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知情識趣
江南富庶,蘇州作爲江南的中心城市之一,便是比起京城來也不遑多讓。況且蘇州不同與京城在天子腳下,京城處處講究的是低調低調再低調,那些富商便是有錢也並不敢露富。可這江南之地卻喜好奢靡華貴之風,兩淮鹽商更是有富甲天下之稱。
到了五月初的時候,整個蘇州城就跟過節一樣熱鬧。若說這古代最熱鬧的節日,過年自然是首位,而這端午節就緊隨其後了。
就如同元宵時的花燈節一般,這端午的賽龍舟那可是熱鬧非凡地很,就連平日裡甚少出門的閨閣小姐們,都能趁着這樣的日子到蘇州河邊上去看看龍舟。
從五月初一開始,蘇州河就擠滿了扎着綵球和彩旗的船隻,而那些準備參賽的龍舟隊伍自然也早早準備好了。
不過從初一開始,蘇州河東邊就開始被府衙的差吏們圍住,裡面搭起綵棚。每年端午節,蘇州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都會到蘇州河觀龍舟,與民同樂。
沿着布政使大人綵棚往兩邊延伸所搭建的棚子,自然是蘇州各大小官吏家的看臺。至於蘇州城中的皇商、鹽商們自然也有在這裡觀龍舟的資格,只不過他們的看臺都是搭建在官員的後面。
當然也有少數幾家皇商家的棚子,搭的離布政使大人家的極近。
這些謝清溪自然都還不知道,因此此時她正在家中被蕭氏極力打扮呢。民間習俗中,有五月女兒節的說法,女兒家們在端午時,是要系端午索,戴艾葉、五毒靈符。
爲着這五月要打扮女兒,蕭氏從四月中旬就讓人備了她要穿的衣裳,從艾青色、粉白色、粉藍色到鵝黃色,顏色都十分清爽,在五月裡穿最是合適。
“這個是方姨娘做的,”謝清溪提着一串五彩糉子,每顆糉子只有拇指頭那麼大點,用五彩繩串成一串,別提有多可愛風趣。
謝明貞笑着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姨娘說端午節也沒有旁的孝敬母親,好在她女紅不錯,便弄了些小玩意,還望母親和妹妹喜歡。”
雖然謝清溪不喜歡這府裡的任何一個姨娘,可是這個方姨娘素來謹小慎微,又從不在蕭氏面前蹦達,而謝明貞這個姐姐也頗有長姐的風範,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有那麼一丟丟喜歡她們的。
“方姨娘的手可真巧,”謝清溪看了又看,最後還是忍不住誇讚道。
蕭氏見她這樣歡喜的模樣,也覺得高興。她也對明貞說道:“過幾日端午節,你爹爹說平時拘着你們在府裡也悶的慌,趁着這樣的節日帶你們出去玩玩。小姑娘家出門可不能沒新衣裳,所以我這裡也替做了身衣裳,不過顏色和款式都是我幫你挑的。”
明貞趕緊起身就謝過蕭氏,這謝府庶女是每季四套的衣裳,蕭氏爲人寬厚,但也斷沒有拿出自己的私房給庶女添衣裳的道理。所以各個姑娘除了這四身定例衣裳外,若是想再多新衣裳,那就得自個拿出錢來。
方姨娘不過是個丫鬟出身的,是毫無私產可言的,因此手裡的體己錢也實在有限。謝明貞身上的衣裳首飾,自然都是謝家公中的庶女份例。
“多謝太太,又讓母親破費,讓旁人知道了,還以爲是女兒故意拿了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來換母親的衣裳呢,”明貞抿嘴笑了下,湊趣地說道。
這府中庶出的孩子也統共就這三個姑娘,因爲有那兩個不省心的襯托,謝明貞的安分守己在蕭氏看來便是格外的難能可貴。因此蕭氏也十分喜歡她,不時就會賞賜她幾件東西。
“你既是叫我一聲母親,這些東西自然是應該的,”蕭氏說道。
旁邊的香雲也打趣地看着謝清溪,說道:“太太,您瞧瞧六姑娘,先前還說奴婢做的五彩葫蘆精緻有趣呢,如今見了大姑娘的糉子,倒是一點都不願再看奴婢的葫蘆一眼了。”
要說這古代女子女紅確實是出色,想法也新穎。香雲是蕭氏身邊的大丫鬟,與這女紅上面也是極爲出色的。香雲做的五彩葫蘆可是芝蘭院的拿手一絕,每年端午節的時候,芝蘭院裡的女孩們都能得了她的五彩葫蘆。
“香雲姐姐做的葫蘆也好看,我都喜歡,等看龍舟那天,我統統掛在腰上,”謝清溪這會就是比劃要將東西全掛在腰上。
還是蕭氏拿了過來,將那串葫蘆系在她腰間後,笑着點她的頭上:“這糉子和葫蘆都是五彩絲線編的,帶着有些重了。昨日你爹爹不是給你們姐妹每人一個玉葫蘆,待到了端午那日,就將玉葫蘆掛上便是。”
要說謝樹元,在識情得趣這點上,他倒是一等一的好爹和好丈夫。
昨日他一回來,就帶了個盒子回來,一打開裡頭竟是各種玉石做成的葫蘆。端午習俗便有帶葫蘆的說法,因葫蘆音通‘福祿’,又藤蔓綿延結實累累,因此也是象徵子孫繁盛的吉祥物。
所以江南這邊大人、小孩都有帶葫蘆的習俗,以驅瘟避邪。
謝清溪就得了一串羊脂白玉做成的小葫蘆,每個都只有手指頭那麼大點,也是用五彩絲絛串起來的,掛在身上別提多好玩了。
除了府中的少爺姑娘,也就只有蕭氏還得了一串芙蓉玉的葫蘆。謝清溪當時看到這串芙蓉玉時,還驚訝了一把,要知道這芙蓉玉在現代可是有愛情石的美稱。沒想到她這個爹,還挺有先見之明的嘛。
待明貞走後,蕭氏便又叫了廚房管事媽媽過來,問了這府中糉子和各色端午點心的準備情況。
因謝家是從京城過來的,因此北方時興的五毒餅,蕭氏也特地讓廚房準備了。謝家做的五毒餅有兩種,一種是用棗木模子磕了五毒的圖案,將餅子放在吊爐上烤熟後,再提漿上彩。待表面上了一層油糖後,就能看見表面凹凸不平的五毒圖案。
還有一種就是做出酥皮玫瑰餅,將有五毒圖樣的印子蓋在上面,這樣便有了鮮豔的圖案。
謝家這五毒圖案還是蕭氏特地請了謝樹元畫的,因古有君子六藝的說法,這讀書人特別是這種書香世家的讀書人,簡直就被培養成了全才。
反正據謝清溪知曉的是,謝樹元不僅能畫的一手好畫,與下棋、騎射還有琴藝上別有造詣。果然天才之所以爲天才,是因爲他們幹啥都比別人容易,還比別人都好。
這外頭在熱熱鬧鬧地過着端午節,可是謝府有幾處卻有些蕭條落敗之景。
林雪柔落水之後,好在沒有生病。不過謝樹元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她送到了安慶,並且修書一封,說林表妹在我家住了沒多久,就失足落水,我沒照顧好她,我心裡頭愧疚啊,所以我也不敢再接下幫表妹找丈夫的重任了,我怕耽誤了人家。
順便,他還附上了五千兩的銀票,說其中三千兩是給堂叔你原先給表妹準備的嫁妝錢。既然這事我沒辦好,那我自然得全數退還給你。現在我還多給兩千,算是我給表妹的添妝錢,希望能彌補我沒照顧好表妹的失職。
謝樹元的一封信寫的情真意切,況且這讓表兄給表妹找對象,實在也說不過去啊。所以安慶那邊倒是也沒說旁的,謝府的人回來的時候,還順便拉了一車的端午禮物。
至於江姨娘母女三人,算是這件事裡的最大輸家吧。而最直接的後果就是,明芳和明嵐兩姐妹被光速地從江姨娘的院子裡搬了出去。就算江姨娘要衝出院子找謝樹元也好,她在自己院子裡尋死覓活也好,都沒能改變兩個姑娘被同她隔開這件事。
後來蕭氏見她還在鬧,只讓丫鬟過去說了一句,再鬧,就把你送莊子上去。
江姨娘如今見不到謝樹元,又怕蕭氏真的藉機將她扔到莊子,嚇得真的不敢再鬧。後來,謝樹元直接又說,她行爲無狀,在院子裡禁足兩個月。
至於明芳和明嵐兩人就更慘了,謝樹元不知從哪請了四位嬤嬤回來,說是給四位小姐的教養嬤嬤,聽說都是在京裡的侯府國公府伺候過的,規矩那是極極極好的。
於是這兩姐妹至今還在院子裡學規矩呢,聽說端午節那天都不許出門呢。
雖然謝清溪也得了一個教養嬤嬤,可蕭氏本身就是侯府出來的小姐,身邊的沈嬤嬤那更是在侯府伺候了幾十年的老僕了,比起這幾位教養嬤嬤來,估計管教她們的資格都有。所以這位嬤嬤進了芝蘭院倒也老實。
到了五月初五這日,闔府上下都掛了艾草,丫鬟僕婦身上都掛着各色香囊,府裡上上下下都瞧着喜氣洋洋的。
謝清溪一早就被伺候着洗漱,今日她穿着一件淺綠色芙蓉花流光綾裙,這流光綾乃是江南這兩年時興的綾緞,如這名字一般,綾鍛捲成捆時尚且看不出珍貴來,待做成衣裙穿上後,行走間猶如佈滿霞光藏在裙襬間一般。
不過這樣的綾鍛若是身材高挑瘦削的女子穿上,倒是能穿出幾分仙氣來。謝清溪瞧着鏡子裡面,小臉白胖粉嫩的自己,好吧,她還是比較適合福娃的打扮。
謝清溪還沒到地方的時候,就被外面喧鬧的聲音勾的連一刻都坐不住了。除了上回去上香路過這街邊,這竟是謝清溪這一生第一次出門。
待到了蘇州河周圍的時候,這喧鬧之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發地喧囂。這往來叫賣的小販,簡直是一浪高過一浪,畫糖人、捏糖人、賣糖糕、糖葫蘆,雖說這些她都見過,可是如今這些她瞧不上的小玩意,竟是勾得她魂都快沒了。
蕭氏瞧着謝清溪一副魂都飛到外面的模樣,只覺得好笑。再見到旁邊的兒子也同樣的表情,只笑這兩個小傢伙着實是可愛。
“娘,”謝清溪實在是忍不住了,就伸手拉蕭氏的手。
只見蕭氏表情嚴肅地瞅着她道:“不行。”
“娘,你都還沒等女兒說什麼呢,”謝清溪有些不死心地繼續拉她的手撒嬌。
蕭氏笑道:“娘雖然沒聽,但也知道,就是不行。”
謝清湛眨了眨眼睛瞧着孃親和妹妹,突然也拉着蕭氏的衣袖,將頭就要拱到她懷裡,蕭氏又想抱他,又怕他弄皺自己的衣裳。
只聽他可憐兮兮地說:“娘,我也想下車去玩,我保證我就買個畫糖人就回來。”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畫糖人,”謝清溪一見自己陣營多了個隊友,趕緊撒嬌。
一直到下車的時候,這兩人還在鬧騰。謝樹元過來的時候,就見這兩人一左一右站在蕭氏的腿邊,跟兩個小護法一樣,不過嘴裡卻一直唸叨着想要,想要。
“溪兒,想要什麼,跟爹爹說,”謝樹元瞧着小女兒被打扮成小仙女模樣,腰間左邊配着五彩小糉子,右邊掛着自己給的玉葫蘆,玉雪可愛的簡直讓人想伸手捏捏。
“爹爹,我要去畫糖人,畫糖人,”謝清溪一見大靠山來了,立即轉變方向撒嬌。
蕭氏臉色一冷,嚴肅地對她說:“溪兒,你若是再這般無理取鬧,小心娘以後再也不帶你出來。”
“爹爹,爹爹,”謝清溪着急地朝謝樹元伸手,想讓他抱自己。
雖說在外面,可謝樹元見女兒這般急切,也立即伸手將她抱在懷中,逗弄着她。
“爹爹,我想要竹做的蜻蜓,還有畫糖人,還有小風車,”謝清溪爲了能出去玩,簡直將賣萌撒嬌發揮到了極致,掰着小手指一個一個地數着。
謝樹元見下面站着的兒子也露出一臉渴望的表情,只得笑着對蕭氏說:“好在咱們來的早些,若夫人累了,便先到綵棚內休息會。我帶着溪兒和湛兒逛逛這裡,孩子們難得出來,又都是小孩子心性,愛玩是應該的。”
蕭氏見謝樹元已經答應,只得無奈地點點頭,不過卻還是囑咐他多帶些小廝和丫鬟在身邊照顧這兩潑猴。
可事實證明,讓男人帶孩子永遠都不靠譜,不管在哪個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