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葫蘆和師中在斯塔拉山脈附近的客棧接連住了幾天,原本打算翌日就上山看個究竟的藥葫蘆,臨時改變了計劃。因爲他觀察到息陵教總聖壇發出不同尋常的信號,儼然是有什麼特殊情況發生。
藥葫蘆從未輕視過息陵教,畢竟單單一個明月聖女就是他難以估量的強勁對手,更不用說聖壇裡那些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和師中是來打探消息,不是來找人拼命的,犯不着拿性命開玩笑。
師中一直在等藥葫蘆的指示,他不是個會享清福的人,閒了幾天,閒得渾身的骨架都快散開了。但他對息陵教的瞭解並不深,貿然行動只怕會招致招架不了的後果。雖說收到常惠的消息,得知劉燁已經平安回到烏孫,心裡仍是不安,惟恐烏孫王室再生變故。
軍須靡這回病得不輕,連早朝都沒辦法參加,儘管王室想方設法封鎖病情,但對烏孫比較關注的人,都已知曉這個事實。按照烏孫王室的規矩,軍須靡的繼承人泥靡將是下一任昆莫,除了泥靡的生母須其格,軍須靡的女人都要歸他所有,包括右夫人劉燁。
此等亂,倫之事對漢人來說難以想象,但在西域,尤其是各國王室,卻是習以爲常的事情。師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劉燁淪爲遭人恥笑的犧牲品,爲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協助翁歸靡稱王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左賢王,翁歸靡!如果可以的話,師中根本不想提起他,但目前看來,卻又沒有更好的法子阻止這場亂,倫!若是劉燁可以重新接受翁歸靡,那麼,他又有什麼立場反對呢?他盼望的就是她能得到幸福!但若她選擇委曲求全,他又該如何是好?
師中幾乎每天都在想這些問題,他多想當面問問劉燁,在民族大義和個人感情之間,她當真可以捨棄自我?翁歸靡原本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辜負了她,產生裂痕的感情當真可以恢復如初?
所謂圓滿,歷來都是相對的,世間怎麼會有十全十美的事呢!既能如願收服烏孫,又能兼顧個人感情,與心上人長相廝守,上天顯然不會對某個人格外開恩!公主啊公主,究竟能爲你做些什麼纔好!
“咚咚咚……”聽到敲門聲,師中連忙起身應門,見是藥葫蘆,不由心頭一喜。
“老葫蘆,現在是時候了吧,我們快去上山……”師中等不及要做點事情,不管收穫多少,總比干等着好。
“哎,你彆着急,別急嘛!”藥葫蘆將他推回屋裡,隨手關上房門,走到窗臺,指指對面的斯塔拉山,“喏,你看,今兒個的煙是往哪個方向飄的啊?”
師中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無奈地湊過去看了眼,說道:“這也要看風向的啊,刮東風,煙自然就要往西邊飄。”
聽出他不耐煩的語氣,藥葫蘆呵呵地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坐下來說:“成大事者,一定要存得住氣,這還沒歇幾天哪,看你急得都快坐不住了。”
師中毫不掩飾他心裡的焦急:“是的,我是很着急。老葫蘆,你應該也知道,烏孫那邊的情形不容樂觀,軍須靡隨時都有可能嚥氣,要是長老們宣佈泥靡繼位,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那有什麼,該誰繼位誰繼位唄,只不過是個孩子,有啥好擔心的。”藥葫蘆翻個白眼,不以爲然地打着呵欠。
“可是,事關公主的聲譽,怎能不擔心呢?”師中總算明白什麼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了,他真不想再跟藥葫蘆討論下去,要麼上山去息陵教總聖壇,要麼回到烏孫回到劉燁身邊。眼下情況這麼緊急,待在這兒算什麼事啊。
“怎麼?看起來,你倒是希望公主跟那個左賢王在一起嘍!哈,原來你還挺大度的嘛!”藥葫蘆毫不避諱地嘲諷師中。
師中無語,雙手攤開,搖了搖頭:“那你要我怎麼辦?眼睜睜看着公主改嫁十歲大的泥靡?成天被泥靡母子羞辱?若你是我,你能容忍這一切發生嗎?”
“我不是你,我體會不到你的心情。”藥葫蘆老老實實作答,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單手撐着下巴,“若我是你,我纔不管那麼多狗屁規矩,也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喜歡就是喜歡,直接帶她走,讓她成爲我的女人。哼,大漢也好,烏孫也罷,他們愛打仗就打,我纔不在乎。反正我們都是棋子而已,死活沒人在意,自私一點又有什麼不好!”
師中怔住了,仔細琢磨他這番話,居然有種想要認同的衝動。自私一點又有什麼不好?人活在世未必會有來生,短短几十年,何不讓自己快樂一些!
察覺到自己的動搖,師中搖頭苦笑:“無拘無束固然很好,但做人要講責任的,不然,歡樂一時,愧疚終生。即使我願意做千古罪人,也不能連累公主留下污名。況且,我瞭解公主,她不會背棄大漢。”
藥葫蘆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嘆道:“所以我說你們都是死腦筋啊,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一條道兒摸黑走到底,也不管有沒有陷阱。好,好,好,你們都是有責任感的英雄好漢,身負民族大義,寧願犧牲自己也不肯低頭妥協。當我啥也沒說,啥也沒說……”
師中長舒口氣,好險,剛纔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打算帶着劉燁離開俗世紛爭。可是,他有什麼立場這樣做呢?他不過是劉燁身邊的侍衛!
“老葫蘆,你讓我看聖壇的煙往哪個方向飄,不會只是隨口說說吧!”言歸正傳,師中適時調整心態。
藥葫蘆故作高深地眯起眼睛,捋着花白的鬍鬚,緩緩道來:“據我所知,息陵教總聖壇煙霧的變化是一種訊號,不是隨風飄,而是人爲的。比方說,平時沒事發生,那就是直上青天,要是有了變化,那就意味着聖壇的人往外傳達信息。”
“哦?那今天這煙飄的方向,透露出什麼信息?”師中虛心求教。
“嗨,我要是知道,還來找你磨嘰嗎?”藥葫蘆吹了吹脣邊兩撇鬍須,斜眼睨向師中。
師中再次無語,藥葫蘆自說自話:“不如這樣吧,天就快黑了,一個時辰之後,咱倆上山走一趟。能探出點消息最好,實在探不出來就回去,你看怎樣?”
“好,就照你說的辦。”師中並不知道他要探什麼消息,也不知道息陵教總聖壇有沒有他們需要的消息,更不知道他爲什麼堅持要來。總之,過了今晚,他就要回去。
夜幕降臨,藥葫蘆和師中悄無聲息地離開客棧,在夜色的掩護下,順利地溜上山。斯塔拉山是息陵教的聖壇重地,沿途把守的教徒衆多,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發出警報。如果有偷襲者被包圍,上不去下不來,最終只有等死的份兒。
就算輕功了得沒被發現,上到山頂,總聖壇周圍還有數不清的陷阱,譬如令人聞風喪膽的刀山火海,誤闖進去十有八九是出不來的。歸根究底,要想潛入聖壇,接近聖女等人,勝算微乎其微。
好在藥葫蘆和師中都不是泛泛之輩,普通人眼中不可能的任務,他們小心一些,也不是全無可能。最起碼,他們不用半個時辰就來到山頂,並且成功避開不計其數的眼線。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順利抵達山頂,藥葫蘆心情大好,得意得都想吼幾嗓子。礙於初來乍到,藥葫蘆繼續保持低調,與師中待在樹上觀察許久,才決定下一步目標。
息陵教總聖壇是回字形構造,此時他們位於外圍城牆,看不清內宮的情形。總聖壇佔據整個山頂,氣勢堪比王宮,守衛森嚴,幾乎每道門都有人看守,想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進內宮,很明顯是不可行的。
藥葫蘆和師中施展輕功飛檐走壁,繞到拐角處找到下手機會,打昏了兩名教徒,換上他們的衣服,堂而皇之地走進內宮。
原以爲他們可以一路順利,卻沒想到內宮教徒更多,而且他們不認腰牌只認臉。要知道息陵教的教徒朝夕相對,混進來一個陌生人立馬會被揭穿。
藥葫蘆沒機會易容,他和師中還沒來得及掏出腰牌,就被一名教徒看穿,大聲嚷嚷:“來人哪,有刺客……”
“他奶奶的……”藥葫蘆罵了聲,一掌劈向對方後頸,拽着師中就往角落裡跑。他們避開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教徒,慌不擇路,見門就推,接連推了十幾扇門都推不動,好不容易碰到個推得動的,兩人連忙鑽了進去。
靜待教徒跑遠,藥葫蘆和師中相視一眼,鬆了口氣,環視這間房,空空蕩蕩,不像是有人住。可是內宮禁地,留間空房未免說不過去吧,怎麼看怎麼可疑。
藥葫蘆沿着牆角走,邊走邊輕叩身邊的牆壁,師中明白他在找機關,便從反方向開始找起來。兩人面對面走到一起,沒有什麼發現,藥葫蘆不死心,踮起腳尖從上到下又找一遍。
終於,他看到窗臺懸下來的那根繩子,麻花形狀,小指粗細,長約兩尺。他想了想,伸手拉了下繩子,忽然聽見“咔嚓”一聲響,對面牆壁中央出現三道裂痕,形成一扇門的形狀。
那扇門向裡面打開,藥葫蘆和師中沒有多想,走進去一看,是條昏暗的甬道,藉着甬道盡頭微弱的光線,他們找到那間密室。
密室裡有張牀,牀上躺着一個人,輪廓看起來似曾相識,師中不由自主走向他,那人聽到動靜,擡起頭來,竟是一雙灰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