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到京城,若是快馬加鞭,半月便可直達。但是若是三千人前往,那勢必速度不會太快。這回前往葉城,恪王府都快被搬空了,一副爺一家走了再也不回來的架勢。
謝清溪一直是坐在馬車之中的,只是她從未做過這麼長途的馬車。這麼多年她唯一一次的長途旅行便是從金陵回京城,不過那時候是從水路上走,她雖然也暈船,不過暈着暈着也就習慣了。
至於這會,她突然才發現自己居然連馬車的都暈了。他們走的是官道,但是離京城越遠的地方,就連官道都顛簸不已。
三千的侍衛也算是一支不小的兵馬了,沿途的輜重也是要他們親自運輸。所以沒過幾天,就連謝清溪都在懷疑,皇帝賞賜他們這兩千的兵馬,究竟是保護他們到葉城,還是爲了拖累他們。
這樣多的人沿途的驛站是肯定住不了了,一開始陸庭舟還想讓謝清溪住到驛站去,自己則和兵士們住到外面去,謝清溪沒答應,畢竟她和陸庭舟是夫妻一體的,哪有她丟下陸庭舟自個去享福了。
其實趕路謝清溪倒是都不怕,她怕的就是路上沒有洗澡洗頭的地方。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別說是洗澡了,就算是想游泳都行。如今在外頭多少還是有些不便,好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多,也還算是適應。
晚上的時候,陸庭舟抱着她躺在行軍牀上,也就他們兩這身份,如今還能睡在牀上。聽硃砂這兩天說,她們睡的榻太矮了,身上都被各種蟲子咬出了包。好在她這幾個大丫鬟各個都算是頂用的,如今也每一個人叫苦的。
謝清溪忍不住笑道:“咱們這是去就藩呢,還是去逃難啊?”
陸庭舟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說道:“還是早日回葉城的好,近月來塞外的那些異族又有了異動,只怕會有變數。”
謝清溪知道,別看在新中國大家是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的。可翻開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書,漢人和塞外民族的戰爭真是貫穿始終,長城這一偉大的歷史遺蹟,就是爲了抵抗塞外異族而修建的。
陸庭舟手中有一支力量,在消息上,只怕他比皇帝的消息都要靈通。如今他既然說塞外有異動,只怕如今是真的有了變動。
只是這麼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的,爲何突然又生了變化。
“當年太、祖皇上率先將士,將塞外民族驅逐至雁門關外數千裡,大破五胡,殺敵十萬餘人,讓五胡在幾十年內再無餘力進犯中原。後我皇祖父、皇父都在邊境壓以重兵,這些年來邊境一直相安無事,”陸庭舟在提到太祖、他的皇祖父、他的皇父時,語氣中的自豪簡直是擋不住。
謝清溪撐起手臂看着他,或許男人都是這樣的吧,一提到保家衛國便有說不出的熱血,就連冷淡如陸庭舟都不例外。
“不過我們在繁榮發展,這些異族也在休養生息,特別是近年來邊關動靜頻頻,塞外之人不時地南下掠奪我們的村莊,屠殺我們的百姓,”陸庭舟看着謝清溪。
謝清溪突然愣了一下,爲什麼皇帝可以那麼輕易地給陸庭舟加那麼的徒有的罪名,爲什麼皇帝可以那麼輕易地讓他背黑鍋,不是他沒明察,而是因爲他想走了。
陸庭舟想留下的時候,誰也趕不走他。但是他想走的時候,誰也留不住他。
“皇兄在很多大事之上太過猶豫,做不到當斷則斷,你以爲馬市爲何要重開,這就是我們大齊在向這些塞外人示弱,在告訴他們,我們怕了他們,”陸庭舟咬牙道。
謝清溪忍不住盯着他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熱血,這樣不冷靜的陸庭舟,可是她不僅沒覺得意外,反而覺得他這樣的情緒外露反而很好。
人這一輩子,哪能事事都無動於衷呢,或許心裡頭藏了幾件能影響他的事情,反而是好事。
“所以你纔想回葉城的?”謝清溪知道葉城是邊關重城,與大同、宣府、遼關一樣是抵禦塞外的重鎮,這些地方都有重兵防守。
陸庭舟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心裡頭的事情告訴謝清溪,畢竟謝清溪這樣義無反顧地跟着他離開,他自然不能再對她有所隱瞞了。
謝清溪點頭,輕聲笑道:“真好,這樣真好。”
“什麼真好,”陸庭舟伸手撫過她的額頭。
謝清溪只是笑,卻不再說話。
保家衛國,這樣真的很好。
雖說他們不是打仗行軍,可是陸庭舟着急前往葉城,一路上行軍很快。沒過幾日,雪青就病了,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不敢說,後來是丹墨看出來的。她求到謝清溪跟前來,謝清溪趕緊讓隨軍的大夫過來替她看了。
好在只是風寒而已,並不礙事,只需要靜養幾天便好。謝清溪又派了個小丫鬟去伺候她,硃砂和月白坐在馬車裡的伺候謝清溪的時候,兩人都不太敢擡頭。
雪青也是大丫鬟,她生病了,其實她們三人都知道。但是雪青怕這會病了,會被扔在後面不能跟着她們一塊走,所以哀求她們不要和王妃說。
謝清溪看了她們兩人一眼,冷笑了一聲問道:“在你們心裡面,我就是這樣的人,一旦你們誰病了,就把你們扔了不管。”
“小姐,”硃砂忍不住叫道。謝清溪原本是想讓硃砂回謝家的,她的家人都在謝家,回去嫁人之後再回謝家當個管事媽媽,也算是謝清溪對她的安排。
不過硃砂自己不願意,她說她跟在謝清溪身邊十幾年了,打小兩人就是一塊長大的。雖說是主僕,可謝清溪這麼多年來,從來沒對她和丹墨紅過臉,硃砂自己願意跟着她一塊走。
丹墨也是的,她娘是蕭氏的陪嫁,她跟在謝清溪身邊。如今謝清溪還沒給她們兩找個貼面的婆家呢,她們倒是跟着她一塊來邊境受苦了。
最後還是硃砂忍不住說道:“是玉潤前兩日去打水的時候,被軍士調笑了兩句,後來她和雪青抱怨了幾句。所以雪青病了就不敢說,生怕被落在後頭,跟這些軍士一塊走,到時候她一個姑娘家。”
謝清溪一聽臉都氣的白了,連她的丫鬟都敢動,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她原本是想立即找了陸庭舟,可隨後卻又冷靜了下來。這些兵丁都是皇上派來的,人家是領着聖旨來的,爲首的裨將叫趙超,爲人高傲地很。
她立即跟硃砂說道:“如今咱們不好和這些人正面起衝突,日後這些打水的活,你就交給小廝去看,但凡是丫鬟一律都不要再單獨去打水,還有平日最好不好下車,儘量待在馬車裡。”
硃砂點了點頭。
雖然謝清溪沒說,可沒過兩日陸庭舟還是察覺到了這點細小的變化。待衛戌報告給他的時候,陸庭舟氣得臉色鐵青。
衛戌立即勸道:“王爺,如今這幫人不過是仗着皇命在身罷了。王妃娘娘想必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方令侍女們避讓的,如今侍女們終日躲在馬車之中,定會相安無事的。”
衛戌明面上是王府的侍衛統領,但是實際上他也是長庚衛中一員。如今王爺就藩葉城,長庚衛也一分爲二,一是繼續留守京城,另外則是跟着王爺前往葉城。
裴方如今不在此處,護衛王爺之事自然就留在了衛戌身上,他生怕這會王爺會動怒,而針對這些兵士。這些默默無名的小兵自然無關緊要,但萬一要是譁變的話,他就罪該萬死了。
陸庭舟握緊拳頭,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叫趙超的,以爲自己是皇上派來的,就敢把自己這個王爺不放在眼中。無非就是覺得他再也不是上京城內那個煊赫的恪王爺,只是個不受寵的藩王罷了。
此時已是十月了,越往北邊走,天氣就越發地冷。就連謝清溪坐在馬車裡,都能感覺到冷風從車門還有車窗的縫隙裡頭灌進來。
因爲她們從京城的時候,京裡頭還是涼爽的天氣。所以那會馬車只是簡單的加固,並沒有象冬天馬車那樣將四面都嚴密地堵起來。
謝清溪深刻感受到,什麼叫做,北風那個吹呀。
她穿了厚實的衣裳,也讓這些丫鬟趕緊將自己的衣裳找出來。好在聽外面的人說,要不了幾天就能到葉城了。
這日,剛好行至一處村落,不過陸庭舟下令在村外紮營,不許打擾村中的百姓。謝清溪照舊坐在馬車中,等着營帳紮好之後,再下車。
可她一直沒等到有人請她去營帳,反而聽到外面越來越喧鬧的聲音,她有些不安,硃砂想要出去看看,謝清溪都不準。
一直到外面齊力的聲音響起,他恭敬地說道:“王妃,營帳已經紮好,王爺讓奴才過來請王妃過去。”
謝清溪點頭,這才讓硃砂扶着她下車去。誰知一到了車外,就瞧見平時在車馬四周的侍衛都少了許多,她沒有問,只是垂頭跟着齊力往營帳走了。
待齊力將她送至營帳時,謝清溪才忍不住問道:“齊公公,不知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爲何會這般喧鬧。”
齊力只說道:“奴才也不知,王爺只命奴才送王妃娘娘回來。”
謝清溪點頭,便不再問。
此時不遠處的村落之中,一個少年將一個穿着青布粉裙的姑娘護在身後,對面一羣穿着盔甲的人正氣勢洶洶地看着他。
“一羣當兵的,不去保家衛國,欺負一個姑娘算什麼事,”少年一身藏青色衣服,頭上只用銀簪子束起,看起來有些潦草狼狽,可偏偏他面容英俊,即便此時穿着粗糙,可一身貴氣讓人不敢小覷。
“你這小子,大爺我不過是同她問個路罷了,什麼叫欺負,”此時最前頭的兵丁手上血跡斑斑的,正是方纔被這少年用劍刺傷的。
這個村落乃處於邊境,本就民風彪悍,此時這邊的動靜顯然是驚動了村莊上的人,一時間村中所有的男子都拿着平日上山打獵用的刀和箭匆匆趕來。
站在最前頭的是村莊裡最勇猛的男子,此時從後面衝出來一個有些瘦弱的人,一把拉住那女孩,哭喊道:“妹妹,你沒事吧?”
姑娘瞧着她哥哥這麼文弱的模樣,便立即安慰道:“沒事的,是公子救了我。”
“你們是從哪來的?”莊子爲首的男子問道,他面容黝黑,如今雖是寒風凌烈,不過他穿着依舊單薄,手臂上壯碩的肌肉將衣裳撐得鼓鼓的,渾身散發着威武強悍的氣概。
這些軍士乃是京城大營裡調出來的,一向以天子近衛自居,如今來到這邊陲小村落自然看不上這些村民,立即便有人回覆道:“大爺從京城來,不過是過來問問這裡哪兒有水,你們這些蠻子想要幹嘛。”
“我們不是蠻子,我們也是漢民,”大漢雖外表強悍兇猛,但並非不通事理之人,他知道這些人乃是朝廷的兵,他雖不怕這些人,但也不願村子上的人得罪這些兵士。於是他好聲好氣地說道:“我們村上用水都是從那邊的河裡取的,你們往北直走就能看見了。”
隨後大漢就要領着村裡的人離開,誰知那受傷的兵士卻指着拿劍的少年,大聲說:“這小崽子傷了大爺的手,今個他要是不留下一隻胳膊,誰都別想走。”
這些兵士平日在京城受盡上官管束,如今到了邊境,自認爲是高人一等,根本不將這幫村民看在眼中。
這少年一看便知不是村中之人,可是一聽到這人的話,村中的男子立即羣起激憤。而先前少年護着的少女,立即哀求着看着大漢說道:“穆大叔,蕭少爺是爲了救我才傷了那人的,是他先對我動手動腳的。”
少女說這句話的時候,面紅耳赤,雖邊境民風開放,可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女孩,當衆說這樣的話也是鼓足了勇氣。
這個叫穆大叔的大漢,轉頭安慰她說:“小貂,你別擔心,我們不會不管他的。”
“軍爺,這事我恐怕不能答應你,估計我手中這刀也不能答應呢,”穆大叔將自己的刀橫在身前,刀鋒瞬間閃過數道寒光,直逼得對面之人睜不開眼睛。
對面的軍士沒想到這些村民居然這麼彪悍,一時也有些踟躇。誰知這邊有個愣頭青,這些日子行軍憋得一肚子火,如今再看見這些村民,立時便罵道:“一羣蠻子,也敢這麼和我們說話,兄弟們,咱們給他點厲害瞧瞧。”
就在兩邊劍拔弩張之時,裨將趙超便領着人過來,一看見這邊,便立即冷笑:“把人都給我帶走。”
他帶來的兵士一擁而上,就把這些惹事的兵士抓住,接着又去抓那些村民。此時執劍少年立即大喊道:“鄉親們,不要和他們正面起衝突,咱們跟他們走一趟便是了。”
趙超看了一眼這少年,只覺得他有些眼熟,卻也沒在意。
穆大叔年輕時也在外面闖蕩過,知道少年說的纔是上策,便讓村民都將不要反抗,跟着他們走便是了。
趙超將人領回了大營,就瞧見正出來的陸庭舟。他立即行禮道:“末將給王爺請安。”
“爲何這般喧鬧,”陸庭舟心中早已經對趙超不滿,只是一直隱忍罷了。
趙超立即輕笑:“不過是幾個村民鬧事罷了,我讓人抓了回來。”
“咱們不過是路過此處而已,我早就說過不要打擾村中的村民,你爲何還不好生約束手下?”陸庭舟看着他問道。
趙超立即低頭,輕聲說了句,末將知罪。
“待問清楚事情之後,就讓村民回去,不要徒惹是非,”陸庭舟知道他心中不服,也沒多說。
而站在他身後的衛戌,則擡頭看了眼趙超,又迅速地低頭。
陸庭舟執手站在一旁,就看見這些兵士押着村民往前走,直到一人出現的時候。只見他路過陸庭舟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身後的兵士還推了他一把,大聲斥責,趕緊走。
陸庭舟頭一次露出這般錯愕的表情。
只見對面的人突然咧嘴一笑,說道:“妹夫,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