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樹元聽了老太太脫口而出的話,臉上便是一陣尷尬,連忙起身道:“母親說這話是在打兒子的臉,如今兒子過來也是爲了請示您的意見。”
旁邊蕭氏也跟着一塊站起來,只不過她是一言不發。
老太太又瞧了一眼蕭氏,見她眼臉微垂,一臉不發的模樣,只覺得心頭更加生氣。她怒道:“你們既是有了主意,那還來問我做甚麼?”
謝樹元一臉討好道:“如今不過是有個章程而已,但是這最後還不是要你老人家定奪。”
接着謝樹元又是說了好些奉承話,這才讓老太太有所緩和。到最後,老太太也算是不情不願地點頭。
蕭氏心中冷哼一聲,如今也不過就是來應個景問一聲。
不過如今既然謝家這邊沒意見,蕭氏自然是要回去再和蕭家通氣的。要是蕭家那邊沒意見,就先讓兩個孩子換了庚帖,過禮的事情則往後挪挪。畢竟清駿身爲大哥,這會還沒個說法呢。
到了年關,蕭氏自然各種麻煩,這麼一大家子要關,莊子上頭要送年貨過來,一年到頭的帳要對一對,還有各處鋪子。再加上蕭氏自己陪嫁的莊子和鋪子,如今又沒有謝明貞幫忙,她也只能讓謝清溪給自己打打下手。
謝清溪一聽她娘說要帶自己去永安侯府,驚喜地不行。不過卻蕭氏卻說道:“前些日子纔去過,你瞧瞧你這高興地模樣。”
謝清溪特別嘴甜地說道:“那是自然,外祖母和舅母都疼我,我當然喜歡去了。”
“那表姐呢,你喜歡錶姐嗎?”蕭氏看着她笑問道。
謝清溪也用力點頭,說道:“當然,除了外祖母之外,我最喜歡的就是表姐了。”
說實話,蕭老太太對謝清溪那是真好,但凡家裡頭有些稀罕東西的,她都會讓遊氏給謝清溪留一份。她要是時間長不去永安侯府,老太太就會派人過來問問,清溪最近在幹什麼啊,怎麼不到府裡來玩啊。
所以相比謝府,她更喜歡永安侯府。除了蕭熙及笄的那一回,蕭氏和謝清溪一塊回去的,其他時候都是謝清溪一人回去的。
到了永安侯府,蕭氏打發謝清溪去找蕭熙玩,自己則是和老太太關起門說貼己的話。
不過她倒也沒旁敲側擊,開門見山地問道:“娘,熙姐兒的婚事有眉目了嗎?”
“還沒有呢,自從你大嫂回了王家之後,還在這裡相看呢,不過如今到了年關她也忙地很,暫時先放下了,”老太太說道,她瞧了蕭氏一眼,又輕聲問道:“可是你這邊有合適的?”
“您覺得清懋怎麼樣?”蕭氏開口就問。
饒氏蕭老太太這樣沉穩的人,都吃了一驚,立即問道:“你是懋哥兒?怎麼,你是有意同你嫂子結親?”
“其實您也知道,這些日子我一直給清駿和清懋相看,只不過一直沒什麼眉目。其實上回王家那事還是清懋同我說的,我說了您也別生氣,大概是熙姐兒在清溪跟前說了兩句,清溪同她二哥哥要好,又是個藏不住話的,就一股腦地跟清懋說了,清懋這才和我說,王家那孩子房裡頭有個很是了得的丫鬟,”蕭氏緩緩道。
老太太一吃驚,她還以爲是女兒在何處聽了風聲之後,纔回來同自己說的呢。結果這中間,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不過就算沒中間這一出,老太太也是百般願意的。雖說如今懋哥兒還只是個舉人,可那也是直隸解元,若不是當初謝家老太爺讓他下一科再考試,如今一個進士可不在話下。
況且這門婚事要真是成了,蕭熙未來婆婆就是自己的親姑母,自然不會出現什麼婆婆磋磨兒媳婦的事情。
老太太這會嘴角都笑開了,她問道:“那這事女婿可同意了?”
“娘,瞧您說的,我是那等不穩重的人嗎?別說是老爺,就連老太爺和老太太那頭我都去問過了,要是沒確定,我是萬萬不會同你提的,”蕭氏笑呵呵地說道。
蕭老太太真真是高興壞了,她笑道:“其實你大嫂先前就有這想法,不過我見你一直提過這茬,就讓她別說,免得讓你爲難了。”
“這有什麼爲難不爲難的,熙姐兒是我的侄女,又同清溪那般要好,如果真把她娶回去,只怕清溪都要歡喜壞了,”蕭氏一臉含笑。
母女兩真是一拍即合了,蕭氏便託老太太跟大嫂遊氏提起這茬。
蕭氏到了下午就要回去了,結果謝清溪還百般不願意呢。好在蕭氏哄她說,過兩日再送她過來玩,這才把這小祖宗哄上馬車。
蕭氏這頭剛走,老太太就讓人去請了遊氏。
永安侯夫人遊氏一見着婆母,就覺得她今個似乎是心情很是不錯,她還以爲是因爲小姑回來的緣故呢。
誰知老太太一招手,就讓她過來坐。老太太笑着說道:“你小姑回來是同我說一樁喜事的?”
“什麼喜事,”遊氏略笑了一下,便問道:“可是駿哥兒的婚事定下來了?”
“那倒是不是,”老太太擺手,她看着遊氏笑問道:“我只問你,你覺得懋哥兒如何?”
遊氏開始還不知,只詫異地說道:“母親怎麼想起問這一出的?”
結果她再看老太太由裡及外洋溢的喜色,立即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可是小姑同您說了什麼?”
“婉婉託我問你,你覺得懋哥兒這孩子如何?要是行的話,就把他給你當女婿了,”老太太喜氣洋洋地說道。
遊氏瞬間有一種,幸福來的太快,我竟措手不及的感覺。
不過遊氏也納悶了,小姑先前不是沒有這意思的,怎麼突然又改了主意。
等老太太將王家那事說了一遍,便道:“只怕是咱們說話,被熙姐兒聽見了,她便同清溪抱怨了幾句。我只是瞧着懋哥兒這孩子平日是個寡言的,這關鍵時刻倒是個不差的。”
遊氏如今真是歡喜地不知說什麼話了,她是在外頭常走動的人。自然知道象謝家兄弟這樣出息的孩子,在京城那也是一家兒百家求的,光是她這邊,就不知道有多少貴婦旁敲側擊地,想通過她跟蕭氏搭上線呢。
結果這麼一個好女婿的人選,居然平白落到了她家蕭熙的身上。
遊氏只嗲怪地說了一聲:“熙姐兒也真是太不莊重呢,怎麼能在清溪兒跟前說什麼婚事呢,沒得帶壞了清溪兒。”
“好了,好了,咱們這會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熙姐兒要是真嫁到謝家去,那就是享不盡的福氣了。懋哥兒如今房裡頭別說是通房,就連個丫鬟都沒有,婉婉又是熙姐兒的親姑姑,無論都不會給她罪受的,”老太太笑着開解。
遊氏如今恨不能雙手合十謝一謝各路大羅神仙了,她這真爲女兒的婚事愁呢,結果就從天上掉下這麼一門好親事。就算不用老太太提醒,她都知道這門不僅是外表風光,裡頭也是實惠極了,真正是裡子面子都有的好親事。
蕭老太太又吩咐她:“侯爺那邊你去提,老太爺這邊我來說就是了。估計侯爺也是沒意見的,如今快到過年了,要是沒問題,就先換了庚帖,過禮等到明年也不遲。”
遊氏一聽竟是這樣迅速,哪有不願意的。要是別家的公子,她也就是聽聽外人說而已,可是這說親誰家不是往好了說的。而謝清懋可不同,這是她時時接觸的孩子,人品性格她是一百個一萬個滿意的。
遊氏回去之後,立即到院子裡頭的小佛堂給上了一炷香,感謝各路神仙給了這麼一門好親事。
不過她也決定了,等換了庚帖,立即帶着蕭熙去廟裡還願去。
陸庭舟是在過年的前五天回來的,他是輕車簡裝回來的,就連進城都是悄無聲息的。待回了王府之後,只略微休整了一會,就換了一身王爺蟒服進宮給皇上請安了。
皇帝這會正在接見濟慈大師,這位大師本是蜀川一代的得道高僧,如今雲遊至京城,被皇上得知了,時常請進宮中論道。
這會陸庭舟在乾清宮外頭等着,這會風頭正大,富海一出來就看見這位王爺正在上風口站着。他哎喲了一聲,趕緊走過去,擋在陸庭舟旁邊,便呲噠旁邊的小太監道:“一個個都是瞎了眼的,讓王爺在這處站着,沒得讓風給吹壞了。”
富海領着陸庭舟往裡頭站了下,結果就瞧見腳邊的雪狐踱着步子跟着他們往裡頭走,他諂媚地笑了聲,低頭衝着雪狐便道:“湯圓老爺,你老人家也往裡頭站站。”
結果,湯圓也不知是冷了,還是怎麼的,往裡面走了兩步,輕輕一躍就越過了乾清宮高高地門檻。
富海瞧着它要往裡頭去,苦着臉看了陸庭舟一眼。還是陸庭舟開口道:“湯圓,回來。”
湯圓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又乖乖地往回走,走到他跟前乖乖地窩在腳邊。
富海一見,心底哎喲了一聲,這祖宗還真是聽得懂人話啊。
沒一會,裡頭濟慈大師便出來了,是懷濟親自送的他。不過路過陸庭舟的時候,懷濟立即停住給他請了安。
濟慈往這邊看了一眼,懷濟立即笑着說道:“大師,這位便是恪王爺。”
“見過王爺,”濟慈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和尚,一把鬍子又稀疏又白得透底。
“本王久仰大師之名,卻一直無緣得見,”陸庭舟淺笑着說道。
濟慈趁着這會功夫略看量了這位王爺,雖說方外之人不該以貌取人,可是這麼打眼一看,這位王爺的風姿卻是誰都比不上的。
濟慈走後,富海便領着陸庭舟進去給皇上請安了,皇上雖不愛管事,可是卻喜歡在乾清宮的書房裡頭待着,而且這書房被收拾地那叫一個別致雅靜,牆上掛着的都是傳世大家的畫作。
“你若是再不回來,只怕母后便要派人親自去接你了,”皇帝一見他進來,便笑着讓他過來坐到跟前說話。
北方多是用炕,坐在上頭又暖和又實在的。皇上拉着他往旁邊的暖閣去,坐在炕上便讓他也坐下。陸庭舟穿着一身親王蟒袍,腰繫玉帶,深色地衣裳襯着他越發地面如冠玉。
“倒是讓皇兄和母后擔憂了,”陸庭舟立即拱手。
皇帝擺手衝他說道:“咱們兄弟之間還說這些,況且這會你也是爲着朝中的事情而去的。這會遼關馬市要是重開的話,對於朝廷大有益處,如今也就你能幫着我了。”
陸庭舟立即低頭,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樣,可是心裡早已是百折千回了。他陪着皇上說了一會話,結果剛提到邊關馬市的事情,皇帝就自個轉着圈,將話撩開了。
這時候宮人敬獻了茶點上來,青花瓷茶盞自帶一股江南溫情小意的味道,倒是讓這幾月來看慣了邊境遼闊粗獷的陸庭舟略怔了下。
他捏過茶盞的杯蓋兒,就聽皇上唸叨:“這會晉陽許家的姑娘進京了,父皇是太、祖的嫡孫,他在世的時候就時常唸叨說,許家兩代都沒出過嫡姑娘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位嫡女,如今一個郡主的位置是差不離的。”
陸庭舟手上動作不變,依舊是一下一下地撥弄杯沿,含笑道:“皇兄能這般顧念着許家,已是許氏之福氣。”
“你還沒見過那位許家姑娘吧,這會她正住在母后宮中,陪着母后說說話,朕每回過去,母后都要誇讚她一番,”皇帝打量了陸庭舟一眼輕笑道。
陸庭舟眼臉垂下,濃密又修長的睫羽將眼睛遮地嚴實,乾清宮地上鋪着的金磚是內務府特製的,全天下獨一份的,處處彰顯着煌煌天威。他搖搖頭說:“臣未曾見過,況且臣是外男,本就不該見未出閣的姑娘。日後她若是得封郡主,那算是子侄一輩了。”
“什麼子侄,許家姑娘也只比小了五六歲的模樣,沒得幫人的輩分說小了,”皇帝開口笑他。
陸庭舟心裡沒來由地不耐煩,不過勉強壓着,過了會便要告退,說要去太后宮裡頭請安。皇帝也不留他,只讓他在太后那處多待會,晚上在宮裡留膳。
待他一進了太后的壽康宮,就往裡頭通報了。許繹心這會正在陪太后說話,一聽恪王爺要過來,便起身告退。
誰知太后卻不在意地說道:“你只管坐着,都是一家子。先前他不在京裡頭,你們沒見着,如今正好見見,沒得弄得這樣見外的。”
許繹心聽了這話,心裡就是一陣打鼓,開始揣度太后的意思。她入京之前,母親便已經給她說過,太后統共有兩個兒子,今上是長子,而恪王爺則是小兒子。結果她入京進宮之後,才時常聽太后唸叨說,恪王爺這會正在邊境,幫皇上整治馬市一事。
“兒臣爲母后請安,”陸庭舟進來後,就恭敬地給太后行禮。
太后瞧着他的模樣,依舊是一副鸞章鳳姿,只是人清減了許多。她立即心疼道:“去了邊關可是吃的不好,我瞧着怎麼消瘦成這樣了。”
“倒也不是吃的不好,只是邊關幅員遼闊,處處都要跑馬,所以纔會略清減些而已,”陸庭舟一副不在意地模樣。
待他擡頭時,纔看見太后身邊站着的少女,她一身宮裝,腰纏玉帶,臉蛋小小猶如瓜子般,一雙明眸卻是格外的晶亮,她的鼻子長得倒是好看,鼻樑挺直,但是鼻頭又小巧玲瓏,如此看來整張臉竟是無一絲瑕疵。
太后也瞧見他打量許繹心,便立即說道:“這便是晉陽許家的姑娘,當年太、祖留了聖旨下來,只是許家前頭兩代都沒嫡出的姑娘,這會好不容易出了這麼一個,自然是要到京裡受封的。”
“民女見過王爺,”許繹心這會還沒正式受封,只能自稱民女。
陸庭舟態度依舊是淡淡的,這會已經別過頭,淡淡道了一聲:“起身吧,日後許姑娘受了郡主之封,便是一家人了。”
太后聽了這話本該高興,可是仔細琢磨了裡頭的意思,卻又是覺得不對。
她正要說話呢,就見一隻雪狐踱步進來暖閣裡頭了。外面看顧湯圓的宮女,這會見它進來了,險些要哭出來。
好在太后也知道這是兒子的寶貝,輕笑着問:“遼邊那般千里迢迢的,你也帶着它?”
“帶着心裡踏實,”陸庭舟說道,這會湯圓已經走到他腳邊了。
許繹心沒見過這樣不怕人的狐狸,這會仔細瞧了兩眼,只見狐狸渾身雪白,一絲雜毛都沒有。她正看着的時候,就見它一轉頭,結果衝她一呲噠嘴巴,露出嘴裡尖尖的牙齒。
陸庭舟伸手將它抱起來,只抓着它的前腳掌,看了湯圓的眼睛,問道:“你可是餓了?”
湯圓一雙滾圓的眼珠子盯着他看,他輕笑一聲,轉頭對太后說:“它陪我奔波了一日,也該是餓了,母后讓廚房裡頭給它弄些吃食吧。”
太后吩咐宮女帶它下去,弄些吃食給它。陸庭舟吩咐說,儘量弄些肉,它愛吃。
這會又是說了一會話,太后又讓許繹心坐着,她雖然尷尬,卻是擋不住太后的好意。不過她心裡也有些忐忑,聽說這位恪王爺二十幾歲還沒成親呢,在皇室裡頭也是獨一份。
她心裡思量着,太后不會是給他們兩拉郎配吧。
結果,沒一會,就見壽康宮的總管閻良慌慌張張地進來,說道:“王爺,湯圓大人好像有些不好了。”
陸庭舟聽了這話,剛開始就愣神了,等回過頭,立即就外頭衝。他找到湯圓的時候,就看見小宮女蹲在它跟前哭呢,還抽抽泣泣地問旁邊的人,它不是會死了吧。
“胡說八道,”陸庭舟三兩步走到跟前,便立即斥道。
旁邊的宮女趕緊拉起那個哭的小宮女,給陸庭舟請安。這會陸庭舟看着湯圓直直地躺在地上,,嘴裡喘着粗氣,嚇得心都險些漏跳了一拍。
“你給它吃什麼了?”陸庭舟蹲下身子,摸了摸湯圓鼓鼓的肚子,立即轉頭就問道。
他也是急了,這會連眼珠子都微微泛着紅,嘴脣抿地緊緊地,結果那宮女抽抽泣泣地說道:“奴婢,只按着王爺的吩咐,餵它吃了肉而已。”
“去宣太醫來,”陸庭舟不去看她,只冷冷吩咐道。
在場的宮女太監轉頭互相看,這給狐狸宣太醫……
好在此時,有個溫柔地聲音響起:“我略通些醫術,不如王爺讓我爲它看看吧。”
陸庭舟轉頭就看見許繹心緩緩走過來,他因半蹲在湯圓身邊,這會還需要擡頭看着她。她迎着光走過來,光線在她周身攏成一圈,讓人看不真切她的臉。
“那麻煩許姑娘了,”陸庭舟雖說的客氣,不過口吻中的急切和不耐卻還是沒藏住。
許繹心看了一眼他,卻沒想到,只爲了一隻狐狸,方纔一直雲淡風輕的人,會露出這般着急的神色。
許繹心依舊摸着湯圓的肚子,又伸手去掰它的眼珠子,最後還將它整個抱起,貼着它肚皮聽了好一會。
過了半晌,她才面色怪異地說道:“我覺得它好像是吃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