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溪瞬間有一種,白擔心的感覺。
不過陸庭舟此時突然停住,他看着身後的齊心,吩咐道:“你讓人去廚房拎兩籠雞過來。”
齊心瞧了王爺一眼,古怪地稱了聲到,這就急匆匆地去了廚房。
謝清溪還奇怪呢,她問:“你讓齊心去拎雞幹嘛?”
蘇通是齊心的徒弟,這是他在內務府親自挑選的小太監。說來蘇通也可憐,象齊心這種是河北家裡頭被淹了,實在是活不下去了,爹孃沒得法子這才讓人賣了他。蘇通卻是正經的老北京人,娘死的早,爹又去了後孃,家裡頭足足有六七個孩子。
蘇通底下還有一個親弟弟一個親妹妹,他爹基本不管他們兄妹三人的死活,後孃原先是想將他妹妹買了。後來蘇通進了宮裡,每個月的例銀除了孝敬上頭的太監管事,就是送出宮養活弟弟妹妹了。
再後來齊心去內務府挑人,就選中了他。這會蘇通跟在齊心身後,小聲問道:“師傅,王爺這是要幹嘛?”
“主子的事,也是你能問的?”齊心瞪了他一眼,蘇通趕緊閉嘴。
不過蘇通還是跟在他身後往膳房去了,待到了莊子膳房裡頭,此時裡面已經熱火朝天的,大概都在準備着午膳要用的食材。不過裡面是的師傅,還是謝清溪喜歡的那個江南廚子,他做的菜實在是對了謝清溪的胃口,所以她就算是到莊子上來,都要把他帶着。
恪王府裡的奴才都是登記在冊的,但凡進了王府當差,你八輩祖宗都得給你查清楚。而象廚子這等緊要地方的,別說自個了,就連全家都得在王府上。這個廚子叫汪德順,是個蘇州人,在蘇州那邊做菜是鼎鼎有名的,只是開的酒樓就不好。
所以這會進了王府當差,就連老婆孩子都一併在府裡。他兒子就在王爺的前院裡頭當差,至於媳婦則是在王府花園裡做事。
恪王府裡頭光是做菜的廚子就有四個,汪德順原本並不顯眼,只因爲陸庭舟從不讓人知道他的喜好,尋常吃食都是齊心在張羅的。
可自從王妃娘娘進府之後,這可就不同了。王妃吃過這四個人的拿手好菜,最後還是覺得汪德順做的膳食最合她的心意。
所以如今府裡頭人都知道,汪德順做的東西得了主子的眼,因此廚房管事的都要高看他幾眼。此時廚房管事的趙明全,一見齊心過來了,趕緊上前,笑呵呵地便問:“齊總管今個怎麼親自到這來了,您要是有什麼想要用,只管讓人過來跟我說一聲就是了。”
以前還沒王妃娘娘的時候,說句不好聽的,這王府裡頭王爺排第一,齊心那就是排第二了,他是打王爺小的時候就跟在王爺身邊,受王爺敬重。
這會齊心知道那邊等得着急,就笑着說道:“讓人給我搬兩籠雞過來。”
齊心又想了一下,補充道:“要活雞啊。”
趙明全被這個要求給弄蒙了,你說齊心要是讓他給上個全雞宴的話,他還不至於這麼吃驚呢。可是這要兩籠活雞,這是要幹嘛去。
結果他剛想問,就見齊心瞪了他一眼,就是揮手,示意他趕緊去。趙明全雖是管着廚房的,可這廚房離主子太遠了,他尋常也不能到主子跟前伺候,自然得和這些貼身伺候主子的人打好關係。而齊心就是他頭一個得巴結的。
所以他應了一聲,就讓人去搬兩籠活雞,剛好今個別處剛送了兩筐活雞過來,要不然他現找還真不好弄呢。
齊心瞧着籠子裡頭活蹦亂跳的雞,趕緊揮手讓人擡走。
結果膳房裡頭出來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攔着要擡雞的人說道:“唉唉唉,這是要往哪擡去啊,這雞我還有用呢。”
趙明全一見是汪德順,趕緊上前撕扯了他一下,瞧了齊心一眼便怒斥道:“這是齊總管給要的雞,你哪那麼多話呢。”
汪德順顯然是有些委屈,他趕緊道:“趙管事,我先前就和您說過今個要*絲湯煲的,如今這雞拿走了,我還怎麼做啊?”
齊心是在陸庭舟跟前伺候慣了的,他知道陸庭舟拿這幹嘛呢,所以立即說道:“你彆着急,這雞一會就給你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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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溪就看着這雞被放在院子裡頭,陸庭舟把湯圓扔了進去,接着他抱着謝清溪就坐在了院牆上頭。
對於翻牆這種事,謝清溪一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誰知這會竟是被陸庭舟攔腰抱着就上來了。
此時院門已經被關上了,整個小院中間就是一羣無辜的雞,還有一隻虎視眈眈的白湯圓。
謝清溪看着這麼慘烈的場面,都忍不住爲這羣雞傷心。此時這羣活潑的雞因剛被放出籠子,各個還活蹦亂跳地叫個不停呢。
湯圓大概是許久沒瞧見這麼吵鬧的生物了,它如今身邊圍繞的都是各種兩腿直立行走的低等生物,不過那些低等生物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可和麪前這些的不一樣。
沒一會,湯圓的本性就慢慢暴露了,它悄無聲息地朝着那羣雞走出去,待要走到跟前的時候,做出一個前撲的動作,緊接着一躍而起,就是將其中一隻雞撲倒。
而其餘的雞大概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龐然大物嚇着了,嘰嘰喳喳地往院子的各個角落跑。
謝清溪看着湯圓用前爪撥弄了下那隻被它壓在身底下的可憐雞,終是忍不住地問道:“湯圓會咬死這隻雞嗎?”
陸庭舟目光幽深地看着湯圓說,緩緩說:“不會。”
謝清溪剛想笑說,狐狸吃雞好像是天性,怎麼可能不會嘛。可下一秒,湯圓又撥弄了一下那隻顯然已快被嚇昏過去的雞,卻又是一躍往旁邊跳去。
它真的沒咬死那隻雞。
謝清溪說不上是震驚還是訝然,可在心底她又隱隱覺得這纔是湯圓該做的。它並不是一隻尋常的狐狸,它是一隻被人伺候的狐狸,它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狐狸。
她霍地轉頭看着陸庭舟,眼睛中是深深地難以置信。
陸庭舟看着在院子活潑不已的湯圓,半晌才說:“我很小的時候湯圓就跟着我,那時候太監們怕它把我抓傷,剪短了它的指甲。那時候湯圓一直悶悶不樂的,我以爲是自己對它不夠好,便拼命地給它吃東西,還抱着它一塊坐鞦韆。”
一隻從來不會自己捕捉食物,還會坐鞦韆的狐狸,謝清溪這才發覺,與其說湯圓是隻狐狸,倒不如說它只個孩子。
“可等我長大之後,才發覺這樣養着湯圓只是害了它而已,如今它再也離不開別人的伺候。要是把它丟在野外,只怕連吃的東西它都抓不到,”陸庭舟有些嘲諷地笑了笑,他轉頭看着謝清溪,“你覺得我和湯圓象不象?”
我們都是被關在籠子裡的人,錦衣玉食地養着,卻什麼事都不問,什麼事都不管。
“我不想成爲第二個成王,”陸庭舟看着謝清溪目光灼灼地說道。
謝清溪抓着他的手臂,他們兩人的腿都懸在半空中,擡頭是一片湛藍天空,院子下是一圈被追得無處可逃的雞,湯圓似乎很喜歡這個追逐的過程,它不停地將這羣雞從院子這頭到院子那頭,卻絲毫不想咬死它們任何一隻。
可真是個善良的狐狸啊。
“所以我纔要去遼關,馬市是一個機會,是一個我可以正式進入朝堂的機會,”之前陸庭舟雖也有辦過差事,可是不過是些零碎小事而已。
謝清溪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肩並肩地靠住在一起,遠遠看來真是一副恬靜又安逸的畫面。
“你只管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謝清溪轉頭認真地看着陸庭舟。
是真的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黃泉碧落,我都陪你走一遭。
我不願你做籠中鳥,我不願你爲了消除皇帝的懷疑,讓自己變成一個聲色犬馬的人。所以你努力去做,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手中的權勢足夠煊赫,誰都不可以輕易動你,誰都不可以強迫你再去做你不願的事情。
陸庭舟看着謝清溪,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其實他並非迷戀權利之人,不過陸家人骨子裡都有一種強勢,試圖去掌握一切的強勢。
謝清溪突然扶着他的肩膀,站了起來,她轉了個方向朝外頭看去,不遠處就是陸庭舟說的那個湖泊,此時一隻小船正停靠在岸邊,湖邊長滿了蓮葉,荷包正值盛開的事情。
“小心,”陸庭舟怕他摔了下來,便趕緊站起身扶着她。
謝清溪指着遠處說:“都說站得高才能看得遠,果然沒錯。我也覺得如果人生一擡頭就是個四四方方地框子,那實在是太無趣了。所以我想和你一起看遍這山川萬里,你的山川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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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湯圓玩累了,謝清溪就進去讓人抱着它出來,不過原本雪白的皮毛這會在地上滾了不知幾圈,早已經是灰撲撲的,而它再看見陸庭舟的眼神都是那種明顯的討好。
所以王爺方纔只是在哄它開心嗎?
倒是謝清溪頗爲高興地指着裡頭的雞說:“讓廚房今個弄個全雞宴來吃吃,什麼蔥油雞、麻辣雞、叫化雞都可以做。”
陸庭舟要拉着她回去換衣服,反倒是謝清溪則是一點不在意,拉着他便說:“你剛纔不是哄湯圓開心了,現在輪到我哄你開心了。”
她拉着陸庭舟就往湖邊去,此時船上的垂釣工具已經擺好了,就連魚餌都是最新鮮的。謝清溪讓人在湖邊摘了兩片荷葉給她,她自個拿了一片頂在頭上,又想給陸庭舟舉着,可她實在是太高了。
謝清溪忍不住問他多高,陸庭舟歪頭想了一下:“五尺六寸吧。”
她都快被他突如其來的歪頭給萌翻了,結果這會一聽他說,又開始將尺換算成現在的標準的釐米單位,算了半天這才大概算出,他身高應該在一米八六左右。
謝清溪以前在家的時候就給自己量過身高,她大概是在一米六三左右,那他們兩之間的身高差就是二十三釐米,這種就該是最萌身高差了吧。
據說這種身高差,最適合接吻,不過陸庭舟從來沒站着親過她,所以她打心底對於這個答案有些遺憾。
沒多久,陸庭舟就親自撐着船往裡頭湖中心滑去。蘇通原本想派了小廝跟着的,不過王爺不讓跟着,後來齊心又說讓人在奴才乘另一條船跟着,這樣主子有什麼吩咐,也好立即辦了。
不過陸庭舟說過的話,基本沒人能勸服他。而唯一能說得動他的謝清溪,這會正拿着荷葉給他擋太陽呢,她纔不想要這些電燈泡跟着呢。
待到了湖中心,陸庭舟就把魚竿甩了出去,謝清溪盤腿坐在他旁邊,旁邊還有切好的水果。她順手給陸庭舟餵了一塊香瓜,這種小香瓜聽說是貢品,今年內務府統共就十來筐,皇上自個留了兩筐,給太后送了一筐,恪王府也得了一筐。
謝清溪知道這是好東西,問了陸庭舟的意思之後,就讓人送了四五個去了謝家。餘下的一半放在冰窖裡頭冰着,還有一半就這麼切開來吃了。
硃砂也是頭一回見着這種小香瓜,她都不知道怎麼切,又怕底下小丫鬟把瓜切壞了。最後還是謝清溪教她的,把瓜皮削掉,對半切開,把瓜裡頭的籽切掉,再切成一小半的就成了。
這香瓜是用成窯五彩小蓋盅放着的,把蓋子一掀開,裡面的瓜都還冒着冷氣呢。看來這個是被冰鎮過的,她給陸庭舟挑了一塊,連他都道:“今年的香瓜倒是更甜一些。”
謝清溪知道他這人要求完美,嘴上不會挑剔,可讓他說聲好,比登天還難呢。所以這會她就笑道:“難得你喜歡吃,索性我讓他們都放在冰窖裡冰鎮了。”
“你不是放了一半的冰鎮了,那一半沒冰鎮的,你留着自個吃,女子本就性屬陰,吃太多冷的不好,”陸庭舟難得教訓他。
誰知謝清溪一轉頭就看見那魚線不停的動,她一着急整個人就跪了起來,扶着船舷就衝下頭看,還着急問:“可是有魚上鉤了?”
陸庭舟抿着嘴沒說話,可是眼睛裡頭卻是流光溢彩,顯然也是快樂極了。他一甩線,就見一條一尺來長的魚被他拽了上來。
“快快快,放在船板上,”謝清溪着急地說道。
陸庭舟依舊抿着脣,就把魚摔到了船板上,結果這魚有一尺來長,又肥又大,魚鱗在陽光底下金光粼粼的,它還不停地往上跳。陸庭舟正起身準備將它抓住呢,結果就見它一躍而起,眼看就要重新跳入水裡了。
謝清溪說時遲卻是快,一個猛撲過去,就死死地將魚壓在了懷中。
她整個人躺在船板上,擡頭看陸庭舟的時候,他臉上先是驚愕,隨後就是震天的笑聲,他笑得實在是太暢快了,幾乎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謝清溪看了一眼懷裡還垂死掙扎地魚,撲面而來的魚腥味。
就聽頭頂上的人,一邊笑着一邊說:“你怎麼就和湯圓一模一樣?”
這魚是釣不了了,陸庭舟一邊笑一邊把船外回劃,謝清溪已經把魚放在木桶裡面了,瞧着它歡快地遊着。她忍不住趴在桶邊開心地問:“咱們今晚是紅燒吃,還是清蒸啊?”
結果她一說完,又默默追了句:“我還是喜歡喝魚湯。”
陸庭舟一聽又笑得不可自已了,他說:“我還以爲你要放過這條可憐的魚呢。”
謝清溪看了一眼*的胸口,振振有詞地說:“爲了它我臉都丟光了,幹嘛還不吃。”
待兩人回了院子,謝清溪趕緊讓硃砂她們準備熱水給她洗澡,這胸前的魚腥味真是快把她薰死了。
等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見陸庭舟已經不在了。月白趕緊道:“方纔齊心總管過來說,宮裡頭來人了,所以王爺去了前院。”
待謝清溪頭髮都要擦乾了,就見陸庭舟從前院回來了。他坐在對面,看着她正拿着一本話本再看,聽說這是京城最近賣的最火的話本,講的是一個長工不在家,地主勾搭了他老婆,最後長工不堪受辱,撞死在地主家門口,結果地主還不罷休,竟打死了長工全家。最後長工的事情驚動了天上的神仙,神仙不僅弄死了地主,還將長工老婆浸了豬籠。
謝清溪對於神仙浸凡人豬籠這件事持有保留意見,不過這個話本卻是有意思多了。
陸庭舟一看便皺了下眉頭,問道:“這話本你從哪來的?”
“我讓我六哥哥給我買的,”謝清溪看了一眼封面,笑着問道:“你也看過?”
“這本書現在是*,”陸庭舟說道。
謝清溪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這書雖說是用地主和長工的故事來代替,可看了書的人都知道,這是指代如今沸沸揚揚的奪妻案。
“這個地主可是很不得人心啊,”謝清溪意有所指地說道。
“今日康王府中幕僚狀告他草菅人命,殘害張氏一門,如今大理寺已經受了此案。不過皇兄的事情,卻是將此案和先前寧王一案都交由我審理,”陸庭舟輕聲說道。
謝清溪霍地擡頭,眼中竟是不可相信。
“皇兄的意思是,這兩案都涉及皇室,所以理應交由宗人府審理,而如今皇室中最適合的人選就是我了,”陸庭舟倒是一點都不吃驚。
可謝清溪則一下握住拳頭,皇帝這是一下子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一邊是皇帝一邊是兩個皇子,他如果按着皇帝的意思,寧王和康王最後奪爵圈禁是再少不了的。
可是如果這個屠刀是陸庭舟砍下的,到時候不管是宗室還是朝堂上,都會對他意見紛紛。
下午陸庭舟一直在前院,謝清溪看着夜幕漸漸降臨,上午的歡快彷彿過去了好久一般。
此時莊子外,一人正策馬疾行而來。待他到了莊子,便從馬上一躍而下,敲了一會門,就見裡面開了門。此時門廊裡頭掛着兩隻大紅燈籠,門房人看着門外的人,一瞧便是個貴人,便客氣問道:“請問你是哪位?可有名帖?”
“謝清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