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沒想到齊豫真的將她帶了出來,白色的牆壁,銅色的大門,青石板的小路,這一切似乎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門口中站着兩個人,一個大概四十多歲的大叔,一個是二十幾歲的姑娘,那姑娘胖胖的,臉蛋上紅撲撲的,帶着一股鄉土氣息。他們看到牧歌皆是一副眼淚汪汪的表情。
宋叔握住牧歌的手,
“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牧歌並沒有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她的腦海中雖然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可是她對他卻有一種沒有理由的親密。
小菊見牧歌只是呆呆的看着宋叔,淚珠子如斷了線的雨流了下來,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不認識我們了麼?我是小菊啊,你曾經誇我的飯菜做的好吃呢。”
宋叔這纔看出牧歌的異樣,牧歌還是那個牧歌,只不過她的眼睛裡多了幾分迷惑,幾分陌生,好像是一個生人應有的防備。
齊豫將牧歌的情況告訴了宋叔,當然他將自己對牧歌不好的那一段自動刪除了,否則他一定不會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裡,早就被宋叔趕了出去。
“您也不別有太大的反應,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宋叔害怕自己過激的行爲會刺激到牧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不過他走進老爺的房間悄悄的揹着身抹淚,他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小姐,使得小姐變成了這個樣子,記憶對一個人來說有着非凡的意義,真不知道失去記憶的人會有怎樣的困惑,宋叔打心眼裡爲牧歌難過,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牧歌在空白的記憶中活得很快樂。
齊豫將牧歌帶到了他們小時候追逐嬉戲的玫瑰園。這裡的玫瑰園跟自己在陸青別墅裡的不一樣,這裡規模更大,品種更齊全,甚至還有瑰麗的藍玫瑰。玫瑰花被照顧的很好,嬌豔的花上還滾動着水珠,陽光照射在水珠上,就像顆顆寶石熠熠生輝,更將玫瑰的嬌豔動人襯托出來。
牧歌看到它們沒有來的心情大好。齊豫折了一朵玫瑰花別在牧歌的發間,花美,人更美,不知道是花爲人增色了,還是人渲染了花的嬌豔。
“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牧歌搖了搖頭,齊豫告訴牧歌,他們小時候經常在這片玫瑰園裡玩耍,那個時候的牧歌總喜歡跟他捉迷藏,其實他每次都能準確的找到她,只不過他不想讓她這麼掃興,假裝從這邊瞅瞅,那邊看看,最後循着牧歌的笑聲找來。每到玫瑰花開放的時候,花園裡的蜜蜂和蝴蝶最多了,齊豫還專門給牧歌做了一個捕捉蝴蝶的小網子,牧歌就遠遠的看着,齊豫在玫瑰園子裡捉了好多蝴蝶,然後把蝴蝶放進透氣的小瓶子裡送給牧歌,牧歌看了看蝴蝶,她說還是把它們放了吧,齊豫笑着說,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抓到的,怎麼能說放就放了。牧歌告訴齊豫,玫瑰園是蝴蝶的家園,它們只有在玫瑰園裡自由自在的舞蹈纔是真正的幸福,牧歌不想讓自己成爲束縛它們幸福的罪人。齊豫笑着把蝴蝶放了出來,色彩絢麗的蝴蝶從透明的小瓶子裡陸續的飛出來,彷彿天空都帶了一層絢麗的彩虹。
牧歌從齊豫的描述中彷彿看到了那個天真浪漫的女孩追逐着蝴蝶,追逐着花香幸福快樂的笑着,只不過這一切跟自己無關。
齊豫看到牧歌臉上的木然,他的心一節一節的涼下去。
玫瑰花開得熱烈,只不過齊豫的心裡卻是一片灰敗,原本這是兩個人的回憶,可是此刻卻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這些幸福快樂只是他一個人的,不,絕對不可以這樣,他要她趕快記住他,記住他們曾經的美好,他不想讓這些美好被她清空。
齊豫的瞳孔收縮,手指慢慢的蜷曲在一起,渾身的血液涌上心頭。雖然他最不想去的就是那個地方,可是除了那個地方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夠刺激到她的。
齊豫將牧歌帶到了當年出事的大酒店,牧歌一臉迷惑的跟在齊豫的身後,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有反抗,只是下意識的選擇走樓梯。
齊豫將牧歌緊緊的拽住,他將牧歌拉進了電梯,牧歌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對電梯比較恐怖,她感到自己的頭一會兒大一會兒小,臉色慘白,有點眩暈。她無力的靠在一旁,大口的喘着氣。
齊豫此時心情複雜,看到牧歌這副受罪的樣子感到心疼,可是想到她這種反應有可能能讓她想到什麼,他又沒由來的一種興奮,他迫不及待的等着電梯快點到達樓頂。
可是這場等待似乎很漫長,至少牧歌是這樣認爲的,她只覺得乾嘔,可是什麼吐不上來,心裡有一種擰巴的難受,這種難受卻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牧歌踉蹌的跑出來,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爲什麼以前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有暈電梯的毛病呢?
“你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牧歌的腦子中混混沌沌的,但是看到這個地方,腦海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想要撕裂開束縛爭先恐後的爬出來,好痛好痛,牧歌抱着頭蹲在地
上。
齊豫很心疼,可是他還是狠心說了下去,他告訴牧歌,他們在這個樓頂上欣賞了最後一場煙火,知道現在他都不想看到任何的煙火,甚至看到有放煙花的,他都沒由來的一陣懊惱。他告訴牧歌,他們的親人就是乘着這座電梯出了事,只是他沒有將自己看到的電梯打開的那幕告訴牧歌,太血腥了,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齊豫訴說的這些片段在牧歌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只不過只是一閃而過,並沒有太久的停留,牧歌覺得也許是自己的大腦自動將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屏蔽了,科學研究表明,人總是很喜歡自我催眠,所謂的自我催眠,就是自動的將不開心的事情屏蔽掉。既然這些是不開心的事情,自己爲什麼一定要絞盡腦汁的想起?牧歌放棄了掙扎,她乾脆閉上了眼睛,她不想了,不想了頭就不會再痛了。
她只是不明白,爲什麼齊豫執拗的要讓自己想起這些痛苦的事情。
齊豫講完之後,他篤定的看着牧歌,
“你想起什麼沒有?”
既然他只是讓自己想起什麼,她就假裝想起什麼就是了,到時候他一定會放鬆對自己的警惕,自己逃走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聽說他們還抓了另一個女孩,牧歌猜想那個女孩一定是歐瑩瑩,到時候自己帶着歐瑩瑩一起逃走。
打定主意後,牧歌強迫自己擡起篤定而真誠的眸子,
“我想起來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齊豫哥哥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齊豫聽到牧歌這麼說,他的頭腦已經被興奮衝昏了,根本就沒有發現牧歌的異常,他緊緊的將牧歌抱住,她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想起了自己是她的齊豫哥哥,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齊豫將牧歌帶回了自己的住處,他決定要好好的補償牧歌,自己要寸步不離的守候在牧歌的身邊。
牧歌根本就不可能單獨出門,每天齊豫目光炙熱的盯着自己,她有些焦灼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齊豫照常來找她,他看到了她的焦灼,還有一閃而逝的慌亂,他以爲牧歌身體不舒服,於是將手放在牧歌的額頭上,又將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自言自語道,沒事啊。
牧歌強忍着自己習慣這份親密,其實剛纔她差點將齊豫的手打掉。
牧歌不自然的微笑道,
“齊豫哥哥,怎麼了?”
也許自己真的多想了,她只不過是還沒有習慣。
齊豫笑着說道,
“沒什麼,還以爲你發燒了呢,是不是覺得悶得上了,如果是這樣,我帶你去逛街吧。”
他轉而想到,此時還不能逛街,否則被陸青發現牧歌的蹤跡,於是又改口道,
“有什麼需要的東西跟我說,我派人給你買來。”
牧歌本來一聽到逛街這兩個字就覺得自己有機會跟陸青取得聯繫,可是又聽到齊豫改口了,她心頭失望不已,只不過她不敢表現出來。
牧歌低着頭不說話,齊豫感受到了牧歌的情緒,他笑着說,
“過幾天我帶你去度假吧。”
什麼他要把自己帶去很遠的地方度假?那樣的話自己想見陸青豈不是更難了。牧歌打斷了齊豫的話,
“我在這裡挺好的,況且我也不喜歡去那麼遠的地方去。”
齊豫接了一個電話便走開了,但是他小聲叮囑家裡的傭人看好牧歌。
牧歌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她走出自己的房間開始在走廊裡溜達,那些女傭不遠不近的跟着她。
不得不說齊豫這座別墅很獨特,有種六七十年代的歐式風格,走廊七拐八拐,原本以爲走到了盡頭,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牧歌並不是隨意的溜達,她對每一個房間都掃了一眼,她的目光定格在上了鎖的房間,想必歐瑩瑩就被關在那個房間裡。
牧歌吃過午飯後便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將枕頭放在被褥裡,整出一個人形來,從側面看像極了安睡的女子,牧歌躡手躡足的走出了房間。
今天齊豫不在家,王媽的兒子今天高考,王媽請假去陪考了,剩下的女傭則有點散漫的意味,她們收拾過餐桌便各自回到屋子裡睡覺去了,客廳裡只留着一個胖乎乎的女傭算是值班,那女傭似乎很不滿意,憑什麼她們都睡覺去了,留下自己受這份罪?她有些昏昏欲睡了,不過睡覺之前她還是去了牧歌的房間,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看到牀上躺着的身影,便開心的下了樓,自己也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一覺了,那女傭竟然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酣然入睡。
牧歌憑藉自己的記憶來到那個上鎖的房間,可是自己並沒有鑰匙,牧歌將自己頭髮上的發條弄直,然後在鎖芯裡一勾,鎖竟然開了,這一手是如水交給自己的,如水說這點技藝雖然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是在關鍵時候能夠用的上,沒想到現在自己就用上了。
歐瑩瑩果然在屋子裡,只不過此時的歐瑩瑩已經失去了靈氣,她
木然的呆坐在牀上,就像是一尊雕塑,陽光透過窗櫺投射在她的臉上,她甚至都不會享受這種溫暖,或者說她根本就不知道溫暖爲何物,她依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正前方,彷彿要把牆看穿,看出個大窟窿。
牧歌焦急的問道,
“歐姐姐,你怎麼了?”
任憑牧歌怎麼叫喊,怎麼搖動,歐瑩瑩都無動於衷。牧歌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拉着歐瑩瑩向外走,歐瑩瑩踉踉蹌蹌的跟着她,彷彿她就是一任人擺佈的木偶。
“歐姐姐,你忍忍,等我們見了狂風就好了,到時候暗夜會給你做個檢查,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牧歌覺得一定是齊豫給歐瑩瑩吃了失去神智的藥品,她才這樣的木木訥訥。
牧歌此時覺得這段走廊簡直是悠長晦暗,怎麼過了這久還沒有走到盡頭,她的額頭冒出了汗珠,她恨不得自己有異能,這樣就可以帶着歐瑩瑩瞬間轉移了,可是這些都是不切合現實的想法,她終於看到了盡頭的亮光,只不過這亮光一閃而逝,齊豫死死的堵在了走廊的樓梯口。
他的聲音冰冷,
“牧歌,你這是去哪裡?”
牧歌停住了,身後的歐瑩瑩猛然撞到牧歌的身上,撞的牧歌背部生疼,可是歐瑩瑩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牧歌將歐瑩瑩扶起來,她不自然的笑笑,
“齊豫哥哥,我……我只是覺得我和歐姐姐總是在屋子裡悶着會發黴的,我們......我們只是想出去曬曬太陽。”
齊豫當然不會相信牧歌的說辭,他的眼眸中燃燒着憤怒。
“你想去哪裡,告訴我不就行了,還需要別人陪嗎?”
牧歌硬着頭皮把戲唱下去,
“我們女人之間總是有些私房話要說的。”
“是嗎?恐怕你這個好姐們並不想跟你好好的說什麼私房話。”
齊豫用目光給歐瑩瑩發出了指令,歐瑩瑩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她在牧歌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降牧歌死死的擒住。
牧歌掙扎了幾下,可是歐瑩瑩依舊死死的擒着自己。牧歌小聲說着,歐姐姐,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歐瑩瑩卻沒有一絲半刻的反應,她只是死死的扣着牧歌。
齊豫朝着歐瑩瑩揮了揮手,歐瑩瑩如木偶般將牧歌放開,然後機械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歐瑩瑩這是怎麼了?牧歌疑惑的望着歐瑩瑩的背影,她已經失去了靈氣,甚至說失去了人氣,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沒有思想的木偶。
牧歌揉着自己被弄痛的胳膊。
她擡頭看了一眼齊豫,頓時被他眼眸中的憤怒嚇住了,牧歌下意識的後退,齊豫步步緊逼。
牧歌身後便是冰冷的牆壁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齊豫冷冷的逼近他,他鉗制住牧歌的下巴,捏的牧歌生疼
“你一開始就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根本就沒有恢復記憶,你根本就沒有想起我,甚至沒有想起我們之間的任何事是嗎?”
既然謊言已經被揭穿,就沒有必要掩飾了,牧歌擡起眸子跟齊豫對視,
“不錯,我是騙了你,不過我覺得你沒有必要憤怒,這是屬於我一個人的記憶,我想想起來就想起來,想忘記就理所當然的忘記,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自由。況且,我之所以不想想起那些事情,是因爲我覺得那些都是沒有意義的記憶,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我又爲什麼要想起來?”
她竟然說自己跟她的記憶沒有意義?她根本就不想想起。可是這些記憶對自己來說彌足珍貴,他也就是靠着這些美好的支撐才讓自己有一絲的人氣,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冰冷到什麼樣的地步,看到自己所認爲的美好被她貶低的一文不值,齊豫的憤怒不言而喻,他擡起手砸向牧歌。
拳風呼嘯而過,牧歌任命的閉上眼睛,只不過沒有預期的疼痛,只聽到一聲沉悶的響聲,原來齊豫將拳頭砸在了牆上。
齊豫大吼道,
“來人,來人啊,把她的房間給我釘死了,我讓她一步也走不出自己的房間。”
他的臉緊緊的貼着牧歌,
“你不是鄙視那些沒有意義的記憶嗎?不過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你就在自己的房間裡給我好好的想吧,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牧歌被推搡到自己的房間裡,窗戶和門都被鎖上了,甚至窗戶上的窗簾都被拉上了,屋子裡黑漆漆的,沒有一絲的陽光,就像是一座地獄。對,就是地獄,她一想到齊豫的怒火,一想到齊豫冷冰冰的語氣,渾身就如墜入地獄一般,難道自己真的要被他關一輩子?
牧歌將耳朵貼在門上,她聽到齊豫正在跟傭人交代事情。
“一天只給她一頓飯就好了,省的她有多餘的力氣逃走。”
天啊,看來他真的生氣了,竟然一天只給自己一頓飯。牧歌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啊肚子,這幾天要委屈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