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可是那位安姓的官家女?”餘葉瞭然地說道,她細品着尹依雲的話,心想這尹依雲也並非無動於衷,果然要下一劑猛藥才能看出真章。
尹依雲裝作尷尬地抿了抿嘴,岔開話題,“這杏花小女是一定要折回去的,夫人可知除了頤華宮,這宮中還有何處是可以採到杏花的?”
“景賢宮有。”餘葉在心中暗暗發笑,以她看來,哪怕尹依雲知道景賢宮有杏花,也是不會去的,她會說出來,不過是想看看尹依雲會是怎麼個反應。而尹依雲在那一瞬間的不自然讓餘葉滿意無比,看來是個口是心非的,餘芊那丫頭也是,扮久了男人都不知道女兒家口是心非這一毛病了。
就在尹依雲僵硬着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的時候,餘葉笑着擡起了頭,尹依雲順着餘葉的目光轉過頭,就見一個衣着較爲光鮮的侍婢匆匆而來,身後還跟着兩名長得頗爲壯實的侍婢。那侍婢見尹依雲蹲在餘葉的身邊,神情警惕,更是加大了步子,跑進了映月亭。
“蘇眉,這位是尹姑姑。”餘葉眨了眨眼,示意蘇眉無事。
“見過尹姑姑。”蘇眉這才放下心來,屈膝行了個禮,又喊過身後的侍婢,作勢要將餘葉背起來。
“夫人回去後,要記得儘快冷敷,不過……”尹依雲衝着蘇眉點了點頭,拍了拍有些發麻的小腿站起了身,宮中的日子當真是比不得外面的,這幾日又是跪又是蹲的,真是辛苦了這一雙腿。“請恕小女說些逾矩的話,夫人的身子似乎不大好。”
豈料餘葉聽見這話一下瞪大了眼,不是生氣,而是震驚,聲音有些緊張地打顫,“你……你看的出來?”而站在餘葉身側的蘇眉也是一副激動不已的模樣,眼神溼溼的。
尹依雲雖然奇怪餘葉的反應,但還是點了點頭。
她會這麼說,是因爲餘葉腳踝紅腫的程度比常人嚴重的多,哪怕腳崴的極嚴重也不會腫成這樣。而當她靠近的時候,發現餘葉的的手指消瘦的不像話,講話時還有一股淡淡的丁香的香氣。這不爲怪,但尹依雲卻發現在丁香味中還夾雜這一股異味,大概是尹依雲的鼻子太敏銳,還是叫她問了出來。
口中有異味,且看餘葉的樣子,如此小心謹慎,應該是有了一段時間了,那便是患病所致。
“實不相瞞,我的確是患了一種奇病。”餘葉的模樣略有些糾結,但還是說了出來,按下了蘇眉想要阻止的手,繼續說道:“你應該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這病已經有些時間了,大約是半年前,我突然暈倒,自那之後暈倒便是家常便飯的事了,不僅如此,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口中也生出異味來。”
“太醫如何說?”之前兩個人一直打着啞謎,裝作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現在既然餘葉先說開了,尹依雲也就自然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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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指望那些個太醫了!”餘葉極失望地嘆了口氣,似乎是對治好這病
已不報任何期待。
“他怎麼說?”尹依雲問道,她的醫術都是從醫典上學的,而這醫典一直在餘珣的手裡,餘珣的醫術自然是比她好得多。
餘葉苦笑着搖了搖頭。
尹依雲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後,看着餘葉的眼睛,真摯地問道:“可否讓小女給您切一次脈?”
這話說出口,是擔着些風險的。尹依雲已經知道了餘珣也無法醫治,若是沒有把握,尹依雲這話無疑就是讓餘葉再失望一次。失望不可怕,可怕的是衍生而出的不喜。若是普通人還好,可餘葉是餘珣的姐姐,尹依雲若想和餘珣在一起,就擔不起哪怕一丁點的不喜。
不過,尹依雲敢將這話,就還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祖母曾經有過類似的症狀,爲此請了不少有名的大夫,都說是奇病。不過後來,祖母還是將這病給治好了,用了一個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法子。
尹依雲想着,餘葉卻已經將手生了出來,眼神平靜無波,但尹依雲知道,餘葉的心裡並不平靜。這眼神,尹依雲曾經在祖母的身上看過多次,那時年紀小,不知道是祖母的僞裝,自然也就不知道祖母的心中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吸了口氣,尹依雲將手指搭了上去。望聞問切,這望其容顏、聞其聲息、問其病徵,尹依雲都已明晰了,在這三點之上是看不出一丁點得病的模樣的。只希望,這脈搏能透露些東西出來。尹依雲手指微動,慢慢地閉上了眼,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您是否曾受過強烈的撞擊?”尹依雲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問道。
“爲了救一個孩子,曾被馬蹄踏過。”餘葉神情黯然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手慢慢上移,放在胃部的位置,“就在這個地方。”
“若是小女沒有診斷錯的話,您這是留下了病根。五臟出血,淤積於內。不過這時間久了些,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救治時間。”有些話,尹依雲並沒有說出口,當時那一馬蹄子,應該不止是讓餘葉受了內傷,還讓她失去了一個孩子吧!
“尹姑姑可有法子?”蘇眉替餘葉整了整衣袖,滿是期待地問着尹依雲。在她看來,尹依雲話中的意思是,雖然錯過了最佳的時間,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會麻煩些,成效也沒有那般好。
果不其然,尹依雲如她所願的點了點頭。
“有辦法,不過兇險萬分。”尹依雲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她轉過身背對着餘葉,講出了當年的所見所聞,“小女的祖母曾得過這奇病,後來有幸治癒。而這治癒的法子,便是藥蒸。”
“藥蒸?”在尹依雲點頭的時候,餘葉就已經抑制不住地抓住了蘇眉的手,此事更是拔高了聲調,略帶着些破碎。
“以藥水蒸骨。制一個有如蒸籠般的藥蒸房,能容一個人躺下的大小,然後便生火煮藥。而後,藥草之精華便會融在蒸汽中,直透肌內,千竅百骸頓開,
從而達到鬆筋散瘀的目的。”尹依雲說的極慢,就怕餘葉聽不懂似的。
蘇眉聽完,大大地嚥了一口口水,“尹姑姑的意思是,把人給蒸了?”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豈不是並沒治好,還把命給搭進去了!
尹依雲依舊沒有轉身,而是點了點頭。
這事的確是駭人聽聞的很,當初祖母是瞞着她的,不過還是叫她看見了,雖然不懂事,卻也看得懂那陣仗。要不是被長樂與無憂狠狠地拉着,她早就衝進藥蒸房了,後來祖母被人擡出來的時候,雖然面色紅潤,但氣息全無,直把她嚇得連做了月餘的噩夢。
“便如小女方纔說過的,此法兇險萬分。祖母當年從藥蒸房出來後,便斷了氣息,好在祖母曾服了一顆百息丸吊着氣,加之大夫又灌了好幾碗續命的藥,這才緩了過來。”尹依雲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這才轉過身,只見餘葉的臉上沒有一絲害怕,反而堅定的很,這讓尹依雲有些好奇了。
“尹姑娘,若是你親自把關,有幾成把握,我能活着出來?”餘葉這話問的直接,也決然。這氣勢,哪怕尹依雲說只有一成的把握,她也不會皺一下眉的同意。
“若是皇上能製出百息丸來,小女便有三成的把握。”尹依雲沉思了許久,纔回答道。她並不是故意說得這般低的,只是這藥蒸一法極難掌控,她也僅僅是聽過看過,若是中間出了紕漏,怕是還不到三成。
聽到這裡,蘇眉已經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看着餘葉一臉的乞求。別人不知道長公主心中的痛,她卻是都知道的,嫁做人婦,卻不能爲相公誕下子嗣,該是怎樣的痛!可上天對長公主就是這麼的不公平,不僅失去了孩子,連命也是堪堪保住,這日益變多的病徵,讓長公主失去了笑顏,失去了自信,也拉遠了長公主與駙馬的距離。
如今說是有法子可以治好病,長公主怕是無論如何都要試試的,長公主已經被衝昏頭腦了!可是蘇眉還清醒啊,她不想讓長公主拿命去賭。
餘葉看着蘇眉眼中的乞求,用力地搖了搖頭,拉住尹依雲的手,語氣篤定,“那百息丸,我會讓他去制,不過不管做不做的出來,這藥蒸一法,我都要嘗試!”
尹依雲聽着餘葉這瘋狂的話,只感覺被拉住的手腕要被灼傷了一般,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聽得一旁的蘇眉哭了起來。“主子,您想想皇上,想想芊公主,再不濟,您也要想想駙馬啊,您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啊!”
“蘇眉,正是因爲想着他們,我才更要去做。”餘葉溫柔地擦去蘇眉臉上的淚痕,垂下了眼,睫毛微顫,“蘇眉,你跟着我這般久,該明白我的性子的。與其這般活着,成日裡擔心哪天就再睜不開眼,不如就豪賭一把,早死晚死都是死,指不定,我就同尹姑娘的祖母一般,或了下來!”
“可是……”蘇眉遲疑地說道,卻被餘葉一下打斷。
“沒有可是,我意已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