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宇意味深長的注視着爬上高牆的薔薇藤蔓,一陣微風拂過,地上落滿花瓣,深深淺淺的色彩在腳邊捲起漩渦,那些形狀不規則的花瓣,像極了世人鄙夷的笑。
過了一會兒,賀白來到鎖心殿,許久未得傅千宇的召見,她看上去有些興奮:“師叔,你找我嗎?”
傅千宇冷淡的斜了賀白一眼:“你去告訴豐百里,洛輕霜已經知道破除天劫的辦法了,讓他儘快想辦法把洛輕霜抓起來,細細盤問。”
賀白似乎有些失落的怔了怔,隨即才躬身道:“是,師叔。”
擡頭時賀白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幽怨,她臉上那一抹如同蜜桃一般甜美的緋紅瞬間消失不見。
這些年來她以爲自己替代了從前晉疏影在傅千宇心中的地位,可是沒想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傅千宇對她仍然冷淡如初。
除了有事交給她做時會主動找她,其餘的時間裡,唯有她兀自在鎖心殿外徘徊,聽着悠然的琴聲偷偷瞟一眼殿內的男子。
她喜歡傅千宇,只因爲傅千宇是當初將她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的恩人,儘管傅千宇幾乎忘了她,可是她依舊願意赴湯蹈火來報答傅千宇的救命之恩。
當然,她最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夠在傅千宇心中積水成淵,終有一天,傅千宇會被她感動。
可是許多年過去了,她總是在欣喜和失望之間來回周旋,每當傅千宇託付她做事時,她便十分滿足,除此之外,她總是守着一寸孤獨寂寞的心獨自熬過漫長的深夜。
賀白深深的注視着傅千宇晦暗的眸子,忽然想到了當年的晉疏影,於是悽然的笑了笑:“師叔,你看見疏影了?”
傅千宇愣了愣,目光忽而有些狠厲,他轉過身子,漫不經心的答道:“不錯,你還有事嗎?”
賀白只覺腦子發熱,居然湊到傅千宇身後,聲音頗爲激動:“眨眼已經五年了,師叔難道還忘不了她嗎?晉疏影不明白師叔的真心,可是還有人願意爲了師叔不顧一切,比如我……”
傅千宇揹着賀白嘲諷的揚起嘴角,轉身時面帶邪笑,他的聲音帶着濃濃的侵略,薄薄的嘴脣離賀白的臉很近:“你爲了我真的什麼都願意去做嗎?”
賀白呼吸一窒,只覺眼前這張臉幾乎讓她無法喘息,她癡迷的望着那張臉,彷彿自己低到塵埃:“爲了師叔,我什麼都可以去做。”
賀白堅定的重複了一句,傅千宇立刻眉開眼笑,隨即貼在賀白耳邊,聲音陰冷道:“既然如此,你去幫我殺了晉疏影。”
“替我殺了她,我們就離開無仙山,到時候你想去哪兒,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賀白一雙杏眼微微一瞪,一絲驚恐從眸中閃過,須臾之間,她又換上一副沉醉而又狠辣的神情,她的眼裡凝結着閃爍的淚光,語氣堅不可摧:“好,我一定會想辦法殺了晉疏影!”
蓬萊仙島外,道癲和祝老伯以及程綰君三人行走在山間,原本依祝老伯的意思,是想讓道癲和他一起帶着程綰君飛到赤玄谷去,也好再一次過上那吃香喝辣的日子。
但程綰君卻狠狠的瞪了祝老伯一眼:“我們三個去赤玄谷不是給晉疏影添亂嗎?你是不是擔心豐百里那老賊發現不了晉疏影和我們已經商量好了?”
祝老伯立刻委屈的低下頭,嘟囔道:“好吧好吧,那咱們不去赤玄谷找晉疏影,反正世上的銀子是賺不完的,我這老頭子走到哪裡都有錢賺。”
道癲卻根本沒心思聽這兩個人鬥嘴,想到五年未見的江山鴻寅在他跟前叫他的那句“師尊”,就連看慣大風大浪的道癲都不由冒出幾分傷感。
他心裡是把江山鴻寅當成自己的徒兒,當做馳雲殿中修爲最高的一個弟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只可惜事到如今,他居然不能若無其事的迴應他一句:“臭小子,最近好好練功了沒有!”
那時道癲只是冷冷的笑了笑:“你是仙君,叫我一聲師尊我可受不起。”
說到底他也爲了晉疏影而感到憤懣不平,只是江山鴻寅的難處,他也不是不知道。
江山鴻寅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無論我到底是誰,我都是真心把你當成我的師傅。”
道癲揚起下巴,拿起腰間的酒葫蘆灌了一口酒:“那丫頭呢?你有沒有把她真正當成你的未婚妻?或者是師妹,五年前你差點要了她的命,可有顧念一點情分?”
“我自知罪孽深重,煩請師尊見到她時替我告訴她,我在蓬萊仙島上所說的話絕無半句虛假。”江山鴻寅緩緩轉過身,長長的衣袍在身後捲起浪花。
道癲呆呆的看着江山鴻寅漸漸走遠,心中一陣哀涼,這世上有幾個像他道癲一般隨性之人,可以爲了自己喜歡的人逃離師門,可以忘記天下蒼生,腦子裡只裝着一個人。
就連當年那樣桀驁不馴的苑靈脩,如今也在無仙山上墨守成規,走上空明真人當年的那條路,從此便是一去不復返,而江山鴻寅身爲天神,又有什麼選擇呢?
“喂,你想什麼呢?”程綰君銀鈴般的聲音將道癲喚醒。
道癲回過神來,懊惱的抓起酒葫蘆猛灌了兩口酒,胡亂擦了擦嘴巴,問道:“沒什麼,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
“原本我已經找到你了,應該儘快帶你去見晉疏影的,但是最近魔教之人戒備心太強,我擔心豐百里發現我們以後會立刻和妖族翻臉,所以我們還是先想想怎麼奪其它幾件神器吧!”
程綰君撇着嘴望着道癲的那雙桃花眼,道癲想了想:“也好,我正好在外面四處找找我要找的人。”
此話一出,程綰君立刻臉色陰沉,可是又實在想不出阻止道癲的理由,只得撅了撅嘴:“隨你便!”
祝老伯在一旁賊眉鼠眼的掃了程綰君一眼,旋即捂着嘴巴偷偷笑了笑,卻被程綰君狠狠白了一眼:“你笑什麼笑,趕緊想想我們往哪兒走才能找到人吧!”
“這有什麼難的,只要……”祝老伯剛想在道癲面前賣弄一番他的占卜術,就被程綰君用力踩了一腳。
“哎喲!”祝老伯漲得滿臉通紅,瞬間知趣的閉上嘴巴。
道癲迷茫的向這兩人看了一眼,隨後收好酒葫蘆,無奈的搖着頭走上前去了。心不在焉的道癲根本沒有想到,他要找的人此刻正在魔域中,頂着一張讓人看了觸目驚心的臉。
林妙音的臉上佈滿紫紅色的疤痕,這些疤痕像是燒傷後留下的印記,毫無彈性的傷疤將過去那雙冷豔動人的大眼睛繃得如同一條線那麼細小。
昔日那張紅潤的嘴脣邊拉出一道巨大的疤痕,整張臉上只有鼻子未曾發生改變。
蘇百媚露出嫵媚的微笑,一隻手探查着林妙音臉上的傷疤,指尖盡是風情萬種:“我早就說過了,你是拿不到蓬萊宮中的來生丸的,到最後你還是得回來找我。”
林妙音頹然的吐了一口氣,目光平靜無波:“我的臉還有救嗎?”
蘇百媚妖嬈一笑,將手收回:“算你運氣好遇上了我,想當年魔海之中天生就奇醜無比的巨魔蛙都渴望從我這兒換上一張臉,你的傷疤也不是無藥可救,還有挽回的餘地。”
林妙音的眸子終於微微閃爍:“我的臉真的還有救嗎?你能不能立刻替我恢復從前的容貌?”
蘇百媚意味深長的斜視着林妙音極度渴望的神情,在一個容顏盡毀的女子眼前,她的一顰一笑都是一種刺激,一份挑釁,她的每一個眼神,都在唆使林妙音不顧一切的找回自己的面目。
“我可以替你換一張臉,恢復你以前的容貌,不過我之所以幫你,並不是因爲你曾經是浴血宗的少宗主,而是因爲你是道癲的軟肋!”蘇百媚慵懶的挑了挑眉毛。
林妙音身體緊繃,一刻也沒有遲疑的問道:“你要我替你做什麼?才肯幫我恢復容顏?”
蘇百媚在林妙音身邊繞了一圈,嫣然笑道:“我想你一定已經看見道癲身上的歸墟笛了吧?那原本就是你們浴血宗的寶物,只要你能把它獻給我們魔域,我立刻替你換一張臉。”
林妙音失神的看着蘇百媚妖冶的臉,又聽蘇百媚聲音魅惑的說道:“怎麼?面對那個老情人,你心軟了?你好好想想,是誰把你害成今日的模樣?又是誰讓你家破人亡?”
“那歸墟笛本來就魔教的法寶,這些道士根本不配驅使!這幾百年來你過着不見天日的日子,是我們魔域給了你報仇雪恨的機會,難道你不想殺了道癲,爲浴血宗報仇嗎?”
蘇百媚的聲音越發咄咄逼人,在林妙音的腦海中不停迴旋。
林妙音的目光漸次犀利如針,這些年來她活得生不如死,的的確確都是拜道癲所賜,本想將心中苦水永遠隱瞞,可是天賜良機,她居然有了報仇的機會!
浴血宗所有人的性命,她對道癲一腔無悔的愛,曾經那張貌美如花的臉,都該有人來償還!
林妙音目光狠厲的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