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和未途二人還在鬥法,耳旁銳嘯聲不絕於耳,真氣光柱四處橫飛,那兩人越飛越遠,鬥了大半天,未途仍然不曾還手。
晉疏影白了苑靈脩一眼,不耐煩道:“不是說了嗎?這兩個人一個是你妻子,一個是你最好的朋友!”
苑靈脩無奈的吐了一口氣,不想再和晉疏影兜圈子,誰知晉疏影竟然看見滿天星仙子放在地上的畫,還撿起來好生觀賞了一番。
晉疏影本是笑容滿面,展開那畫時表情卻瞬間凝固,只見那畫是簡潔得不能在簡潔,腦袋是個圈,身子是個圈,就連手腳都是四個細長的圈拼湊起來的。
“臭小子,這畫一定是你畫的吧?”晉疏影嘴角抽搐。
苑靈脩揚起下巴,得意道:“我是不是畫的很好?你看你一眼就能認出這是我筆下生出的佳作!”
陸初寒鎮定的瞥了畫一眼,頓時面如死灰:“滿天星仙子跟你有仇嗎?你怎麼把人家畫成這樣了?”
苑靈脩對這二人的有眼不識泰山嗤之以鼻,冷哼道:“你們懂什麼?這種大作只有我苑靈脩畫得出來!你看那線條多柔順,這畫中的女子難道不是栩栩如生嗎?”
晉疏影哈哈大笑:“確實栩栩如生,你畫的這個和豬有什麼區別?手那麼粗,臉那麼大!”
苑靈脩徹底放棄了跟陸初寒和晉疏影溝通,目光轉向遠處的滿天星和未途,只見那二人還是打得不可開交,滿天星仙子身披淡藍色霞光,對未途步步緊逼。
未途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他在空中翻轉着身子,手上卻沒有發出任何攻擊,空閒之餘,未途開口央求道:“我們難道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爲什麼非得刀劍相向!”
滿天星冷笑:“你做什麼春秋大夢?我們永遠不可能促膝長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杜尋也不可能原諒你!”
的確無法原諒,當年未途對滿天星痛下殺手已經不可饒恕,還失手錯殺了杜尋,更是罪加一等,而杜尋在他眼前灰飛煙滅,他卻喪盡天良的拿着琥珀琉璃心逃竄而去,就當天誅地滅!
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諒,就算杜尋死而復生,也不會原諒他!
滿天星仙子是這樣篤定,然而那個由杜尋所化的男子,苑靈脩卻是和她想得大相徑庭,看着滿天星和未途勝負難分,苑靈脩居然起了睏意!
眼看着苑靈脩打着呵欠就要睡過去了,晉疏影忽然驚叫:“臭小子,你快讓她們停手,萬一她們兩敗俱傷了,我們該怎麼去救洛師姐!”
“對了,洛師姐被困在哪裡了?”陸初寒也猛地想起洛輕霜。
苑靈脩立刻醒了神,伸出雙手猛力拍打兩頰:“哎呀,洛師姐還在山洞裡呢!我真是糊塗,居然還睡得着!該打該打!”
說罷便連忙上前喝住未途和滿天星仙子:“喂!你們倆別打了!”
滿天星仙子回過頭,目光凌厲:“靈脩,你先別管,我現在就殺了他,替你報仇!”
苑靈脩十分無語,獨自嘀咕道:“我還沒死呢,替我報什麼仇?”
陸初寒靠近晉疏影,怔怔的望着晉疏影手中的畫,苑靈脩作出來的畫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就連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陸初寒也忍不住發笑。
晉疏影的目光頓時被陸初寒臉上那抹淺淺的微笑所吸引,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先揚起左邊的嘴角,他也很少發笑,每一次微笑都像是大旱季節的甘露,叫人眼前一亮。
他對着苑靈脩的畫嘲諷一笑,那模樣就像一個小孩子發現了別人不如自己優秀時那樣,有幾分得意,還有許多稚氣。
晉疏影很少看見眼前這個乾淨的男子笑得如此心無旁鶩,所以心中不由動盪,就像雷雨來臨前的悸動興奮。
往後她也許再也見不到這個笑容,也不能讓自己眷戀這抹微笑,只能將陸初寒此刻的樣子深深鏤刻心間,以換得後半生回味無窮。
陸初寒輕輕擡眸,通透的星眸正好對上晉疏影失神的眼睛,他沒有移開那兩道深情的目光,只是低低道:“要是我也能替你畫一張畫像就好了,就算和靈脩的一樣不堪入目,也足夠了。”
晉疏影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卻見他伸出手掌,掌心輕輕的掠過那幅畫,待他移開手以後,畫上居然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這窈窕淑女便是滿天星。
陸初寒在心中想着杜尋的性情和情懷,於是再現了一幅從前杜尋替滿天星畫過的畫像。
“滿天星仙子看見這個一定會很開心!”晉疏影欣喜道。
陸初寒淡淡微笑,這個笑容不像適才那般發自內心,此刻的笑頗有幾分無奈和惆悵,看起來卻像是苦笑。
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會傷心難過,他並不奢求晉疏影永遠快樂,只希望讓她痛苦絕望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可是這個奢求,也很難。
“我們把畫拿去給靈脩吧,也趕緊讓滿天星仙子和未途不要再打了!”晉疏影從陸初寒手中拿過畫,向苑靈脩跑了過去。
陸初寒幽幽的望着晉疏影飄飄的紅色衣袂,低頭看了一眼重新回到他身邊的飄零玉,眼裡頓時一片黯然。
晉疏影把畫塞到苑靈脩手裡,卻見苑靈脩筋疲力盡,嗓子都喊啞了:“喂!你們倆到底想怎麼樣啊!能不能別打了!”
未途聽見苑靈脩一直在邊上爲二人求和,於是再次哀求道:“我們先不要打了!你讓我把話說清楚,隨後我會自行了斷!”
滿天星這才慢下手裡的動作:“你別再想玩什麼花招,這裡全是仙家弟子,你若是想再做害人的事一定不得好死!”
未途頹然一笑:“你先停手再說。”
滿天星仙子這才漸次收手,眼神卻仍舊充滿殺氣,未途滿臉愧色的向苑靈脩走來,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出逃弟子了,多年墮落使得他的眼角佈滿皺紋。
他日有所思,夜不能寐,最擔心的就是有朝一日他在黃泉與杜尋相遇,會在杜尋面前擡不起頭,他最怕自己唯一的朋友生生世世也不肯原諒他。
“真的是你!”未途淚光閃爍,直直的望着苑靈脩的眼睛,“你的眼睛和以前一樣通透無瑕,果然是你。”
苑靈脩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墨衣男子,腦海裡的記憶猶如江水翻涌不息,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想起來了。
那年三月,江南的桃花,心愛的姑娘,知心的好友……
可是他不再是那個杜尋了,時過境遷,時移世易,人生有太多無可奈何,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苑靈脩目光如炬,雙目中微微泛淚。
未途紅了眼眶:“對不起,當年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騙了你們,我知道自己萬劫不復,可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苑靈脩嘆了一口氣,頓了許久,才拍拍未途的肩膀,就像從前他們還是最好的朋友一樣:“你也不必執着於此,杜尋不會記得這件事,他也不會再回來。”
低頭看了一眼晉疏影遞過來的畫,苑靈脩的心頓時炸開一個口子,他含淚望着自己當年爲滿天星描的畫像,只覺恍若隔世。
他走到滿天星身前,把畫輕放在滿天星手中,拿出那支藏在衣襟下的滿天星,替曾經的愛人插在髮髻:“對不起,我終於想起你了,可是我已經不再是杜尋。”
滿天星失聲痛哭,這就夠了,愛人的心還活着就足夠了!她多年的怨恨執着終於隨風而去,只剩下這一瞬的淚水,釋懷所有……
竹海之中又恢復了從前江南小鎮的景象,這是滿天星仙子爲了緬懷杜尋而親手創造的地方,只可惜此處桃花甚少,她怕自己睹物思人,再也堅持不下去。
苑靈脩找到洛輕霜的時候,困住洛輕霜的水晶屏障已經消失,洛輕霜迷迷糊糊的睡在地上,夢囈道:“把雞腿和靈脩都還給我!”
睜眼時看見往日的少年眼中多了幾分滄桑,心情也似乎有些低落,但終究是艱難的扯出一個微笑:“師姐,我來救你了!”
洛輕霜百感交集,還未說上一句話,卻是肚子先咕嚕咕嚕叫了起來,苑靈脩立刻哈哈大笑:“師姐,餓壞了吧!”
滿天星遠遠望着苑靈脩和洛輕霜相濡以沫,臉上浮現一抹欣慰的微笑,這一世,他總算不用爲別人赴湯蹈火,總算不會被人欺騙,含恨而終……
未途還未離開竹海,他已解開心中的結,不再貪戀這世界,只是他還要留下來,爲昔日好友做一點事,彌補自己從前犯下的大錯。
這夜圓月高掛,浩瀚夜空之中星星點點,竹海之中清風徐來,竹葉恍如蝴蝶輕輕飛舞,清新的香氣潛入晉疏影房中。
晉疏影隱約有些胸悶,體內的煞氣正在翻滾不息,她的手掌熾熱如火,咽喉之中似乎燃燒着一團烈焰。
費力的運氣平息煞氣後,她盤膝靜坐屋裡,擡起頭透過窗戶癡癡望着窗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