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反。
李雲帆腦子中出現這個詞,父親難道要策反自己?
李雲帆並沒有馬上坐下,只是站在那思考着,自己要答應嗎?
如果答應,自己與父親之間的關係就會緩和,同樣的,在父親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前提下,自己還可以獲得重慶方面的情報。
如果不答應,父親又會做什麼呢?難道會大義滅親?
自己如今是抗聯潛伏在保安局的臥底,逐貨師的身份也在昨晚曝光,如果答應父親的策反,自己又會多一個身份。
李雲帆覺得這些身份已經快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了。
將來趕走了日本人,國民黨和共產黨會真正的握手言和嗎?如果不能,當父親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們父子就會因此真正決裂吧,甚至會兵戈相見。
“喝茶。”李清翔端起茶杯,李雲帆終於落座,從父親手中接過那杯茶,一飲而盡。
李清翔沉聲道:“我就知道,我兒子不是漢奸。”
李雲帆實話實說:“我從來都不是。”
李清翔道:“我也一直相信你不是。”
“一年前,重慶方面的一個點被保安局發現了,爲了順藤摸瓜,保安局沒有急於下手,而是持續監視。”李雲帆看着李清翔道,李清翔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李雲帆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雲帆又道:“你應該知道,那次若不是有人向你們通風報信,重慶方面哈爾濱站的人早就完蛋了。”
“沒想到那次通風報信的人是你。”李清翔淡淡迴應道,“但我知道有保安局內部的人提供幫助,我也猜想過是你,畢竟我一直對你抱着希望,不願意相信你是個鐵桿漢奸。”
那次事件,的確是李雲帆通風報信的,但在報信之前,他請示過朱書記,希望通過抗聯方面聯絡重慶方面,但朱書記認爲那樣做等於是告訴重慶,他們在保安局有臥底,所以就讓李雲帆想其他的辦法。
不過,也是朱書記告訴李雲帆,重慶方面在哈爾濱有一個代號爲崑崙的外勤小組,傳說這個小組的組長曾經是力行社級別最高的特工,除了戴笠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聽完李雲帆的話,李清翔又倒上一杯茶,坦誠道:“我就是崑崙。”
李雲帆道:“這個我已經猜到了。”
“不過我們小組內部也許真的出現了變節者。”李清翔皺眉,“上次襲擊火車行動,雖然我策劃過,但在沒有下達命令之前,就有人冒充我下達了命令。”
李雲帆很吃驚:“什麼意思?”
李清翔道:“在你們出發之後,我的人就收到了一封出自我電臺發出的電文,電文指示他們襲擊火車,可我完全不知情,但發電的手法,頻率都和我完全一樣。所以,我想,要不是我們內部出現了叛徒,要不就是重慶方面又派了一個組長來,因此,我不敢詢問重慶方面,只得把這件事硬扛了下來。”
軍統內部出現了叛徒,抗聯內部也出現了叛徒,這是巧合嗎?李雲帆心想。
李雲帆問:“爲什麼你會認爲重慶方面又派了一個組長來呢?”
“只是我的推測,而且可能性也不大。”李清翔搖頭道,“現在有些事,我還不能告訴你。”
“我知道你還不能信任我。”李雲帆覺得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變成這樣,真是荒謬,“你是什麼時候參加的軍統?”
“軍統是去年才由力行社和特工總部合併後成立的,我以前所在的部門叫軍事委員會密查組,這是北伐之前成立的情報部門。”李清翔看着自己的兒子說,“你那時候還小,當時的密查組有兩個級別最高的特工,一個是我,代號崑崙,還有一個代號荊棘,二次北伐的時候,我們跟隨戴笠,一路北上,刺探北洋軍閥的情報,可謂算是立下首功。”
說到這,李清翔破天荒點上一支菸:“民國十五年,我回到了哈爾濱,荊棘則去了上海,我們一直處於蟄伏狀態,民國二十年,日本人扶持溥儀搞出僞滿之後,我才重新復出,知道我和荊棘身份的除了戴笠之外,就只有他的秘書毛人鳳。”
李雲帆問:“爸,你爲什麼要提荊棘呢?你是不是懷疑,重慶方面派來的另外一個組長,就是他?”
李清翔點頭道:“除了他之外,沒人對我這麼瞭解。既然你答應了我,我就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以防將來不測。”
李雲帆問:“什麼事?”
李清翔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爸!你在說什麼呢。”李雲帆皺眉道,“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李清翔嘆氣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是誰嗎?”
李雲帆心裡咯噔一下,也不問什麼,只是看着李清翔,不知道他此時突然提這個做什麼?
“你娘是個嵍捕。”李清翔說出這句話,李雲帆無比驚訝。
過了一會兒,李雲帆才問:“我娘是個嵍捕?”
“沒錯。”李清翔起身來站在窗口,“她在嵍捕裡的名字叫夜鳳,也是唐千林的第二任師父,當唐千林告訴你娘是他師父的時候,我就覺得不能再瞞你了,也許你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的,而且我還有一種感覺……”
李雲帆起身走過去問:“什麼?”
李清翔轉身來看着李雲帆:“我感覺她好像就在哈爾濱。”
李雲帆問:“爲什麼?”
李清翔搖頭:“不爲什麼,只是一種感覺……”
李清翔說着,又看向窗外,滿臉的惆悵。
同一時間,唐千林、易陌塵和倪小婉已經來到了拉瓦斯酒館內,爲了安全起見,倪小婉也幫唐千林和易陌塵稍微改變了下裝束,將兩人打扮成了本地的商人模樣。
上次保安局在這裡的行動,絲毫沒有對這家酒館造成任何影響,這裡依然是夜夜笙歌。
走進拉瓦斯酒館,唐千林掃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中西裝革履的馬延慶。
膽子還真大。唐千林看向馬延慶的時候,馬延慶也看向了他,卻對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過來。
“找地方坐下。”唐千林低聲吩咐道,隨後與易陌塵、倪小婉坐在了旁邊的一張空桌前。
很快,一名侍者上前來,易陌塵熟練地點了酒水和一些小吃,坐在那安靜地等着。
此時,舞臺上響起了旋律,一個俄國女歌手站上臺,開始唱歌,但唱的並不是俄語歌曲,而是一首英文歌。
下面的人都靜靜地聽着,先前的喧譁也瞬間消失。
“這是一首美國歌,歌名叫《manhattan》。”易陌塵低聲給唐千林和倪小婉講着,“中文就叫曼哈頓,歌詞的意思是……”
“曼哈頓是什麼意思呀?”倪小婉很好奇,“是個人的名字嗎?”
易陌塵道:“曼哈頓那是美國紐約的一個區。”
唐千林聽到這的時候,又看向馬延慶,而馬延慶則向他示意臺上唱歌的那個俄國女人。
是她?唐千林扭頭問易陌塵:“這個女歌手是誰呀?叫什麼名字?”
易陌塵道:“這個女的叫什麼庫娃,全名叫啥我忘記了,總之都叫她庫娃。”
倪小婉皺眉看着:“個子挺高的,鼻樑也好高,真漂亮,就是名字怪怪的。”
唐千林盯着臺上的庫娃問:“她的背景你知道嗎?”
易陌塵搖頭:“不知道,反正就知道她是拉瓦斯酒館的頭牌歌手,很多人都衝着她來的,可是她不常出現,得遇,咱們今天算是遇上了,你們看到旁邊那端着托盤的侍者嗎?就是等着打賞的,等會兒侍者就會挨桌走一遍,酒客們就會把賞錢放進托盤裡。”
唐千林又問:“你有辦法和這個庫娃說話嗎?”
易陌塵想了想:“我想想,你們在這等一下。”
易陌塵說着起身,走向吧檯,和那裡的酒保說着什麼。
此時,倪小婉反應過來了:“師叔,這個庫娃該不會就是你說的那個娜祖卡吧?”
唐千林又看了一眼馬延慶的方向:“馬延慶暗示我,就是她,應該不會錯吧。”
易陌塵返回道:“我花了錢買通了老闆,老闆讓我們現在去後臺庫娃的房間等着,誒,這個庫娃就是娜祖卡吧?”
唐千林道:“後臺怎麼走?我們現在過去。”
三人起身來,跟着遠處等待的侍者去了後臺庫娃的專屬房間,剛進房間不久,他們就聽到外面傳來的鼓掌聲,沒過一分鐘時間,門打開了,捧着花的庫娃滿臉笑容的走進,看到唐千林等人後愣了下,侍者立即上前低聲解釋着什麼。
庫娃聽完,臉上又浮現出那種見客的商業笑容,上前來與唐千林握手。
唐千林卻吩咐易陌塵道:“叫侍者出去。”
易陌塵上前,摸出鈔票讓侍者離開,侍者遲疑了下,叮囑易陌塵道:“老闆,千萬別亂來。”
易陌塵道:“放心,絕對不會,我們對洋馬沒興趣,你沒看到我們還帶了個姑娘來嗎?”
侍者笑着離開,順手把門帶上,易陌塵順勢靠在了門上。
庫娃見狀有些緊張,用俄語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唐千林拿過一把椅子坐下:“娜祖卡,呂芳怡,你對這兩個名字應該不陌生吧?”
庫娃搖頭,一臉疑惑,依然用俄語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唐千林雖然也聽不懂庫娃的話,但知道她在裝傻,於是道:“我知道你能聽懂中國話,而且說得還很好,我是來請你幫忙的,你幫我這個忙之後,我絕不再騷擾你,否則,我會把你的事情告知給蘇聯領事館,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