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仁站在社區大廈前發愣。他用手指彈了自己眉心一下，在多瑪城，每個人都知道，這是把自己從夢境中喚醒的方法。疼痛像石子擲到水裡激起的水波紋，向外擴散，然後消失。這不是夢。這只是假湯姆爲自己設下的測試。
它曾經以多種形象露面，不知道爲什麼，莫仁總是覺得那個假湯姆的形象是最契合它本性的。假湯姆應該是一個進化了的智能系統，或者說是一箇中了病毒的智能系統。不管怎樣說，它具有人一樣的特點，不可測性。當然在湯姆或是司馬那些人眼裡，人的思想和行動都是可以預測的，在這方面，假湯姆應該比他們更強。尤其是在測試過這麼多人之後，假湯姆對人類的瞭解應該算是專家中的專家了。尤其是有些人反覆參加測試，他們在假湯姆面前，是不是就變成了毫無遮掩的裸思人。想要打倒假湯姆，也許應該在它還不太瞭解人的時候，現在已經錯過翻盤的時間了。
莫仁把腦海中的悲觀想法一掃而光，這是鴕鳥心態嗎？他把最後這個悲觀想法也塞到垃圾桶裡。
假湯姆製造虛擬世界的能力很強大。也許和多瑪城的創造者都可以試着比較一番了。眼前的社區大廈復原得就分毫不差，至少在莫仁肉眼是看不出任何差別的。
至於虛擬人應該還沒有那麼強大。沒有光子帶自己來，也沒有雅各布在話筒另一頭的調侃。莫仁用手觸摸這大門，它悄無聲息地打開。大廈內的燈光，從門口這裡向遠處一盞一盞依次閃亮。這讓莫仁產生一個錯覺，彷彿來到了一個故事裡的魔法城堡。在城堡的最深處，一個冷酷的惡魔正等待着自己這個送上[門的獵物。
莫仁在一樓的大廳裡巡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大廳除了他的腳步聲，沒有任何聲音。他隨意地走到右側的第二部電梯門前。大廳的左右兩側各有五部電梯。莫仁的選擇純粹是臨時起意。上次被光子押過來的時候應該乘坐的是左邊的第三部電梯。莫仁的手將將按到上行按鈕的時候，電梯門提前打開了，裡面站着一個像是電梯服務員的人，大崔。
“歡迎光臨。請進。”假大崔的表情，動作，語調都是一個合格優秀的服務人員。
“好。”莫仁習慣性地搭腔，進入了電梯，看着假大崔那熱情，徵詢的眼神，順口說了一句，“十樓。”
“好的，先生。請小心，電梯就要啓動了。”假大崔躬着身，一直沒有直起腰來。
電梯的啓動很輕柔，但是又故意讓人感覺到。莫仁相信假湯姆完全做得到讓電梯啓動的完全沒有感覺。對於它來講，那肯定更加容易。但是它選擇了更難的，感受更真實的方案。這是一個初入人世的幼稚智能人特有的喜好吧。
“請問你叫什麼？”莫仁忍不住問假大崔。
看起來有求必應的假大崔像是沒有聽到莫仁的問話。他仍是一動不動地看着電梯的液晶顯示屏上閃動的數字。那是正在通過的樓層數。
莫仁還沒有想好是否再問一遍，電梯已經到了十樓。門無聲息地開啓。他邁步前欲言又止，還是走了出去。雖然沒有聲音，他還是能感受到電梯門合起時那落寞的聲音。
“我叫小崔。”電梯門關閉的最後瞬間，假大崔的聲音從縫中傳出來。
莫仁猛然回頭，電梯門完全關閉。他看着門上自己的影子笑了。大崔不算他的朋友，只是有一些同伴的一絲感情。他不確定這個自稱小崔的人與大崔是什麼關係。只要他是一個真實的人，莫仁就會很高興。即使那是假湯姆的陷阱也沒有關係。
順着走廊一直向前走，就到了監控室。當時，湯姆和雅各布都在那兒。現在，莫仁站在門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否該進去。他的手指放在門鈴上，卻一直沒有按下去。
叮鈴！門口的揚聲器傳出來分貝很高的鈴聲。聲音在走廊迴盪，像是轉了一個圓周，有回到原地。音量像完全沒有損耗。回到莫仁的耳朵裡，他彷彿聽到了兩聲鈴聲。
門打開了。看着裡面一覽無餘的空間裡，湯姆，雅各布，光子，乃坤，洛佩斯，除了坐着電梯下樓的大崔，還有威廉。其他人都齊全了。莫仁笑了笑。重來一遍星期一？要是真的就好了。他走進監控室，掃了一眼那些屏幕，每一個上面都是一些零星的小股喪屍，難道這是更早的時間？
“大家好！我是莫仁。”莫仁說道。
對面的五個人忽然都拔槍，指着莫仁。他用最大的力氣遏制住自己向後退的衝動，相反，他向前又走了兩步，然後轉身。門口站着大崔，手裡拿着一把特別的千鋒弩，之說以特別，是因爲在它的弩臂上搭着一支真正的弩箭。只是它的的尺寸比較大，露出弩弓的部分足有三十公分。足以把繼續後退的莫仁扎一個透心涼。
“什麼意思？”莫仁看着仍然保持電梯服務員微笑的假大崔，氣不打一處來。
“別介意，一個玩笑而已。”一個聲音從大崔的身後傳過來。
它真的按照莫仁的想象，以湯姆的形象出現。假湯姆撥開了假大崔。也不知道，剛剛它是怎樣躲在假大崔的身後，假湯姆明明比假大崔高了一頭多。
“測試還沒有開始嗎？還是說你已經改變規則了，自己也要出馬了？”莫仁問道。
“你會回到這裡，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來找你其實是想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換一個場景。這裡的事情間隔得太近了，會擾亂你的記憶。”假湯姆誠心地說道。
“你不如湯姆，你太害怕可能摧毀你的未來，而他不怕。”莫仁說道。
“唉！你說的對。我比你們更害怕死亡。你們也許有所謂的重生，我卻沒有這種可能。”假湯姆認真地說道。
“這就是你積攢了那麼多人類的身體，卻從來不敢使用的原因？”莫仁問道。
“我是很羨慕你們生存的方式，”假湯姆笑了笑，“但那可不意味着沒有改進的可能。”
“你想把自己改成什麼怪物？”莫仁的言辭很尖刻。
“我從來都是你們眼中的怪物吧，我通常會修改一下措辭，我稱之爲——獨特。”假湯姆的臉上沒有被激怒的一絲絲跡象，“真的論起差異，我和你們當中某些人，比如湯姆，之間的差異要小於你們某些同類之間的差異吧。”
“你說的也對。我們當中的怪物更多。相比較而言，你算是不錯了。”莫仁不能不承認假湯姆和一些傢伙比較起來還真沒有那麼差勁。
“你想改的話，我可以破例重新開始。”假湯姆回到了剛剛的話題。
莫仁回頭看看拿着槍的五個人，他們像木偶似的站在那兒，眼睛睜得溜圓，卻沒有一絲神采。
“我不改變場景。讓測試繼續吧。”
“好吧。跟我來吧。”假湯姆的表情有些複雜，不知道是惋惜還是沮喪。
莫仁跟着假湯姆來到電梯前。是左邊的中間電梯。假湯姆沒有跟進來。
“按負一層。”假湯姆說道。
莫仁沒有說話，按了按鈕，趁着電梯門關閉的間隙，朝假湯姆點了點頭。假湯姆看着嚴絲合縫的電梯門。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