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方子雖好,東西卻難找。”邢如意指了指那張藥方:“若只是要花瓣,費些力氣,也能尋得到,可偏偏我這冷香丸需要是花粉。眼下,已至六月,牡丹凋零、芙蓉與梅花又尚未開放,只怕這藥一時半會兒的也湊不齊全。再者,這牡丹雖不是什麼稀罕東西,純色的白牡丹卻不易尋。”
說這些話時,邢如意看的不是錦落而是瑞梧。
在一聲接着一聲的輕咳中,目送主僕二人離去,才一個轉身,便看見狐狸那張若有所思的俏臉。
“你故意的?”狐狸眼好看的眨了眨,最後將目光落到邢如意那彎彎翹着的嘴角上。
“亭亭南軒外,貞幹修且直。廣葉結青陰,繁華連素色。天資韶雅性,不愧知音識。那瑞桐與你一樣是妖吧?早在她尚未進門時,我便已經聞到了她身上那股與人類絕不相同的氣息。這冷香丸也算是出給她的一道難題吧。”
“她只是一隻小妖罷了,你確定她能活着從那裡面出來?”狐狸用手指了指皇城的方向。
“瞧你這樣子,莫非是心疼了?”邢如意皺皺鼻子:“臭狐狸,果然是喜新厭舊,這纔多大會兒啊可就瞧上這位梧桐姑娘了。對了,阿苓呢,你送她回家了嗎?”
狐狸沒有應聲,轉身離開了。
“臭狐狸,死狐狸,你給我站住!”
“殷臣司,你給我站住!”
邢如意連喊了兩句,狐狸才止步,卻依舊沒有回頭看她。
“好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邢如意孩子氣的拉住狐狸寬大的衣袖,不停的扯啊扯,拽啊拽的:“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罷了,至於那白牡丹花粉,倒不是我存心爲難這小梧桐,而是的的確確的只有皇宮裡頭纔有啊。”
狐狸轉身,伸出食指在邢如意腦門上輕輕點了下。
邢如意見狀,乾脆抱住了狐狸的整條胳膊撒嬌:“你還沒告訴我阿苓怎麼樣了,她回家了嗎?”
“她很好!”狐狸淡淡的回答,幽深的目光卻一直鎖在邢如意那張光潔如絲般的臉上。
“區區三個字就想打發我呀,什麼叫她很好?”邢如意撅嘴,表示自己內心極其的不舒服。狐狸視若無睹,俯身,在她撅着的玫瑰色脣瓣上輕輕吻了一吻。
入夜,繁星滿天,一道綠影越過重重宮牆,將最後的落腳地點選在一處園子裡。
這是女皇的御花園,天底下最美麗的地方,可偏偏卻尋不到她想要的那株花草。失落,鬱悶,無奈,瑞桐看着這繁華似錦的御花園,只覺肩膀微微顫動,眼眶一溼,竟落下一滴淚來。
“真是沒出息,什麼時候妖竟也如人一般學會了無能的哭泣。”夜風徐徐,一道白影從眼前劃過,最終變成一個丰神俊朗的男子,擡頭望月,斜坐在紅色的宮牆之上,而在他手中,還拎着一瓶墨綠色的竹葉青。
“你是誰?”瑞桐全身戒備,她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妖力,而那股力量就來自於眼前的這個男人。
“一個前來提點你的人。”白衣男子嘴角向上,勾起,邪肆的笑容頓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提點?”瑞桐直勾勾的盯着對方,掌心處已浮起暗綠色的光團:“你要提點我什麼?”
一滴竹葉青自酒壺中落下,白衣男子只用食指輕輕一彈,那水珠便徑直朝着瑞桐掌心飛來。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瑞桐凝聚在掌心中的法力就被打散。
“如意讓我告訴你,若得冷香丸,只需百花齊放即可。”白衣男子說完,將酒壺朝着瑞桐一丟,便立時化作一道白影消失了。
“如意?邢如意!”瑞桐怔怔的看着白衣男子消息的地方,她不能肯定他口中的如意是否是自己所認識的那位如意坊的如意姑娘,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隻法力強大的妖並不想傷害她。
揉搓着自己被打痛的掌心,瑞桐開始細細的琢磨白衣男子剛剛說的話。在她反反覆覆念過幾遍之後,她終於明白了。這裡既是皇家的御園,自然收納了天底下所有珍貴的花木,而牡丹、荷花、梅花、芙蓉花又是花園中必不可少的植物,因此不必她東奔西走,只需待在這一個地方便可以收集到冷香丸所用的全部花粉了。
如意坊內,邢如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她看着向來很少走門,習慣性從窗口躍進來的狐狸問道:“你確定將我的意思傳達到了?”
狐狸沒有說話,只斜靠在窗臺上假寐。邢如意也不在意,用手揉了揉鼻子,繼續忙活着配藥。
若她的診斷沒有錯誤,錦落所患得乃是肺結核,這病若是擱到她的那個時代,自然算不上是什麼大病,可在盛世唐朝卻也是個要命的東西。沒有自己那個時代的東西可以依賴,她也只能調製些尋常的中草藥來幫助錦落緩解病情,雖說方法笨了些,治療持續的時間也要更長,但總比沒病了好。
當然,那冷香丸也不是她開玩笑隨口說說的。若瑞桐能在來年開春前拿到這四樣東西,輔助她所開的藥方食用,錦落的病興許也就好了。
一副藥配置完畢,邢如意伸了個懶腰,在睡前又小小的掐算了一番。
“這個笨梧桐妖。哎!難道這一切真是天意?”
御花園內,瑞桐盤坐在荷花池旁,靜靜的守候着一株纔剛剛冒頭,距離盛開尚還有段日子的白色荷花。
瑞桐算過,荷花多是在六七月綻放,芙蓉花多是在十月到十一月之間,而梅花自然要在隆冬綻放。因此,她只需在御花園內守上幾個月,就可以湊齊冷香丸所需四種花粉中的三種。至於牡丹,等到來年花開時,自然也就湊齊全了。只是誰都沒想到,就在瑞桐拿到白荷花粉的那天午夜,錦落在咳出一灘黑色的濃血後竟沉睡不起。
邢如意得到消息趕過去時,季勝堂的那位劉掌櫃,也就是人人口中那位劉老爺正凝眉坐在牀前爲其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