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寒冬的深夜,但拉瓦斯酒館內依然飄蕩着異國的歌聲,這家白俄人開的酒館充斥着各種人,美國人、英國人、俄國人、猶太人、日本人和中國人。他們都喜歡來到這個有酒有美女的地方,將平日間的所有煩惱都拋到腦後,盡情發泄自己的情緒。
當然,這也是各國各組織間諜出沒的場所,就連本地的幫派也時常在這裡與那些間諜做着有利可圖的交易。
酒館角落的包間內,關北鶴正大口給自己灌着啤酒,靠在一側的李雲帆看着他微醉的模樣,微微搖頭,擡手將他的手腕抓住:“局長,別喝了,再喝就多了,等會兒回家嫂子又得訓你。”
關北鶴拿開李雲帆的手:“訓就訓唄,我被那娘們還訓少了呀?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讓我好好喝兩杯。”
李雲帆笑道:“要不要我出去給你找兩個洋婆子陪你?”
關北鶴不耐煩道:“我對洋婆子不感興趣,誒,說正經的,那個秘搜課到底是幹嘛的呀?你去了又幹嘛呀?”
李雲帆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是幹嘛的,也許明天就知道了,至於是幹什麼的,打雜唄,雖然待遇不變,但沒有職位了。”
關北鶴只是笑了下,他當然知道李雲帆沒說實話,但他也沒辦法說什麼,畢竟李雲帆現在已經正式去了秘搜課,那是日本人的部門,他根本插不上手。
“我去上個洗手間。”李雲帆起身來的時候,錢斯年剛好走進來。
李雲帆道:“來得正好,趕緊陪局長好好喝兩杯。”
錢斯年落座:“你去幹嘛呀?”
李雲帆道:“肚子不舒服。”
李雲帆離開包間之後,徑直朝着廁所的方向走去,途中經過一個侍者身邊的時候,兩人交換了下眼神。
侍者轉身離開,走到洗手間門口,李雲帆也走了過去,環視了下週圍,站在柱頭旁邊,低聲對那侍者說:“我被調職了,被調到日本人新組建的秘搜課,主要負責人三宅恭次對我說,這個部門主要負責調查東北的各種神秘未解事件,還讓我們招募人手。”
侍者聽完只是說了句:“趙司令失蹤了。”
李雲帆一愣:“失蹤了?怎麼回事?遭到日軍伏擊了嗎?”
侍者道:“臨時省委派趙司令前往蘇聯會談援助我們的事宜,不僅希望他們能爲我們提供軍事援助,也希望通過共產國際方面設法與中央取得聯繫,可是趙司令在越過邊境之後,就與我們失去了聯繫。”
李雲帆皺眉道:“那怎麼辦?”
侍者回答:“我們正在想辦法,你現在的工作任務是繼續潛伏,你所說的情況我會向臨時省委彙報,至於下一步怎麼做,你等候命令。”
李雲帆點頭,喝完杯中酒,將空杯子放回侍者的托盤中:“知道了。”
李雲帆轉身進了洗手間,坐在馬桶上思考着,他知道自己對趙司令失蹤一事幫不上任何忙,如今他只能儘快想辦法搞清楚日本人的目的,他們爲什麼要組建新部門,爲什麼要調查那些神秘事件,爲何這麼機密的部門,會放開權限讓他們去民間招募成員。
會不會與我家老爺子有關係呢?李雲帆這麼想,三宅恭次要聘請老爺子當顧問,難道一開始就是衝着我父親去的?
李雲帆祖輩都是開當鋪的,其父李清翔表面上的職業是當鋪老闆兼大朝奉,實際上是一名逐貨師。(關於逐貨師請關注系列小說《奇貨》)
而李清翔也是行當內爲數不多的在四十歲壯年時期就金盆洗手的逐貨師,因爲他不喜歡被規矩約束,加上原本就是個我行我素的人,所以金盆洗手,這也是李雲帆沒有子承父業的主要原因。
不過就算李清翔沒有金盤洗手,李雲帆也不會成爲逐貨師,因爲他在學校的時候就參加了革命,被組織吸收,成爲東北抗聯的一份子,而組織上給他的任務就是潛伏在僞滿政府機構中。
李雲帆畢業之後,進入僞滿哈爾濱特別市行政公署下設的都市建設局調查科,在這個半警察組織中工作兩年後,被調往了警察署成爲一名警部,又因爲頭腦靈活,破案無數,經過上級的推薦,參加了保安總局的培訓,經過選拔考試之後進入位於新京的保安總局工作。
李雲帆在新京工作近一年後,因爲工作出色,被調派回了哈爾濱保安局,次年就成爲了第二科科長。
李雲帆很清楚,自己能升遷得這麼快,原因就在於抗聯和父親的幫助,特別是父親對哈爾濱當地民風民情的熟悉,幫了他大忙,助他數次化險爲夷。
從小的耳濡目染,讓李雲帆對逐貨師這個職業不得不產生濃厚的興趣,如果是在和平時期,恐怕他早已涉足,畢竟好奇和冒險是人的天性。可現在國難當頭,他能做的就是潛伏在敵人當中,爲趕走侵略者,贏得最後的勝利貢獻自己微薄的力量。
與此同時,包間內的關北鶴,把先前問過李雲帆的問題,又問了一遍錢斯年。
他這是在試探,試探這兩個人對自己的態度,答案顯而易見,李雲帆要略微坦誠一些,他至少向自己透露了一些調查神秘未解事件之類的消息,與李雲帆不同的是,錢斯年竟然一個字都不說。
“我真的不知道。”錢斯年面露難色,“局長,三宅將軍就對我說了那個部門的名字,其餘的什麼也沒說。”
關北鶴故意道:“是嗎?那你去了那麼久,都幹嘛了?”
錢斯年嘆氣道:“我進去就兩分鐘,然後出來你們就沒影兒了,緊接着,我就回辦公室安撫我手下的那些弟兄們了,我明天就要調離了,至少得和大家告個別吧?”
關北鶴點頭:“應該的。”
實際上關北鶴早就派人盯着錢斯年,錢斯年在會議室中足足呆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日本人在對他說什麼呢?他進去的時間比李雲帆的還要長,這說明日本人對他說的話,比對李雲帆要多,另外一方面也能證明日本人對他的信任,遠超李雲帆。
但不管怎樣,關北鶴心中很清楚,如果非要在這兩個人當中選一個人來信任的話,他只能選擇李雲帆,絕不是錢斯年。
李雲帆回到包間的時候,手中還拿着半瓶伏特加:“這是上次喝剩下的,今天解決了吧?”
“行呀。”錢斯年笑道,“算是告別酒吧。”
李雲帆坐下倒酒:“什麼告別酒,我們又沒離開保安局,以後依然在局長手下供職。”
錢斯年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尷尬一笑,再看向關北鶴,關北鶴只是呵呵笑着,看着逐漸倒滿的伏特加,似乎並不在意。
關北鶴端起酒杯:“喝這杯酒之前,我有些話得說。”
錢斯年道:“局長您說,我們聽着。”
李雲帆也點頭。
關北鶴道:“這條路雖然不是你們自己選的,但是怎麼走,還是得靠你們自己,眼睛放亮點,腦袋清醒些,醉完了今夜,明天就得換一副軀殼了。”
關北鶴話中有話,李雲帆和錢斯年都聽明白了,兩人碰了關北鶴的杯子,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然後開始暢談着保安局的一些閒事八卦。
☢ TTKΛN☢ C ○
就這樣,三個人一直喝到天亮。
清晨時分,錢斯年開車將醉醺醺的關北鶴送回家,李雲帆在街頭告別了兩人之後,轉身步行朝着舊僑民區走去,因爲他約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來到那間山東酒館之後,李雲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中正在吃大餅的易陌塵。
易陌塵擡眼笑眯眯地看着李雲帆:“來了?吃什麼,點。”
李雲帆看了看四下:“喝了一晚上,確實餓了,我吃點大餅就行。”
易陌塵只是笑,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沉默着,直到易陌塵吃完後,用手絹擦了擦嘴,這才道:“說吧,是不是有秘搜課的消息了?”
李雲帆放下大餅:“陌塵,你要發財了。”
易陌塵一愣:“哥,你真把秘搜課的內部情報搞到手了?”
李雲帆道:“算是吧。”
易陌塵疑惑:“什麼叫算是,說清楚點。”
李雲帆肯定道:“馬上就搞到了。”
易陌塵問:“馬上?”
說完,易陌塵似乎明白了什麼:“哥,你開個價吧。”
李雲帆重新拿起大餅吃着,嚼爛了嚥下去後,這才道:“陌塵,咱們倆算是發小,一塊兒長大,我比你大,但也是同校的同學,所以,咱們沒必要那麼俗氣吧?”
“別,別和我談感情,這年頭談什麼都別談感情。”易陌塵咧嘴笑着,“人情還不清的,感情不如錢踏實,一旦欠下來了,一輩子都會在心裡擱着,再說了,如果我們純談感情,那你把以前我給你的那些錢還來呀?”
李雲帆搖頭笑着,過了一會兒收起笑容道:“我從今天起,就是秘搜課的一員了。”
易陌塵臉色驟變:“什麼?你去了秘搜課?”
李雲帆點頭,繼續吃餅。
易陌塵趕緊問:“爲什麼?”
李雲帆搖頭:“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突然間就接到了通知,而且還面見了關東軍特種情報部部長三宅恭次。”
易陌塵點頭:“三宅恭次原本就是秘搜課的負責人,他親自找你,說明這事靠譜呀。哥,我以後就靠你了。”
李雲帆只是笑了下:“互相依靠吧,我能不能在這個地方混好,還得仰仗你呢,而且眼下我就得讓你幫個忙。”
易陌塵立即道:“什麼忙?”
李雲帆道:“根據三宅恭次說,秘搜課現在只有三個人,負責人叫樸秉政,是個朝鮮人,我和錢斯年是他的助手。”
易陌塵很詫異:“三個人?怎麼可能?秘搜課成立那麼久了,怎麼會只有三個人。”
李雲帆看了看四下:“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重點,從這點可以判斷,這個秘搜課和日本人以前建立那個,完全不一樣,只是一個複製品。”
易陌塵不解道:“爲什麼要重新建立一個。”
“我還不知道,等開展工作後應該慢慢就會清楚了。”李雲帆看着易陌塵道,“三宅恭次讓我們三個招募成員,充實秘搜課。”
易陌塵更加不解了:“這種機密部門怎麼會公開招募?日本人到底想幹什麼?”
李雲帆搖頭:“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數,你先幫我找兩個人,我先交差,這樣才能繼續下一步。”
李雲帆正說着的時候,酒館的大門被人推開,唐千林走了進來。
看到唐千林之後,易陌塵就笑了:“我給你推薦的第一個人到了。”
李雲帆一愣,順着易陌塵的目光看向門口,上下打量着唐千林。
唐千林也注意到了角落中的易陌塵,略微駐足後徑直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