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過竹海,苑靈脩和洛輕霜輕快的邁着步子,兩人已經能夠自在的談話,偶爾對視一笑,眉眼之間滿是溫柔的情絲。
這讓躲在苑靈脩袖子裡偷懶的小青非常不樂意,只見小青終於從苑靈脩的袖子裡飛出來,慵懶的拍打着翅膀:“你們倆整天膩膩歪歪煩死人啦!”
“還是跟着陸師兄和瘋丫頭安靜一些,我不要理你和洛師姐啦!”小青用尖尖的爪子撓了撓頸上的羽毛,說罷便飛到陸初寒和晉疏影中間。
陸初寒和晉疏影原本緘默了一路,彼此也沒有眼神交流,小青忽然飛到兩人中間來湊熱鬧,卻是將陸初寒和晉疏影的目光連接在一起。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的眼神猶如火花輕輕碰撞,晉疏影睫毛微顫,立刻將目光從陸初寒臉上移到小青臃腫的身體上,而陸初寒眼中雖然波瀾不驚,心下卻是如同滔滔江水翻滾不息。
苑靈脩眼角抽搐,他倒是頗爲期待陸初寒和晉疏影能在小青的撮合下和好如初,可是良久以後,氣氛還是有些微妙。
苑靈脩和洛輕霜這才心照不宣,原來晉疏影這次是真的心如死灰,換作從前她早就纏着陸初寒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了。
“死肥鳥,你給我趕緊過來,幾天沒出來活動你就胖成這個樣子,當心日後化成人形的時候也這麼胖,那就沒人要你了!”
苑靈脩伸出食指,惡狠狠的指着傻乎乎的小青。
小青卻傻得無可救藥,竟和苑靈脩做了最後一番殊死抵抗:“哼,今日陸師兄也來了,我纔不跟着你呢!你小子這幾天只知道談情說愛,沒意思!”
洛輕霜臉上一片緋紅,向小青溫柔招手:“小青,你快過來,別去煩陸師兄和疏影,我和靈脩不說話便是!”
苑靈脩將十根指頭一一掰響,從牙縫裡恨聲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再不過來我就把你烤了吃!”
小青揚起嘴巴,苑靈脩這樣的威脅她聽過不知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況且這次還有陸初寒替她撐腰,她纔不怕苑靈脩呢!
“你來烤啊!反正我就是要跟着瘋丫頭和陸師兄,你去忙你的吧!”小青鼓起勇氣嘴硬道。
苑靈脩氣的面目猙獰,卻是晉疏影笑着把小青抓到手中:“好了好了,你不去煩洛師姐和臭小子最好!跟着我也可以,不準嚷嚷!”
“好!反正我就不跟着靈脩那臭小子!”小青歡快的飛到晉疏影的肩頭蹦蹦跳跳。
洛輕霜和苑靈脩相視一笑,只得由着小青去了。
陸初寒的目光溫柔的落在晉疏影淺淺的微笑上,記得她從前總是咧開嘴巴大聲發笑,如今縱然她偶爾一笑,眉宇中也透露着無以復加的苦澀。
“陸師兄,你今日怎麼不說話啊!”小青從晉疏影肩頭飛到陸初寒的肩上,輕輕啄着陸初寒雪白的衣衫。
陸初寒淡然一笑:“我把話都說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小青登時更加喜悅的扇動翅膀,不時飛到碧綠的湖面上,又飛快的飛上不遠處的細竹枝頭。
晉疏影的目光隨着小青轉動,如詩如畫的江南小鎮風情緩緩映入眼簾,如同翡翠一般碧綠的湖面盪漾着層層漣漪,一圈一圈的水紋宛如老樹的年輪。
耳畔是百鳥閒適的歌聲,小青一時興奮,也跟着其它鳥兒盡情高歌,晉疏影聽着小青那不倫不類的鳴聲,不由噗嗤一笑。
陸初寒的面部逐漸向上揚起,嘴角勾勒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陸師兄,這裡真好。”晉疏影怔怔的望着前方蜿蜒前行的木橋,眼裡波光瀲灩,“等月影劍的事結束之後,我想回到這裡,歸隱山林,爲死去的靜和城百姓超度。”
“疏影,你不必這麼自責,靜和城百姓的死不關你的事,是魔教太過歹毒,連普通百姓都不肯放過!”陸初寒心中飄過一絲寒意。
晉疏影沉湎於傷痛之中,不願放過自己,才叫他最是心痛。他多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陪着晉疏影回到這裡,隱居山林,遠離塵世喧囂。
可是這一切註定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必然只是一片虛空。
晉疏影冷然的注視着陸初寒的星眸,面容很是憔悴:“這幾日我每天都夢見爹爹臨死前的樣子,他讓我救他,可是我真的無能爲力,我連自己都救不了,你明白嗎?”
陸初寒心頭一緊,垂在兩側的雙手輕微一顫,他的臉色有些慘白,囁嚅道:“你別想太多,這不是你的錯。”
晉疏影鼻尖痠痛,往日無憂無慮的日子似乎近在眼前,可是偏偏又在轉瞬之間物是人非。
她掙扎了許久,仍然沒有勇氣問一句:“陸師兄,等我報完仇,你能不能和我一起離開無仙山?你願不願意陪我留在這裡?”
一腔孤勇終究敗給了時間,敗給了冷漠無情的事實,從前那個敢愛敢恨的晉疏影,再也不會回來了。
顛覆她世界的愛,往後只能像一顆落入大海的石子,被埋沒於脣齒,埋沒於心間。
小青很合時宜的飛了回來,打破晉疏影和陸初寒之間的沉默。
的確不是苑靈脩污衊她,看着她圓圓的身軀,晉疏影不由發笑:“小青,你到底吃了多少東西?怎麼胖成這樣了?再這樣下去你都飛不動了!哈哈!”
小青委屈的飛上前去,怒道:“都說我胖!我不理你們了!”
晉疏影眯着眼睛,眼角有淚,無論她如何強裝鎮定,終歸是無法釋懷魔教對她的狠毒,仙派對她的無情,還有陸初寒對她的冷漠。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將眼中的悲傷吸回腹中,空氣中飄蕩着美酒的馥郁醇香,這味道雖然清新,卻是夾着幾分苦澀。
陸初寒的雙手有些顫抖,卻始終沒有勇氣拍一拍晉疏影單薄的後背……
四人走進宅子,洛輕霜和苑靈脩先前見到的那女子已經不見蹤影,晉疏影四下掃了一圈:“怎麼不見屋子的主人?”
洛輕霜愛惜的輕撫庭院裡綻放的鮮花,答道:“那姑娘說她不經常在這屋子裡走動,讓我們自便。”
晉疏影皺了皺眉,低聲自語:“竟有這樣的好人……”
陸初寒用意念感知四周,卻是未曾察覺任何妖魔的氣息,然而這宅子和屋外飄香的氣味實在不凡,不知這房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苑靈脩打了個呵欠,伸着懶腰:“我看那姑娘不像壞人,我們奔波了幾天也都累了,管它到底怎樣!先歇息一會兒,等瘋丫頭好些我們再去和道癲匯合!”
洛輕霜點了點頭,和晉疏影找了一間房,暫且歇息。
陸初寒和苑靈脩則是兩人相互嫌棄,不願意同住一間屋子,於是便一人找了一間房住下。
這夜,空中繁星點點,晉疏影帶着小青出來透氣,不知是誰在宅子裡掛上了許多彩色燈籠。
幽靜的夜裡,這燭光明亮動人,晉疏影情不自禁的擡手去摸一摸,那一排透射着溫暖柔光的圓燈籠。
指尖輕輕點過那一隻燈籠,溫暖的燭火融化了晉疏影指尖的冰寒,小青從不遠處銜着一條蟲子飛了過來,三下五除二把小蟲子嚥進肚裡。
“小青,蟲子好吃嗎?”晉疏影微笑的望着小青笨拙的模樣。
小青漫不經心的回答:“好吃啊!又香又甜!”說罷又不知飛到哪裡捉蟲子去了。
晉疏影又笑了,那落寞的微笑宛如凋零的蓮花,微微仰頭望着高掛的燈籠,她的聲音很輕:“小青是吃不出苦味的,師兄你說是不是?”
陸初寒一怔,隨即從後方緩緩走上前來,卻是答非所問:“眼下你有什麼打算?那日豐百里是如何得知你要去太白山的?”
晉疏影收回目光,眼中閃着恨意:“無仙山內藏了魔域的奸細,仙派中更是包藏了陰險歹毒之人。”
“你是說,正派之中有人要害你?”陸初寒又問。
晉疏影點了點頭,堅定的注視着陸初寒的眼睛:“如果我說陽生仙人和魔教勾結在一起了,你會不會相信?”
陸初寒眸光一閃:“三年前我就覺得陽生仙人有些不對,沒想到他居然和魔教串通一氣,想要害你!”
晉疏影悽然一笑:“我只求安穩度日,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家破人亡,四下顛沛流離而不得安生。”
“眼下陽生仙人還並未在衆仙眼前露出馬腳,單憑你一己之詞必定無法揭穿他的真面目,我們得先找到師尊,與他商討過後再做打算。”
陸初寒有條不紊的分析,一隻手終於輾轉至晉疏影的烏絲,他輕輕捋着晉疏影的髮絲,語調溫柔細膩,卻又擲地有聲,如同發誓一般: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讓你有事的。”
晉疏影擡眸迴應陸初寒深切的目光,胸中卻是無盡的嘲諷,若是從前他願意說出這句話,哪裡還會有今日的晉疏影呢?
“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洛師姐?”陸初寒有些擔憂。
晉疏影搖了搖頭:“洛師姐太過單純善良,我怕她一時接受不了這件事,所以沒有告訴她和靈脩。”
須臾之間,晉疏影忽然有些胸悶,想到心性純良的洛輕霜即將毫無徵兆的被捲入一場紛爭,還要直面鮮血淋淋的醜陋真相,晉疏影便很是愧疚。
可是,她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