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疏影聽得身子一顫,便知此事事態嚴重,道癲定是因她私自使用月影劍而大發雷霆,這是晉疏影第二次看見道癲如此嚴肅。
苑靈脩看着臉色一黑的道癲,不敢上前添亂,他多番提醒過晉疏影遠離月影劍這把兇劍,可晉疏影非但不聽勸,反而對月影劍更加有感情。
這大約便是道癲如此動怒的原因吧。
晉疏影囁嚅道:“師尊,我本來無心使用月影劍的,都是因爲……”
道癲冷冷地將袖袍一揮:“先回馳雲殿再說!”
說罷便踩着玉笛騰在空中,玉笛在漆黑的夜空中劃出一道翠綠的光華,那綠光拉扯出一道長虹,幽光的尾巴顏色漸淡。
晉疏影此刻竟然還有心思好奇,道癲到底爲什麼走到哪兒都要腳踩玉笛?像他這樣的仙道不是對騰雲駕霧早就爛熟於心了嗎?
苑靈脩義薄雲天的聲音打斷了晉疏影的思緒,只見他對晉疏影拍拍胸脯:“瘋丫頭你別擔心,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會去找道癲求情的!”
陸初寒嘆了一口氣,目光投向晉疏影,澄澈的瞳仁像是一顆閃閃發亮的鑽石,晉疏影恰好對上他的目光,不知爲何,總覺得他的眼神充滿憐惜。
“沒事的,師尊平日對我這麼好,一定不捨得重罰我的!”晉疏影倒是真的沒有把道癲所言放在心上。
苑靈脩吸了吸鼻子:“我看道癲也就是發發酒瘋,沒事的!”
晉疏影不在意的點了點頭,苑靈脩又換了一副擔憂的面孔,低聲道:“那個月影劍,你以後千萬別再用了……”
話還沒說完,只見晉疏影已經開始御劍飛出天波峰了,陸初寒也默不作聲的緊隨其後,只是目光不露痕跡的放在晉疏影側臉上。
只剩苑靈脩一個人對着天波峰的一通殘局哭笑不得,對着飛走的那二人怒道:“哼,你們走了居然不叫上我!”
語罷又獨自劍指一揮,馳雲劍顯擺似的揮出一陣看得見的白色細風,隨即陸初寒站了上去,往馳雲殿的方向飛了去。
馳雲殿中,道癲黑着一張臉,久久不肯開口。
此次道癲不知爲何如此大動干戈,就連邱楊等已經睡下的弟子都被叫到正堂之中,圍在大堂兩側憂心忡忡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晉疏影。
道癲臉色沉得實在難看,邱楊只望了一眼便知晉疏影今日一定難逃責罰,氣氛太過詭異,邱楊都不敢前去問一問苑靈脩發生了何事。
沉默了許久,大殿裡就像個密不透風的盒子,衆人連聲大氣都不敢喘,目光也不敢直視道癲的眼睛。
道癲坐在堂上,心中亦是萬分糾結,記得當年若不是元一道長苦苦相逼,他是如何也不忍心將晉疏影被髮落到散魂谷中的。
如今晉疏影不聽勸告私自使用了月影劍,他理應重重責罰晉疏影一次,好讓晉疏影有個教訓,但是他又於心何忍啊?
斟酌良久,道癲還是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罰上晉疏影一次,他此刻如若以自己的仁慈縱容了晉疏影,日後月影劍的煞氣與晉疏影融爲一體,最終說不定會再度引發天劫。
到那時,月影劍與晉疏影都將淪爲天地之間勢不可擋的一股凶煞之氣,更難說晉疏影會不會被煞氣吞噬心志,最終命喪月影劍之下。
“丫頭,你可知錯?”道癲思慮許久,才艱難開口,卻是仍然不忍重責晉疏影。
晉疏影明白道癲絕不是故意找她麻煩,只是她也不能理解道癲的用心良苦,月影劍在她手上好好的,就連掌教至尊也不曾擔憂過什麼,爲何道癲卻總是不讓她用劍呢?
“徒兒知錯,徒兒答應過師尊不會輕易使用月影劍,以後一定不會像這次一般魯莽!”歸根結底還是晉疏影沒有遵守承諾。
道癲欣慰的點了點頭,一張滄桑之中不失俊美的臉上也漸漸放鬆了些:“那好,今日之事錯也不全在你,月影劍我暫且不收回,但爲了讓你有個教訓,我罰你在藏書閣中面壁三日。”
苑靈脩一聽要罰晉疏影面壁思過,立刻像是被惹怒了的鬥雞一般,頸上的毛通通豎了起來。
藏書閣陰冷寂寞,獨自進去待上三天雖不是什麼重罰,但晉疏影向來受不了冷冷清清一個人,苑靈脩自然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人。
況且今夜要不是爲了幫他擊退妖獸,晉疏影也不會被尹皓葉那小人有可趁之機,更不會輕易使用月影劍。
“道癲,瘋丫頭是因爲我才用劍的,你要罰就罰我好了!”苑靈脩氣鼓鼓的擋在晉疏影身上,橫眉豎眼的瞪着道癲。
道癲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你小子別過來添亂,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嗎?你想激怒我,讓你和丫頭一起去藏書閣裡受罰,你們兩人還好有個照應!”
苑靈脩頓時像被人看光了一般,火辣辣的紅從臉上蔓延到耳根,咬着牙恨聲道:“你這隻老狐狸!”
道癲不屑的挑了挑眉,揮袖離席:“就這樣吧,邱楊,你帶丫頭去藏書閣!”
邱楊打了一個呵欠,恭恭敬敬地對着道癲的背影躬身答道:“是,師尊!”
晉疏影自知如此責罰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說起來算是處罰,可明眼人都知道道癲不過是稍稍給晉疏影一個警告罷了。
擡眼望了望陸初寒,他的眸子平靜如水,他雖然什麼都沒說,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可他望着晉疏影的眼神卻像是撫慰,像是不知何時聽到過的那句:“別怕。”
邱楊滿臉不情願的帶着晉疏影御劍出了門,身後還飄蕩着苑靈脩的怒罵聲,看來那小子是打算纏着道癲罵上一晚了。
天色暗沉得宛如濃稠的墨汁,天空中隱隱約約閃着幾顆繁星,這夜新月靜靜掛在空中,淡淡的月光灑滿蒼穹。
邱楊睏意正濃,心下更是鬱悶得很,深更半夜被人吵醒不說,還得一路護送晉疏影前往陰森的藏書閣,最後他只能一個人走黑漆漆的夜路返回馳雲殿。
這個道癲師尊發起瘋來,確實比元一師伯還要可怕!
除此之外,邱楊更爲同情無辜受罰的晉疏影,打完一個呵欠,邱楊對着晉疏影關切的問道:“師妹,你怎麼一時發昏拿了月影劍出來用啊?”
晉疏影無奈的仰頭嘆氣,將今夜之事告訴邱楊。
邱楊聽後大怒道:“好他個尹皓葉,竟敢欺負我們馳雲殿裡唯一的師妹,看我日後不給他些苦頭吃!”
晉疏影彎着眼睛,笑容之中卻是毫無怨言:“好啦,師兄你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論武功你哪裡是尹皓葉的對手?”
邱楊笑而不語,論武功他當然不是尹皓葉的對手,可是比腦子和拍馬屁的功夫,千萬個尹皓葉也比不過他一個邱楊。
“師妹,師尊也不是真心罰你,他只是想讓你有個教訓,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邱楊擔心晉疏影心中鬱結,便耐心勸告了幾句。
晉疏影哪是會鑽牛角尖的人,她一向大大咧咧,愛憎分明得很,於是笑道:“我當然不會往心裡去啊,我知道師尊是爲了我好,只是……”
還未說出對月影劍的不解,卻見邱楊握着法決緩緩降落,指着眼前一座看上去頗有幾分陳舊的殿宇道:“師妹,這裡就是藏書閣了。”
晉疏影擡眸細看,只見那宮殿雖然恢宏大氣,但又煞是蕭條,裡面似乎只亮着幾處微弱的燭光,隔了老遠便能聞見宮殿之中的書卷散發的潮溼黴味。
“這就是,藏書閣?”晉疏影簡直有些傻眼。
記得當年她與徐盈盈第一次發生衝突時,徐盈盈就是被罰到這裡抄寫門規,可想而知當時的徐盈盈有多怨恨晉疏影。
邱楊的臉上有些難看,嘆息道:“這藏書閣中的古籍都是難得的秘笈,只可惜眼下天劫阻攔,衆仙空有一身仙骨卻無法登天,哪裡還有心思研究這些書。”
晉疏影詫異道:“那弟子們也不願進去看書嗎?”
邱楊一臉死灰的搖了搖頭:“這些書裡沒幾本是尋常弟子能夠看懂的,通常只有幾位長老無聊的時候會進來翻閱幾本古籍。”
晉疏影啞口無言,不知該接什麼話。
邱楊又道:“你上山兩年多,應該也看出來了,這些年來無仙山中招收的弟子,除了洛師姐以外,沒有幾個人格外出類拔萃。”
“天劫之後的一千年,各大仙派都在忙着處理門派之事,我們無仙山也是如此,於是一直都沒有招收太多的弟子。”
邱楊聳了聳肩,臉上有幾分惋惜和無奈。
晉疏影聽得雲裡霧裡,不知這個一直被人提起的天劫到底是什麼東西,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天下各大仙派如此慌神,損失如此慘重!
邱楊歇了一口氣,纔有幾分難爲情道:“師妹,師尊是個倔脾氣,所以我也不敢偷偷包庇你,不然被他發現了我就死定了,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
晉疏影笑聲爽朗:“沒關係,師兄你趕快回去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邱楊頗爲擔憂的看着晉疏影欲言又止,卻見晉疏影已經驕傲的擡頭挺胸衝着藏書閣大門走了過去。
邱楊搖了搖頭,嘆着氣御劍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