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慈八歲時,洛谷十五歲。那時看着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她怎麼也想不到,這會是個家世出身都不怎麼好的普通在旗子弟。而且……就這麼一個在旗子弟,讀的書竟還不少?若是家世出身在好一些,恐怕就連皇阿瑪都會盤算着把誰家的郡主、格格許配給他了吧?
除了靜慈,宮中似乎沒人在意洛谷生辰是什麼時候。每年生辰,她都會着人爲洛谷置辦份不輕不重的賀禮。可到了洛谷二十五歲的時候,她遞上賀禮的時候不禁帶着幾分疑惑。
“你怎麼還不成婚?”這句話,她總問他,一問便問了近二十年。最後,連他都不耐煩聽下去了,反問她:“公主若是覺得屬下沒有成婚所以每日很悠閒,不妨多派些差事?已經屬下也覺得,這麼整日出入後宮也不是什麼好事。”
……算了吧。跟在自己身邊日子久了,無論何時都覺得身後有一個影子一般踏實的存在,這樣的依賴,是會上癮的。
洛谷以爲她四方蒐集情報爲理由在京城包下座青樓爲藉口,成了京中最大青樓的大東家。到頭來,他原來是看上了青樓的頭牌。
“你師父跟柳依依是怎麼回事?”趁着洛谷不在的時候,她有些好奇地問十五歲的小侍從。十五歲,當年洛谷跟在自己身邊的年紀。
景浩有些懵懂地擡頭看着她,重複了三個字:“柳依依?公主說的是京城的那個歌妓嗎?”再擡起頭來想了想,“師父很喜歡她。”
喜歡?靜慈心裡反覆掂量着這兩個字的分量,又仔細想了想……“天色還早,隨本宮去一趟沁芳齋吧。”
沁芳齋離圓明園不遠,樓頂的雅座是眺望京城街市最好的地方,自然,也能看到京中最熱鬧的青樓。她悠哉哉地品着洛谷在這裡私存的好茶,一面看着窗外還沒開門營業的青樓。二樓有一扇窗是開着的,竟有人同她一樣有這個雅興,對窗飲茶。“那個是柳依依?”
景浩擡頭看了眼,點了點頭:“嗯。是了。”
原來洛谷的心裡,有的是這樣一個女子。伸手向後頭夠了夠,景浩遞上從西洋傳進來的望遠鏡,她頗爲悠閒地看了看,心下卻沉了。這個女子……原來是這樣的。
“師父說過,柳依依身世坎坷,從小吃了不少苦……”
“行了,知道了。”她擺了擺手,顯然是不想再聽下去。柳依依……楊柳依依,雨雪霏霏。好名字,只是不知是不是妓名。
“你爲何不將柳依依迎入府中?”再見洛谷時,她問得更是詳細了幾分。
已過不惑的侍從擡頭看着她,顯然是沒料到她會問得這麼詳實
。想了想,終嘆了口氣:“公主……”
“本宮允了,你不用再有什麼憂慮。”歌妓而已,又不是賣了身的,有什麼好忌諱。她早已厭倦了宮中那些自詡出身不低的宗室子弟,永遠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像洛谷這樣,單純喜歡一個女子,真的挺好的。“本宮貼身侍從終於要娶親了,柳依依,就以佟佳氏表小姐的名義入府吧。”總不能也叫外人看笑話是不是。
洛谷悶聲應下,心中不知應該是怎樣的情緒。似乎……少了點兒什麼。
“洛谷……你跟了本宮多少年了?”她淡淡開口問道
“公主……已經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了……”她倚窗而立,目光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洛谷……至少,我希望你不是爲了我一個孤苦一輩子。”他爲什麼喜歡柳依依,靜慈心下還是有幾分明瞭的。他既喜歡,不如就順了他的意。
許多年以後,當柳依依已經從洛府侍妾破格成了大房太太后,不經意間問洛谷:“爺當年爲何終肯把妾身迎入府中了?”
正在一幅長卷上留下自己藏印的人想了想,看了眼眼前早已比昔年面色紅潤許多的妻:“因爲有個人一直在問我,問我何時成親。我實在不忍讓她爲這一件事再操勞出幾個十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