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仙山中繁花紛飛,漫天飄灑的花瓣如同一場期待已久的春雨,碧空中點綴着朵朵彩雲,遊走的雲朵之間篩下一縷縷金色的陽光。 .
自從空明真人過世後,從前無仙山上空佈下的結界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無形的陣法,山間處處藏有迷陣,如此一來,魔教也無法輕易擾亂無仙山秩序。
道癲已經在無仙山中呆了數日,這些日子裡,他聽苑靈脩說起近段時間晉疏影重出江湖之事,想起那日在蓬萊仙島見到昔日愛徒陸初寒,心中仍然微微泛涼。
可惜他如今不再是陸初寒,而是江山鴻寅了。
祝老伯和程綰君終於將上古三毒這六件神器之事告知道癲,只是並未公開程綰君的身份,聽過此事後,道癲的心情立刻沉重起來。
數夜以來,道癲和祝老伯夜觀天象,驚覺下一次日月相吞之時極有可能近在半年之內,到那時日月經天,星宿列張,日月同時出現在空中,天地大變,太陽和月亮即將相互吞噬。
不過兩人並未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而是憂心忡忡的埋藏在心間,一來是擔心自己道行不夠,卜錯了此等大事遭人恥笑,二來是即便此事是真,當下也不該動搖人心。
“如果我們的卦象是真的,那就得趕緊奪取黃泉盞和妄念琴了。”祝老伯嘆了一口氣,雖然只有兩件神器,可是要拿起來談何容易?
道癲幽幽的望着金色陽光灑滿山澗,喃喃自語道:“真想不到,傅師弟忍了這麼多年,終究走上了這條路。”
說這話的時候,道癲的語氣頗有幾分測然,早在很久以前,他就隱約察覺倍受冷眼的傅千宇絕不可能屈辱一世,再堅強的人也無法承受被人無視的痛苦。
“其實他也很可憐,當年要不是我……唉,不說了不說了!”祝老伯負手而立,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人生如此,天命難違,怪不得任何人!
鎖心殿中,剛從煉香門回來的賀白額頭上還有幾粒汗珠,額角的碎髮被汗浸溼,可看她眉宇間的欣然,卻是有什麼好消息。
傅千宇撫摸着肆意生長的薔薇藤蔓,記得最開始鎖心殿中是沒有這種花的,因爲晉疏影當年說過的一句話,他便在鎖心殿裡種滿了薔薇花。
那年在七槿苑中,她指着地上的薔薇花說:“師叔,你笑起來就像這花兒一樣!”
一念及此,傅千宇的心便猶如針扎:“爲什麼我對你用情如此之深,卻始終比不過一個一心要利用你的江山鴻寅?起初我以爲你和別人不一樣,不會討厭我,奚落我。”
“可是沒想到,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解悶的玩意兒而已。晉疏影,我本來不想殺了你,是你逼我的!”
一陣涼風掠過花瓣,滿牆粉色的花兒落寞的搖曳着,傅千宇眼眶微紅,憂鬱無神的眼中漸次多了幾分兇殘。
賀白在傅千宇身後躬身:“師叔。”
傅千宇負手而立,並不回頭看一眼氣喘吁吁的賀白:“豐百里那老傢伙不去抓洛輕霜,整天躲在煉香門幹什麼?難道要我親自把洛輕霜抓回來嗎?”
賀白站定身子,沉聲道:“師叔,豐宗主說他已經知道天機鏡在哪裡了!”
傅千宇目光微斂,嘴角揚起一抹極爲罕見的弧度:“他知道天機鏡在哪兒?”
賀白抿着嘴脣微微而笑,說話時露出兩顆小小的白牙:“豐宗主說天機鏡乃是劍仙身邊的那個小姑娘所化,那人名叫程綰君,現在就在無仙山中。”
傅千宇瞳孔微張,臉上竟興奮得有些抽搐:“很好,你替我轉告他,讓他繼續想辦法把洛輕霜抓起來,天機鏡和天卷,我兩個都要!”
“是,師叔。”賀白神色黯然的拱手,正想退下。
卻是傅千宇忽然轉過身來,嘴邊噙着一抹溫柔的微笑,賀白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眸子如此閃亮,恍若星辰。
他輕輕走到賀白跟前,一張俊朗之中透着憔悴的臉幾乎貼在賀白的眼前,他不緊不慢的揚起一隻手,修長而又微涼的手指輕輕拭去賀白額頭上的汗粒。
賀白受寵若驚的望着傅千宇溫柔如水的面孔,柔聲喚了一句:“師叔……”
傅千宇緩緩收回手,把臉向後移了一些,淺白的嘴脣微微張開,聲音如同溫柔月光:“你辛苦了。”
賀白怔怔的望着眼前那張猶若奇蹟的臉,不由鼻尖一酸,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與知足。
赤玄谷中,暖暖的日光灑在湖邊的涼亭之中,翠綠的湖面扇動一層層漣漪,波光粼粼的湖水靜靜流淌。
夜疏離負手佇立在涼亭之中,浮殤緊隨其後。
“二公子釣魚回來了嗎?”夜疏離鬆開手,拿出鳳巒神扇細細婆娑,這麼多年來,他最喜歡的法寶也就這一件了。
浮殤頓了頓,剛想回話,從容的腳步聲便在夜疏離耳後響起,晉疏影悠悠走來,身上翩翩的碧色紗裙如同飛舞的柳條,她的笑容顯而易見,還未走近便挑起眉毛。
“夜疏離,你今天怎麼這麼閒吶?居然能在這兒看見你!”這聲音清脆如同泉水流淌,明豔的嘴脣勾勒漂亮的弧度。
夜疏離有些慌張的回過頭,嘴角抽搐道:“這話該我對你說纔對,今天天氣這麼好,你怎麼不釣魚啊?”
浮殤看這兩人興致正濃,於是默默的退下了。
晉疏影嫣然一笑,靈動的目光直直的對着夜疏離明亮的眸子:“誰規定的我一定得去釣魚了?我今天想約你出去走走,狐仙公子肯不肯賞臉?”
夜疏離笑着冷哼一聲,圍着晉疏影轉了一圈:“讓我猜一下,二公子今天想約我去煉香門走走,是不是這樣?”
晉疏影兩頰向上揚起,面上兩團緋紅:“狐仙公子消息靈通得很嘛,這麼快就知道豐百里受了重傷。”
“多虧了你那個好朋友,他的箭要是再射準一點兒,豐百里那老東西可就一命嗚呼了,省得我們今天去探病。”夜疏離的語氣裡除了諷刺還有些喜悅。
晉疏影欣慰的笑了笑:“豐百里揹着我們去搶修羅珠,如今受了重傷也不敢讓人知道,怕是在煉香門中呆得都快發黴了,我們不去陪他誰去陪他?”
夜疏離眼睛彎如月牙,頓了頓又說:“對了,當時夏柳煙也在場,怎麼也不幫豐百里一把,難道魔域和煉香門並未勾結?”
晉疏影頓時流露出鄙夷的神情:“魔教表面上看並無異樣,其實早已是一盤散沙,和仙派是一個道理,如今人心變了,誰也不肯相信誰,只是這夏柳煙嘛……”
“我想她現在應該還在魔域中獨自傷心吧!”晉疏影並不同情。
夜疏離皺了皺眉:“傷心什麼?噬心魔王早就死了,她不會到現在還一蹶不振吧?”
晉疏影笑着搖頭:“你當然不會了解人家小姑娘的心思了。”
夜疏離聽得一頭霧水,只是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既然要去看看這個老傢伙現在怎麼樣,那就快走吧!”
兩人嘴角掛着陰笑,帶着浮殤不懷好意的向煉香門的方向飛去。
煉香門手下一看夜疏離和晉疏影前來,立刻嚇得精神緊繃,連忙進門向袁博弈和豐百里通報。
浮殤故意一臉嚴肅:“我們狐仙公子有事找你們家宗主商量,你們磨磨蹭蹭的幹什麼?”
那看門的手下支支吾吾,幸好袁博弈及時上來:“二位公子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出門迎接啊!”
夜疏離擺了擺手:“無妨,你們家宗主在哪兒?我有事找他商量。”
袁博弈眼角抽搐,垂下的睫毛略微顫抖,片刻後又擡頭笑道:“宗主今日閉關修煉,恐怕……”
“你們宗主什麼時候閉起關來了?是不是不想見我們,故意找的藉口?”晉疏影睨着左右爲難的袁博弈,心中竊喜。
袁博弈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來讓夜疏離等人打道回府,身後卻傳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二位公子前來,豐某有失遠迎,只是近日偶染風寒,怕衝撞了二位公子。”
晉疏影的目光停留在豐百里那張無論如何掩飾,都蒼白無力的老臉上,豐百里面色蠟黃,嘴脣發白,一看就是傷勢未愈,再看他左臂十分拘束,傷口應該在左臂與心臟之間。
夜疏離冷冷笑道:“豐宗主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都是自己人,我們怎麼會嫌棄你呢?”
晉疏影佯裝滿臉憂慮:“我看豐宗主的臉色似乎很不正常?像是不止得了風寒這麼簡單,要不我們請個大夫替你好好把把脈?”
豐百里愣了愣,艱難的扯出一個微笑:“哪兒敢勞煩二位公子呢?我就是得了點厲害的風寒,吃幾劑藥就沒事了!對了,狐仙公子前來找我,所爲何事啊?”
夜疏離和善的笑了笑:“哦,本來有一件小事要問一問豐宗主,不過今天還是算了吧,我看你今日氣色太差,還是改日再來找你吧!”
豐百里訕訕的點了點頭:“讓二位公子白跑一趟了,改日我的病好了,一定親自登門向公子請罪!”
夜疏離搖了搖頭:“客氣了。”
說罷便和晉疏影與浮殤滿意的離開煉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