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與王甫,原本情同手足,卻因爲新娘紫玉的離奇死亡,變成了仇人。
王舒爲了復仇,找到棺材鋪的老闆娘顧安娘,從顧安孃的口中得到了一個殺人不見血的法子。他從集市上買了一隻黑貓,將其殘忍的活埋在王甫家的主屋下面,結果造成了七年後,王甫長子同樣離奇的死亡。
“王舒與顧安娘之間的交易,你是如何知道的?難不成,在你的兄長死後,這王舒一時得意,便將實情說給了你們?”刑如意託着下巴,目光卻一直落在王三的臉上,不曾離開。王三在講述整件事情的時候,情緒略微起伏,這說明,他在講述的時候,是十分認真的,存在編造的可能性不大。恰恰,這也是刑如意目前所好奇的地方。
“如意姑娘你,算是猜對了一半。王舒與顧安娘之間的事情,的確是王舒他自己給我們說的,不過不是一時得意,而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是他最終明白,紫玉的死着實與我爹無關,心中有愧,這纔對我們坦誠的吧。”
王三略微停頓了一下。
“這事情,我還是從頭說起吧。王舒在我家主屋下面埋黑貓的事情,我們是不知道的。只知道,那些年,家中總有些不太平。兄長自懂事起,就常說自己能看見一隻貓,半夜裡也總是聽見貓叫。我爹他,雖然沒有考過功名,但勉強也算是一個讀書人,對於我兄長的這些事,自然也就沒放在心上,只當是我兄長年紀小,胡亂言語的,直到我兄長出事前。”
“可是你那兄長說了什麼?”
王三點點頭:“具體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我現在說的,也都是爹孃日後告訴我的。我爹說,兄長在出事前,曾指着埋有黑貓的地方對我爹講,說他要走了。因黑貓沒有了孩子,所以要將他帶走。我爹說,那一整天,我兄長的精神都有些不好,摸着額頭也有些發燙,他以爲是兄長生病了說胡話,就只尋了大夫過來診治。吃過藥之後,兄長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娘一直在身旁照看。
到了夜裡,我娘熬不住,就趴在牀邊睡着了。一覺醒來,不見了兄長,出門去尋,纔看見他吊死在黑槐樹上。我爹悲痛不已,抱着我兄長的屍身哭了許久,甚至嚷嚷着要將那棵黑槐樹給砍掉。
兄長離開的那個晚上,家中一共發生了兩件事。這第一件事,是半夜裡,家中突然聽見了打雷閃電的聲音,但卻並沒有下雨。出門看時,發現那棵黑槐被硬生生的懶腰劈斷。後來,我爹就尋了人來,將那黑槐給徹底砍了,看下來的木材被棺材鋪裡的人拉走做成了棺木。第二件,是我爹忽然想起白天時兄長說的胡話,於是不顧阻攔將地面挖開,發現了死在裡頭的黑貓。若是按照王舒所說,那黑貓至少在我家埋了七年之久,可我爹挖出來的時候,就跟剛死的一樣,身體都是熱乎的,只不過見了太陽,就迅速的腐爛了。
因爲兄長的死與當年的紫玉幾乎是一模一樣,所以我爹很自然也就想到了王舒,於是就帶着我兄長的棺木,前去質問。剛剛我也說過,這王舒在安葬了紫蘇之後就離開了洛陽城,後來從軍打仗,立了戰功,被封了個先鋒將軍。我兄長亡故前一個月,他才返回家中,甚至利用權勢,強佔了我家近乎一半的房產,然後大興土木,蓋了現在的房子。
原本以爲,這王舒該是春風得意,那曾想到,當王舒家的大門打開,我爹他看見的竟是一個老者。皮膚鬆弛、身形傴僂,莫說是一個月前還威風凜凜的王先鋒,就是街上隨便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翁看着都比他精神。”
“你的意思是,那王舒一個月的時間,竟從一個正直青年的先鋒將軍,變成了一個有氣無力,走路都要喘上幾喘的老翁?”
王三點點頭:“起初,我爹也不不信,可仔細問過,也覈對過,眼前之人的確就是王舒。也許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也許是看見我爹擡着棺木去質問,他心有愧疚,所以就將整件事給說了出來。我爹他,對王舒始終還有份兄弟之情,當即又見他變成那個樣子,也算是惡有惡報,沒有繼續爲難他,將我兄長的棺木擡回,尋了處風水還算不錯的地方進行安葬。兄長被人害死,我爹又不忍心去追究王舒的錯,我娘她氣不過,就去了棺材鋪,打算找那顧安娘好好的問一問。結果棺材鋪裡是人去樓空,至今也不曉得那顧安娘去了哪裡。”
“既如此,你們與王舒家的恩怨也算是化解了,又怎麼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化解?談何容易!”王三搖搖頭:“我爹他心善,顧忌兄弟情義,不忍追究,這是我爹大度。可王舒家未必那麼想。就在我兄長下葬後不就,王舒也死了。當時,他也已經娶親,並且有了孩子。那孩子雖不記事,孩子的母親卻是記得的,並且將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們家頭上。於是這恩怨就一直延續到了現在。哦,我之前說的那個王成,就是王舒的兒子。那個在我家石頭上撒尿的,是王成的兒子,也就是王舒的孫子。”
“說了半天,這石頭上撒尿的事情,你還是沒有說清楚。”
“其實,也沒什麼。或許是因爲兄長的離開,讓我爹他有了一些心結,也或許真的是有什麼東西在家中作祟,我爹孃的身體越發的不好,家中也常有怪事發生。一日,我爹在街上賣字畫的時候,碰見了一個道士,那道士在我家裡裡外外轉悠了一圈之後,就擺下了這麼一塊石頭,畫上了符。說來也怪,從此之後,家宅平順,日子雖不算是紅火,卻也是不愁吃穿。
前些日子,我爹與人聊天,一時口快,就將這石頭的事情給說了出去。不知怎麼就傳到了王成的耳朵裡,那小子跟王舒年輕的時候一個樣,心野膽大,而且一肚子的歪主意。這不,瞅了個空擋,竟讓他家那小子,在我家這石頭上撒了泡童子尿,說是給我們家驅邪。”
“那麼你爹覺得自己影子有些怪異,是不是也從這石頭上的硃砂符咒被毀之後開始的?”
王三點點頭:“如意姑娘你不問我還不覺得,仔細算算,好像就是從那一天夜裡開始的。因爲王成家小子的這事兒,我爹氣得不輕,晚飯都沒吃,就出去忙活。原本,我爹他是不在夜裡賣字畫的,說是天黑,人眼也看不清,容易毀了好字好畫,可那天因爲生氣,就在夜裡開了攤兒,忙活到很晚纔回來。我與我娘因爲擔心,也因爲怕我爹置氣,再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也不敢去睡。
我爹回來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回房不久,就發出了驚叫聲,喊的是我娘,但我聽見聲音,也跟了過去。進屋之後,就見我爹他一臉驚懼的指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說是見了鬼。”
“你爹的影子,當真很奇怪嗎?”
“是有些奇怪!那影子,頭很大,完全不像我爹。手腳纖細,而且很長,手指頭,粗略一看,像是鳥爪子,可後來我又大着膽子仔細的瞅了瞅,我覺得不是鳥爪,而是樹枝,就像黑槐樹的枝椏一樣,就連我爹那影子的頭,也像是層層疊疊的樹冠。”
“但凡妖物,都不會無緣無故的作妖,而是因人而作妖。正如民間常說的一句俗語,爲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心中無鬼,眼中自然清明。”刑如意說着,瞅了眼門外。此時,已是深夜,門外寂靜無聲,至於那棵老槐樹的樹樁,也沒有作妖的跡象。
開啓鬼目,又在院內掃了一圈,雖有些陰氣,但都是家宅所致,與多年前的黑貓也沒什麼關係。正思索着要不要再看一看那石頭,內院裡忽然傳來王甫的聲音:“鬼!有鬼!”
刑如意拎起裙角,立馬就跑了進去,王三也是一頭急汗,緊緊的跟在刑如意的身後。剛跨過一道月牙門,就見王甫披頭散髮的衝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喊着:“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刑如意低頭一看,瞬間明白了。她攔在王甫前面,伸出手,在他額間猛戳了一下。王甫瞬間定住身子,擡眼看了看刑如意,喃喃的輕喚了一聲:“如意姑娘!我,見鬼了!”
“我問你,當年的事情,你可是當真放下了?”
“當年的事情?”王甫眼神飄忽。
“紫玉的事情,還有令公子離奇死亡的事情,你當真放下了?”
“紫玉的事情與我無關!”王甫說着,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其實,我認識紫玉比王舒還要早些。紫玉與我年紀相仿,她家的豆腐坊又在我求學的私塾附近,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熟識起來。但那時,我年紀尚小,感情方面也未開竅,所以紫玉她對我的好,我統統都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王舒成親的那一晚。他爲人豪爽,又十分仗義,所以兄弟很多。成親當晚,杯酒交盞應接不暇。喝的稀裡糊塗時,他將我叫過去,讓我幫他給紫玉傳句話,說他要晚些才能回房。我當時也沒多想,就按照他說的去做了。就在新房外頭,隔着門窗,我與紫玉說話,紫玉她當時並不開心,她說了很多我們早些時候的事情,說起了她第一次給我做飯時候的情形。
我記得,她給我做的荷葉炒飯。當然,這飯與公主做的不同,也沒那麼講究,只是因爲用到了荷葉,所以我們纔給取了那麼一個名字。純粹,只是巧合而已!”
王甫說着,擡頭看了眼天色,眼睛稍稍的眯起:“我記得,當時我們都餓了,紫玉她去廚房裡尋了半天,只尋到半碗剩米飯,當時也找不到熱飯的東西,就隨手在院子裡折了只荷葉,將飯糰包了放在籠屜裡。
不一會兒,我們就聞到了荷葉的香氣,更熱得飢腸轆轆,彼此對看,都笑了起來。飯是熱好了,但是分量卻不多,我讓她,她讓我,讓了半天,誰也不肯先吃第一口。紫玉聰明,很快就想到了新的辦法,他找來了一些豆腐渣,連同米飯和一些青菜一起炒了,又分別盛在兩片荷葉裡,做成了我們當時覺得特別好吃的荷葉炒飯。我們當時就坐在紫玉家門前的臺階上,吃的都很香。快吃完的時候,王舒來了,他說他是被那炒飯的香氣給吸引來的,也是因爲那炒飯,所以他才喜歡上了紫玉。”
“那你呢?當時有沒有喜歡紫玉?”
“我?不知道,或許也有吧,只是當時的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反而很爲兩個人高興,覺得是自己促成了王舒與紫玉之間的這段姻緣。直到那夜,紫玉才告訴我,她一直喜歡着的那個人是我,之所以嫁給王舒,是因爲王舒欺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