鳥頭——
主人怎麼帶了一個和它這麼像的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