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的所有記憶是模糊不清的,有時候她感覺自己在做夢,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這個夢象陰雨連綿的冬天,唯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天天氣不錯,她排在女囚的隊尾,最後一個打完飯坐到角落,剛吃了一口,獄長突然派人把她叫到辦公室,親口告訴她鍾柏龍的死,說完用一種同情的眼睛盯着她。
鍾未昔當時想笑,獄長想從她臉上看到什麼?傷心的淚水?
她知道女獄長多多少少是看在曾經和鍾柏龍一場同事的交情上透露的,所以當時什麼也沒說,像聽了場故事會,聽完了拍拍屁股走人。
鍾柏龍怎麼死的?是誰殺的?
什麼人所爲?仇殺?情殺?
兇手殺人就殺人吧,爲什麼要挖走器官?挖走器官的目的是什麼?
想必這些問題早被大街小巷間的居民討論爛了,她並不想去關心,這些是警察該管的事。
她所關心的是自己,還有半年就要出獄,坐了兩年的牢,已經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離。出去後她能做些什麼?
客廳的另一角有個木櫃設成的香案,上面擺着黑白照片,鍾未昔沒有表情的眼神注入一抹溼潤,這是她的媽媽。
鍾瑛是個典型的中國家庭婦女,性格溫和,默默操勞家務,對這個桀驁不馴的小女兒一向採取的是包容的態度,幾乎是有求必應。
所以在鍾未昔的心目中媽媽是她唯一的親人,可惜,這唯一的親人在她十三歲那年也撒手走了。
媽媽是病死的,肺癌。沒有人會想到平常健健康康的媽媽爲什麼會突然得這樣大的病。
在外地的她是媽媽走後第二天接到的鐘柏龍的電話,想當然她沒能在最後時刻守在媽媽身邊,趕回來只看到香案上的骨灰。
這個屋子裡先後有兩個人去世,香案上卻只有媽媽的照片,前面有香爐,鍾未昔準備上香,發現手上又是灰塵又是乾涸的血跡,去洗手間洗手,龍頭已經生鏽。大半年不住人,試了幾次擰開後沒水是早該想到的。
折回香案,除了照片、香爐、兩隻燭臺,沒有火柴,蠟燭和香,所以也上不了香。
看着照片裡媽媽溫柔的面容,鍾未昔雙手攥得緊緊的,撲通一聲跪下,畢恭畢敬磕頭,額頭撞在灰濛濛的地板上的悶聲格外響。
磕完三個響頭如入定一般蜷在那裡一動不動,又是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面無表情的男人裸着上身半倚在沙發上冷眼旁觀,彷彿在看一幕啞劇。
鍾未昔沒看男人一眼,似乎這個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男人幽藍的瞳孔深處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又迅速在冷眸中消失。
起身扯起擱在沙發尾的衣服,精壯結實的身軀轉眼被收在筆挺的黑色大衣裡,大手掀開落地窗前的窗簾,眨眼間人便沒了影,只剩白布在空氣中飄動。
這裡是五樓,平常人跳下去凶多吉少,可他不同,借每扇窗的蹬力輕輕鬆鬆雙腳落後,大衣角上只粘了些許灰,用手拍掉後整了整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