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腳步聲又靠近了些,那道熟悉的聲音讓晉疏影有些恍惚:“瘋丫頭?你是瘋丫頭嗎?”
晉疏影渾身微微顫抖,眼中一片火熱,她僵在原處不敢回頭,只有強裝出鎮靜的聲音,艱難的提起腳步往前挪步:“你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的,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你,你就是瘋丫頭!”聽過晉疏影沉沉的聲音,苑靈脩更加篤定這人就是晉疏影。
晉疏影並不理會苑靈脩,自顧自的向前邁進,儘管步子虛浮,淚水打轉,她還是決絕的,艱難的,一步一步,與曾經無話不說的摯友背道而馳。
苑靈脩皺起眉頭,晉疏影的冷淡絕情讓他怒火中燒,可是思緒一轉,想到當日晉疏影在伏魔陣上的絕望,他忽然抖了一下,聲音不再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怨我當年沒能救你?”苑靈脩的這句話立刻讓晉疏影心神俱亂,“五年前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吃那些苦頭的,你要打我罵我我都認了,可是你別不理我啊!”
晉疏影悽然的閉上眼睛倒吸了一口氣,冷然開口:“晉疏影已經死了,你別再跟着我。”
“你放屁!”這句話讓滿心悲愴的晉疏影頓時哭笑不得,“你分明好好站在這裡,哪有人咒自己死的!你趕緊給我轉過來!”
以晉疏影對苑靈脩的瞭解,對這個少年的耐心解釋根本就是徒勞無功,於是加快了步伐,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豈料這幾年來苑靈脩的輕功微步實在了得,眨眼的功夫,他便擋在晉疏影眼前,晉疏影怔了一下,只覺得身上一股溫暖襲來,苑靈脩的手臂已緊緊勒住晉疏影的肩膀。
“太好了,你還活着,太好了!”
來自最好的朋友最溫暖的懷抱,他身上的淡淡清香,他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的雙臂,都讓晉疏影艱難僞裝出的決絕潰不成軍,這世間最真誠的心,最清澈的情誼。
五年來,原來他還是那個老樣子,待人真誠,性情直爽。
晉疏影並未像從前那樣粗魯的推開苑靈脩,而是任由苑靈脩緊緊擁住,心中一陣感傷,不由十分心疼摟着她興奮不已的苑靈脩。
自從空明真人仙逝後,無仙山的爛攤子全都扔給了眼前這個執着少年,這些年來,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從前那個喜怒哀樂皆形於色的大男孩,此刻強忍着自己的淚水,一切皆在無言之中。
良久,苑靈脩才輕輕鬆開晉疏影,眼眶泛紅,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聒噪的聲音,竟是小青追上來了。
“靈脩,這是瘋丫頭嗎?”小青一蹦一跳的跑上來,晉疏影又是一番心悸,眼眶泛淚,當年那隻肥鳥竟出落成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向她撲過來。
苑靈脩連忙點頭:“這就是瘋丫頭,小青你快過來。”
看樣子苑靈脩是想利用小青來刺激晉疏影,好讓晉疏影別這麼嘴硬。小青連忙向晉疏影撲了上來,死死抱着晉疏影不放,她比晉疏影矮了許多,只能緊緊勒住晉疏影的肚子。
“瘋丫頭,瘋丫頭你怎麼穿成這樣啊?這些年來你去哪兒了?也不回來看看我?”小青親暱的用臉蹭着晉疏影的黑色斗篷。
晉疏影咬着牙,只想儘快掙脫小青的雙手,無奈小青那雙手竟像夾子一樣死死鉗在晉疏影的腰上,勒得晉疏影差點氣絕身亡。
“你快把手放開!”晉疏影漲得滿臉通紅,大概是聽見晉疏影上氣不接下氣的嘶吼,小青終於歡快的把手放開了。
小青揚起嘴角,得意的推了推鼻尖:“真的是瘋丫頭!太好了!瘋丫頭,你到底跑哪兒去了?以後是不是不走了?”
晉疏影緩緩拉下斗篷,一雙狡黠的眼睛映入苑靈脩和小青的眼中,她紅潤的嘴脣一點點抿開,這個笑容卻讓苑靈脩看起來十分不自在。
“你是小青?你可以變成人形了?”晉疏影臉上流露出欣慰的微笑,一隻手輕輕拍着小青的腦袋,苑靈脩這才鬆了一口氣。
彼時的小青比從前還要活潑,她“噌”的一聲轉身躲開晉疏影的摧殘,哈哈大笑:“哈哈,是我是我,瘋丫頭你看我是不是很漂亮?”
晉疏影冷冷的笑了笑,擡起頭對苑靈脩,字正腔圓的說:“掌教至尊,從前的晉疏影早就死了,現在我是赤玄谷的二公子,不是你們口中的瘋丫頭。”
苑靈脩心裡一緊,脾氣又猛地升了上來:“呸!什麼赤玄谷二公子,你就是瘋丫頭,你就是我苑靈脩最好的朋友,瘋丫頭!”
小青驚愕的皺起眉頭:“瘋丫頭,你在說什麼?你不是好好站在這兒嗎?怎麼會死呢?雖然現在不是青天白日,可你也別亂說話呀!”
晉疏影哂笑着望向小青:“你沒有問一問你們的掌教至尊,我爲什麼會死嗎?”
小青轉過頭詫異的看着苑靈脩,疑惑道:“靈脩,瘋丫頭到底在說些什麼啊?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苑靈脩無奈的吐了一口氣,對晉疏影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還在賭氣,可是五年前的形勢你也知道……”
“我知道。”晉疏影冷冷打斷苑靈脩,“我當然不會怨你,怪你,從今往後我們只當彼此是路人便是。”
說罷便臉色陰沉的轉過身,正欲騰空而飛離開這裡,豈料苑靈脩和小青竟一前一後擋住晉疏影的去路。
“你分明就是怪我!晉疏影,你怎麼可以這麼絕情!我爲了見你一面,和洛師姐都沒有好好說上一句話,你居然說要和我做路人!”苑靈脩臉色陰沉,看上去既委屈又心痛。
晉疏影眼神銳利,嘴角微微抽搐,沉聲道:“你最好別攔着我,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小青更是委屈,帶着哭腔大聲質問道:“瘋丫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不理我們了?”
晉疏影吞吐真氣,揚手一揮,一道寒芒立刻從苑靈脩身前劃過,苑靈脩猛地躲閃,匪夷所思的瞪着晉疏影:“瘋丫頭,你來真的?”
晉疏影傲然揚起下巴,厲聲道:“我說過讓你們都別攔着我!”
苑靈脩難以置信的注視着晉疏影冷凝幽深的眸子,趁他怔住之時,晉疏影立即撥開他向前騰飛,苑靈脩一把拽住晉疏影的手腕:“你要走可以,把天卷還給洛師姐!”
晉疏影靈巧回身,抽出手來,笑道:“你們正道之人有眼無珠,要天卷又有何用?”
一聲銳嘯劃過夜風,苑靈脩抽出馳雲劍,霍然擋在晉疏影身前:“你恨的是我無仙山,爲什麼要爲難洛師姐?”
“我現在已是魔教之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和你們正派過不去!”晉疏影鎮靜的凝望着鋒利的劍芒,並未見她使出任何招式,苑靈脩的劍卻劇烈晃了一晃。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把你拿回無仙山去!”苑靈脩狠下心來,含淚對晉疏影恨聲低吼。
隨着劍氣橫飛,狂風巨浪從晉疏影眼前席捲而來,如同千萬道刺骨的尖針刺入晉疏影的骨髓,可是她仍然從容的望着苑靈脩,身體並無疼痛感傳來。
晉疏影對着苑靈脩悽然一笑:“時至今日,你還認爲是我殺了秋池姑姑!你口口聲聲說是我最好的朋友,竟連這點信任都不肯給我?”
苑靈脩驟然一愣,又聽晉疏影低低吼道:“既然你們都認爲我是妖孽,是殺人兇手,那我就遂了你們的心意,你記着,我就是喜歡殺人,下一個該死的就是你們德高望重的慕師伯慕琴!”
說罷手上終於有了動作,兩隻手聚起法術,千絲萬縷白色冰凌從她手中飛灑,如今她不需要藉助月影劍,也可以輕易施展這些法術了。
緊接着成千上萬的短劍從晉疏影手中破勢而出,直直的朝着苑靈脩刺了過去,苑靈脩摧持着道行,馳雲劍揮出颶風阻攔橫飛而來的利劍,卻仍是受了幾處輕傷。
小青頓時化爲青雀,張開巨大的翅膀擋在苑靈脩身前,身上凝結了一團罡氣,將晉疏影放出的利劍擋在身外。
“瘋丫頭,快住手,你們倆這是怎麼了?”小青的聲音十分焦慮。
苑靈脩目光冷峻的站在小青身上,手裡的馳雲劍陡然化作一把弓箭,一支閃亮的利箭已被他握在右手。
“你交不交出天卷?”箭已在弦上,利箭直指晉疏影的心臟。
晉疏影泰然自若,嘴角挑起一抹嘲諷的輕笑:“你要殺我?”
苑靈脩雙手顫抖,眼眶中盈滿的淚水呼之欲出,卻見晉疏影縱身一躍,兩手推掌而出,並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
苑靈脩只覺胸膛傳來一陣刺痛,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重了晉疏影一掌,噴出一口血來。
“靈脩!”小青失聲尖叫。
晉疏影心如刀絞,卻只能強忍着胸中痛苦,冷淡的看了苑靈脩一眼:“看在我們曾經是朋友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你那幾個師叔師伯都不是可信之人!”
苑靈脩一手按在胸膛,無奈的望着晉疏影從他眼前一閃而過,腦海中千頭萬緒,晉疏影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腦海中迴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