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無人機的時候,向山本能的就想要去將之擊落。
但在跳起來的瞬間,向山就感到大事不妙。
——子彈……
如果是火藥推動的話,子彈出膛的速度每秒或許有三千米。如果是電磁推動,那麼七到八千米也是有可能的——不,這個時代或許會有所增強,或許會更快。但對方選擇使用無人機輔助瞄準,就說明他可能選擇“極限狙擊”。
那個傢伙在靠近地平線的地方。五千米到七千米之外。
——在哪裡……
兩隻義眼各自獨立的掃描各處。秒速兩千五百米的子彈確實很快,但相對於秒速三十萬千米的光速而言,就跟“靜止”一樣。如果對方槍口傳出閃光,那麼自己一定會看到。
——在哪裡……
子彈抵達這裡大概需要一到兩秒的時間。
一兩秒……對於賽博武者來說,這個時間簡直就是“漫長”了吧。但前提是自己得在對方開槍的一瞬間就找到槍口的位置,然後再做閃避。
而且,敵人也是一個武者,至少懂得“預判”……
——沒有找到……
——如果那傢伙在預讀我的行爲,那麼我原定的落點,必定會有一發子彈……這個時候,那一發子彈已經在彈道上了吧……
不能在擊毀這個無人機之後落向原始的落點。那樣一定會輸的。
向山人在半空之中,看似無法借力。但是對於賽博武者來說,只要有“空氣”,那便是有借力之處。
向山雙腿以最快速度,猛然釋放力量。
大氣是流體,如水一般。但“流體”只是人類想象出的概念而已,只是一個“力學”層面的分類。大自然沒有給物品標上“流體”或者“剛體”的標籤。
有些看似是流體的物質,只要給它施加力的速度足夠快,它就會來不及“流動”,從而呈現出“剛體”的特性。
在高速的世界,水並不是“至柔”……
空氣也不是!
久違的觸覺。向山感覺自己好像將兩腿插在淤泥裡划動。
仿生拳法的武道算法重新調整了義體的重心。向山的腿在音速的領域借力……
踏擊空氣……
“轟”“轟”“轟”。
兩道爆炸聲幾乎不分先後。向山踏空而行,義腿擊出的爆炸讓依靠螺旋槳的無人機失去平衡,旋轉着墜向另一側。
而另外兩聲爆炸則是來自於地上……地面突然出現了兩個小坑,融化的金屬在裡面流淌,發出暗紅色的光。
“哈哈哈哈哈哈!”以諾如同瘋了一樣大笑:“老大,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殺了這個人!殺了他!”
“槍炮道……”如果向山還有面部肌肉和表皮的話,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他剛剛纔想起來一件事。他並不喜歡槍炮道。
在信息技術爲極權力量所壟斷的時代,想要將一種思想、一種感情傳遞給另一個人非常困難,比在那個靠着口耳相傳的時代還要困難。那些罪惡的資本不一定會封禁真實的消息。但只要讓衆多真實但無意義的消息加上虛假的消息裹挾真相,就足以控制他人的思想。
所以“俠義”才被設計爲“一個人也要抵抗下去”的力量。
但向山卻是厭惡“波及無關羣衆”的。
賽博武者的刀劍與拳頭,威力不會超過舊時代的子彈。但“刀”與“拳”比起“子彈”,卻有一個好處。
子彈出膛的剎那,便不受控制了。
你不能干涉已經出膛的子彈,也無法保證這顆子彈的彈道之上會不會有其他人。槍的攻擊距離使其極易傷及無辜。
在這一點上,哪怕是“毒藥”,波及無辜的可能性都比子彈要小。
最初的現代槍械是不需要考慮這種事情的。它們只出現在戰場上,那個地方默認不存在“無關人員”。
而同級別的武者對抗,很多時候都會發展成“閃避”與“試探”的循環。在這個過程之中落空的子彈,真的可以保證不會落在“無關者”的頭上嗎?
而現在這裡就有兩個……
向山落地的時候一個翻身,足尖點地,再次貼地跳躍。
一發子彈落在他的身後。
——現在這裡就有兩個無關者……
兩發子彈被他閃避過去。
——這個時候子彈已經在途中了,按照這種軌跡,他的策略會是……
向山靠着滾地避過第三發子彈。
他在接近鎮長和尤利婭。
“槍炮三才式”中的“迫”。這是所有槍炮道武功策略的基本模板,是以“落空”爲前提,引導對手朝着“無法躲避的區間”前進的策略組。
——所以,按照這個軌跡……
向山連續避過十二發子彈,在半空之中翻身,胯部的球狀關節結合轉動機構發力,側踢鎮長的大腿【這是肉眼可見且不會引發巨大傷害的義體】,將鎮長甩出去。
然後,向山義腿蹬在尤利婭車頭的側面。
自從甦醒以來,這個男人第一次感到“絕望”。
沒法踢開。
他和尤利婭義體的重量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在加裝了衆多武者義體的動力機構後,向山的爆發力比尤利婭的工業義體更大,但是絕對的質量無法改變。
F=ma。
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大小相等,反向相反。
這兩條便已經註定了結果。他全力飛踢尤利婭的結果,只能是自己遠遠彈開。尤利婭的義體結構上會損壞,但位置上幾乎不會移動。
向山如同炮彈一般撞進了一處垃圾堆裡。廢舊零件、塑料以及人工織物被拋上天空。
還沒等這些垃圾落下,尤利婭的側面就爆發出了橙色的火光。
“哈哈哈哈……”以諾的笑聲在這一瞬間卡殼。
然後,一連串的爆炸在垃圾堆裡響起。
——這是在找我?
已經無聲無息滾動三週的向山匍匐在地上,看着與自己錯身而過的射擊落點。
“剛剛飛起的垃圾確實阻擋了他的視線,能被這片垃圾阻擋,再加上能夠判斷出的子彈軌跡……”
向山在心算。
這些日子裡,他在這個垃圾山裡養精蓄銳,吸收敵人的記憶,加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他在路上,也會依靠自己的義眼,對這一帶進行測繪。
這片垃圾場的三維地圖就存在於他的芯片之中。
他知道敵人大概的位置。
考慮到地形的話……最短四千米,最長十千米,存在四個不同的、適合狙擊的位置。
可以根據無人機機羣的動向、子彈的彈道進行修正。
如果敵人的射速恆定,那麼他在路上,只需要躲避不到一千發子彈。
但有一個問題卻卡在了他的思維之中。
——是在第七發子彈之後肯定我會去保護他人……所以第十四發子彈本來就是奔着鎮長去的,而第十五發則瞄準了尤利婭?
——“逼迫俠客保護平民”居然已經成爲了一種成熟的戰術?還被寫入了武道博弈之中?
神經元彷彿在燃燒一樣。向山覺得,舊時代的暴力機關,哪怕不幸淪爲暴君的爪牙,也不至於如此下作……他所對付過的敵人……
這些所謂的暴徒,爲何要這樣踐踏人的生命?
肩部的風扇開始快速旋轉,將空氣泵入胸腔位置。下腹部用於調整重心的燃料被加壓,向上涌起,進入動力部分。
威爾·格蘭德道格身上取下的內燃機轟鳴,彷彿是心臟在劇烈跳動。
壓低身體。
——人啊……那是人啊……
向山的腿部,刺目的藍光從漆的縫隙之中流出。人造肌肉已經蓄滿了力量。
——爲何可以如此輕賤人命?
下一個瞬間,唯一還清醒的鎮長瞪大了眼睛。
他彷彿看到颶風過境。
……………………………………………………………………
——一個高手。
格利亞德久違的感覺到戰慄。
最開始算作“暗殺”的兩槍被對方踏空的身法所破解。這是那臺被吹飛的無人機最後傳回的畫面。周圍沒有第二架無人機,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義眼加上遠處的無人機輔助,進行“迫”的壓制。
“迫”的十三發子彈全部落空。雖然“迫”是以“落空”爲前提擬定戰術的武道,但是子彈交織而成的死亡之網卻是真實不虛。在“迫”的過程當中,任何一顆子彈都有可能奪去人的性命。
在第八……不,應該是第七槍的時候,格利亞德判斷出了對方的人格。這個傢伙,或許是一個迂腐的俠客。所以第十四發、第十五發指向了其他人。
有個女人似乎是那個什麼……新來的想要的。但是那不重要。
能夠逼出這個高手的力量,這纔是她的價值。
“依舊是輕型義體……”看着尤利婭車頭炸出的火光,格利亞德如此想到。
雖然獲得了萊夫的義體,但是那個武者沒有選擇把腦袋放上去。
飛舞的垃圾遮擋了格利亞德的視線。所以他進行一連串的射擊。
但那個傢伙應該不會因此而喪命?
然後,他看到了“爆風”。
來了。
來了。
那個傢伙,想要用近身的格鬥擊敗他。
格利亞德對近身戰並不擅長。在全裝甲的前提下,他曾用軍武道之中的“天啓坦克道”險勝“白銀傳動軸”萊夫,但也只有那一次。他在這方面不是很強。如果向山近身戰比萊夫更強,那麼他必然凶多吉少。
他的勝機,就在向山奔襲的路上。
這是一個絕好的敵手。他是外門格鬥的宗師,也懂得槍炮道,知道槍炮道的優劣,理解槍炮道的戰術……
這就不是利用信息差凌虐弱者了……這是……
——只有戰勝這種懂得槍炮道的格鬥武者,才能證明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