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元千思萬想,都不曾想到,原來那個藏在莫須有背後的人,便是這世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人間女帝武氏媚娘。不過再略微的那麼一想,所有的問題,就也相通了。若她只是尋常的女子,怎有當這人間第一女帝的氣魄,只有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女子,纔有這樣的野心和膽識吧。
殷元輕嘆了口氣,望着莫須有醉意朦朧的眼睛道:“這麼說來,你之前與我狐狸爹爹和如意孃親說的,你所圖謀的事,無非是幫着一個人復活也是真的了?那個人,便是盛唐的上一任帝王,女帝曾經的夫婿,高宗李治。”
“不錯,就是他!我曾答應過媚娘,我會幫她,全心全意的幫她。高宗的陵墓是我選的,通天塔也是我命人造的,就連媚娘登基做皇帝都是我的主意。”莫須有迎着冬夜的寒風與落雪張開雙臂:“我知道你想問我爲什麼?其實很簡單,我與媚娘都不是那種喜歡留戀權勢的人,可在這人間,只有權勢,才能夠讓我們一心一意的,毫無後顧之憂的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復活李治,用人生最後的時間與他相守,便是她此生最後的心願,爲了這個,她不惜殺掉一切妄想幹涉她,阻止她的人,也爲了她的這個心願,我不惜走遍天下,動用各種的辦法,來幫她實現這個心願。你狐狸爹爹與如意孃親的出現,對於我們來說,是個意外,但也是個契機,因爲我們發現,這世間所有的巧合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上天既然選擇他們來到盛唐,而且還出現在通天塔裡,必定有上天自己的用意。你如意孃親身上具有的龐大能量與你的誕生,也是老天的安排,只不過眼下,我們還沒能徹底的領會老天的意思,看不透這老天它想要做的究竟是什麼。”
“既然看不透,那又何必去看?都說天命不可違,咱們又何必去浪費那些精力去猜測它的用意。”殷元聳聳肩:“我只希望你今夜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當然,是假的也無所謂,女皇也好,高宗也罷,他們的生死都與我無關。我只希望你們從頭到尾的都沒有存過害我孃親的心,否則,就算老天想要護着你們,也要看我願不願意讓它護着。”
“放心!我說過,我只想護你孃親周全。當然,若她與那隻狐狸肯幫一幫我們,我們倒也心懷感激,歡迎之至。”
“老東西,果然是假醉!”
“你錯了,我是真醉,只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莫須有睜着一雙醉眼,醉眼中卻帶着幾分勾人的笑意。
論功夫,論道行,這世間他殷元未必怕誰,可若是論這做人的心思,他終究還是抵不上眼前的這個老東西。畢竟,他到人世的時間尚短,而人心難測是六界衆生公認的。知道莫須有此行,不會傷及刑如意,殷元便懶得再與他廢話,轉身,回到胭脂鋪中。
此時,院中的情形呈現一種十分詭異的膠着狀態。先是李茂與那個伺蟲的老頭,面對面的站着,看樣子,像是已經打過一架。從戰況來看,顯然是李茂勝了,而負傷的老頭則露出了衣衫掩蓋下的白骨。那骨頭,在螢火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黑中帶青的顏色,有點像是府衙停屍房中那些中毒而死的人的骨頭。
至於那些螢蟲,仍舊圍繞在刑如意的身旁,只不過螢蟲身上的光澤越來越亮,時而呈現出金黃色,時而又變成那種猶如幽冥之火的幽藍色。他本還有些擔心,忍不住上前一步,結果那些螢蟲竟瘋狂的朝着自己撲過來。幸好,他是不怕這些倒黴蟲子的,只是死掉的蟲子落在身上,都會變成飛灰,髒了他今早才換的新衣裳。
有了被蟲子瘋狂撲過的經驗,殷元也不得不讓自己謹慎小心起來。他先是放慢了步子,跟着釋放出屬於自己的能量與氣息,那些螢蟲撲閃撲閃,倒是乖巧了許多。湊近了些,他纔看到,原來這些螢蟲並非只是圍着刑如意什麼都不做的。
“別看了,這些小蟲們是不會傷害你孃親的,相反,它們是在救她。”莫須有毫無聲息的出現在殷元背後,滿身的酒氣,眼神卻比剛剛清涼了許多。這些老東西,果然是在裝醉,只是跟他一個小孩子裝醉,有必要嗎?弄的好像,誰跟誰都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似的,太裝。
殷元反手推了莫須有一把,站在原地,沒有吭聲。
“你別小看這些蟲子,這可是我從一部上古時代的醫書中找到的。想要孵化他們可是不容易,需要找到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最主要的,還需天時地利人和,缺一樣都不行。這天時地利的,我跟你講了,你也聽不明白,反正就是要經過各種的演算,最後算出最適合孕育這些蟲子的地方。除了天時地利,還有人和,不過這人和指的不是旁人的協助,而是最適合的飼主,除了本身要具備飼養這蟲子的條件,還要與你孃親的八字相合,否則,就算養出了這些蟲子來,也不起什麼作用。”
莫須有說着,打了個酒嗝,噴出一口濃濃的酒臭味兒來。
“喏!你剛剛也瞧見了吧,這蟲子與你娘十分相似。你娘原本是凡人與妖靈的後代,卻偏偏在來到盛唐的時候,有一不小心,擁有了強大的鬼術。當然,現在我們清楚了,你娘之所以會擁有鬼術,既有可能跟她那個不靠譜的凡人老祖宗,也就是雲老爺有關。所以,我之前也讓你和你的狐狸爹爹分別去取了雲老爺的鬼丹以及白姑娘體內的妖丹,爲的就是給你孃親煉藥。至於這服用藥物之後的效果嘛?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也可能,從此之後,你娘就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也可能跟你一樣,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神不神的特殊存在。若是這樣,反倒好了,這樣你們一家三口就可以稱霸六界無敵手,逍遙相伴數千年。”
說到興起時,莫須有又打出一個酒嗝來,他靠近殷元,故意低了身子,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殷元:“你說你小子,倘若真有那麼一天,你變成這天上地下唯一的主子,會不會念及我今日的相助,也給我賞個頭銜,好讓我天上地下都能橫着走。”
“顛倒乾坤?稱霸六界?天上地下唯一的主子?”殷元伸手在莫須有的腦門上一拍:“你覺得小殷爺我很閒是不是?這種稱霸六界,唯我獨尊的爛俗想法,也只有你們凡人才會有。好端端的,一個兩個的都想當皇帝,可你瞧瞧那皇城裡頭真正當了皇帝的,又有幾個開心快樂的。區區一個人間帝王,都能讓父子成仇,母子成敵,兄弟姐妹,兒子女兒各個拔刀相向,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對方,你還讓我去當六界之主?老道士,你是不是看着我們父子和諧,母慈子孝的內心很嫉妒?”
“得,原來你跟你那狐狸爹一樣,都是個沒什麼志氣的。”莫須有搖搖頭:“剛剛我說到哪裡了?哦,對了,要飼養這種蟲子,需要飼養者與你孃的生辰八字相合,只有如此,養出來的蟲子才能夠真正的幫到你的孃親。這蟲子可變換兩色,這兩種顏色,分辨代表了陰陽,與你娘血脈當中的凡人骨血及地鬼之術相吻合。你看,這蟲子可將你娘體內的凡人骨血轉化成爲地鬼之術的能量,也可以將地鬼之術的能量淨化,轉變成爲妖靈之力。雖不能夠治本,卻能夠治標。若是你那狐狸爹爹爭氣一些,依靠這些蟲子讓你娘撐到他回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希望你那狐狸爹爹此去青丘一切順利,能夠安然的帶着鬼丹與妖丹順利的返回雲家集,畢竟你孃的時間也不多了。”
“老道士,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希望我狐狸爹爹此去青丘一切順利,還有什麼叫我孃的時間不多了?”
“小子,這麼快就忘記我剛剛說的話了。你狐狸爹爹與你的如意孃親,本就是不該存在在這個世間的人。他們之所以能夠來到這裡,與我營造的通天塔以及我正在進行的事情有着莫大的關聯。我尋思着,無論我要進行的那件事情成與不成,女帝歸天之時,便是他二人迴歸故里之日。你想想看,就你孃的這一身毛病,倘若讓她回到了她原本的地方,也就是你孃親口中的老家,你覺得她還有救嗎?她的老家,又有能夠搭救她的人嗎?”
殷元出生在盛唐,自是不知道刑如意與狐狸來的那個地方是什麼樣的,但是以前在洛陽時,他偶爾也會聽孃親提及那個地方,知道那是一個與盛唐完全不同的國家,而在那個國家,妖怪和鬼怪都被視爲傳說,通常都會被當做臨睡前的小故事,嚇唬嚇唬那些因爲調皮搗蛋而不肯睡覺的小孩子們。殷元就算沒有去過,也知道,在那樣的一個地方,絕對不會存在像莫須有這樣的高人。既沒有高人,孃親的病便也如同莫須有剛剛說的那樣,根本無人可治,無法可醫。
狐狸爹爹的青丘,倒是一個好的去處,只是他也聽孃親提及過,狐狸爹爹本是青丘最後一任狐帝,卻因爲青丘的那些妖怪們造反,愣是給逼迫着趕下了臺。一個被趕下臺的狐帝,連自己的江山和領土都守護不住,他又如何能夠指望他在那個陌生的地方守護自己的孃親。
殷元的臉色變得晦暗起來,他看着莫須有那雙笑眯眯的眼睛,問:“那鬼丹與妖丹是否還有別的用途,並非你之前所說的,僅僅只是給我孃親做藥而已。你故意利用白嬌將我們引到雲家集,又牽扯出胡家的事情來牽絆我們,其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讓狐狸爹爹帶着那兩樣東西返回青丘求助。青丘,是不是也有危機在等待着狐狸爹爹?莫須有,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