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耿直將肚子吐了一個空,他的內心卻已經被矛盾、痛苦和憤怒塞滿了。
“真的有必要讓大家都知道事實麼?”
本來所有的人都已經餓得不行了......本來大家的命已經非常的苦了......難道還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事實麼??
但耿直內心壓抑的能量卻越發的無法控制。
他覺得自己內心就像個火山,飽含着憤怒與痛苦、無奈與恐懼、自責與難過。
這羣食人魔......居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不能上向大家解釋原因,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睛通紅的走到老鄭旁邊。
“我們全都被擺了一刀,你們不要問我爲什麼......老鄭,你相不相信我?”
鄭介銘點了點頭。他看着耿直強烈反應的嘔吐,也猜到事實了。
但是,猜到了又能怎樣?鄭介銘知道自己也難逃疏忽之責。
“行,那就好,你讓大家不要摻和過來。”耿直解下槍,上好膛,朝着騎摩托車的那夥人走過去。
“喂喂喂,你看剛纔那人又回來了,大嘴哥,咱是不是儘量甭跟他們廢話比較好啊?”吸血男人不滿的說着。
耿直卻壓抑着殺氣走到他們面前。
“你怎麼了?看起來樣子很不好啊!”大嘴哥騙得他們吃了肉,心裡一直正處於一種碾壓的優越感中。
他覺得自己的計謀已經無人能比了。
“你們之前說,用食物跟我們換槍,還作數嗎?”耿直儘可能平靜的問。
但是他的手腳卻在發抖。
這是他在壓抑內心憤怒的能量。
可是那能量怎麼可能壓抑的住?他渾身幾乎都開始顫抖了。
摩托食人黨看着耿直異常的狀態,有的已經開始提高了警惕。
兩個男人拿着刀,圍到了耿直的旁邊。
“作數啊!我們食物有的是!!”大嘴哥有恃無恐的說着,他居然還沒有意識到即將而來的危險————或者說,正處於自負狀態下的他,根本不相信對方敢拿他們怎麼樣。
“那好,現在我就來兌現剛纔的交易籌碼。”耿直說着,將槍拿在了手上。
隨後,還不等對方做出反應,耿直便直接對着大嘴哥的腦袋開了槍。
是連續開了數槍。
此時的耿直,似乎與他一貫的冷靜和沉穩不相同。
他每一粒子彈,似乎都蘊含着內心的悲憤。
一直以來呈現英明而智多謀廣形象的他,卻被飢餓徹底帶走了理智。他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被摧毀在這乾枯的地上————而面前的這羣人,正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他要讓這些人全都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償還所做的一切,不是那麼容易!
吸血男人手中拿着刀,眼看着耿直已經將大嘴哥的腦袋掃射成了篩子,他恐懼的衝上前,試圖奪下耿直的槍。
但耿直卻立刻調轉槍頭,對着吸血男人進行掃射。
這吸血男人的嘴裡,於是也充滿了自己的鮮血。
耿直並沒有一邊開槍一邊咆哮,他的嘴上沉默着,但卻在心裡怒罵着————只不過,這種憤怒的能量裡,同樣飽含着壓抑和自責。
他對敵人的憤怒,同樣也含着對自己的憤怒。
而他越是壓抑着不讓自己喊出聲,他的手腳顫抖的就越厲害,整個人都在誇張的抖動着。
鄭介銘等人在河岸邊,看着耿直一個人對着摩托車隊進行屠殺。
“他......怎麼了??”魏子龍感到有些害怕。
鄭介銘卻明白真相。
我們吃了不該吃的肉......
但是鄭介銘什麼也沒有說。
金虎要提槍上前,卻被鄭介銘攔住。
“不要干涉他......”鄭介銘說着。
他自己也被自責所籠罩,他的身體也在顫抖着。
卻又不得不壓抑住這種情緒。
車廂後面,大家坐着,原本正聊着天、說着話、幹着自己手中的活,卻突然看見耿直髮飆,屠殺那羣“好心人”。
沒有人聯想到事實的真相。
“耿直?他??這是耿直麼?!”
有的則不明就裡,嚇得躲到了車後面。
“他是不是發瘋了?”
除了秦琴、牛老旺、蔡令之外,立刻猜到了真相的,是順強夫婦,“看來那羣人真的有問題......不過......好歹填了填肚子啊!”
最爲擔心的人,是小門。
他聽着外面的槍聲,知道自己人東窗事發,那自己肯定也活不長了。
他默默的閉上眼睛。
“遲早是要還回去的......”
他彷彿覺得無數的冤魂正圍在他身邊,等着要將他撕碎,吞噬掉。
他心甘情願。
———————————————————————————————————————————————
在悲憤的耿直面前,十幾個食人的魔鬼,如同靶子一般應聲而倒。
幾個男子反應比較快,跨上摩托車,轉身就要向遠處逃竄。
耿直一陣掃射之後,這幾個人也都一個不剩的倒地。
僅僅數分鐘,這羣人一個不留,全被殺死。
耿直的身體依然在劇烈顫抖。
他依然無法接受之前那個事實。
他放下槍,走到之前那輛摩托車旁邊,打開塑料袋,拿出衣服————再度確認了這正是明啓的衣服。
而那條金鍊子,已經染了血。
薛挺一羣人也在遠處望着耿直的身影。
在薛挺看起來,這個屠殺中的男人是那麼無奈。
耿直走到摩托車後座,打開後箱,檢查裡面的“食物”,隨後痛苦的將這些東西打翻在地。
“真的不用去問問他的情況麼?”魏子龍問鄭介銘。
鄭介銘的手也在顫抖着。
指甲使勁的摳着自己的手背。
他在心中也痛苦的罵着自己:
我真是無能......帶不好這個隊伍......也沒辦法幫大家找到充足的食物......
我真是蠢!!!
“你們什麼都不要做......”鄭介銘的眼淚流了出來,“他不要緊的......你們千萬不要問,無論想到什麼也不要問,不要說......你們快點兒到車廂旁邊,讓大家散開,但千萬不要傷害耿直!!他沒事!更不會傷害自己人!”
事已至此,無論什麼都不要問......不要說,剛纔那點兒肉沫,好歹解了當務之急,緩解了一頓飯啊......讓這一段經歷就爛掉比較好吧?
耿直踩碎那些“肉”後,又抹了一把土,將這些“肉”埋了起來。
隨後,他想到了車上還有一個小門、一個蔡令。
他怒氣衝衝的朝卡車後面走去,站在車廂後面的大家不知道耿直究竟怎麼了,全都作鳥獸散。
若不是鄭介銘讓魏子龍、金虎等人先去疏散,恐怕驚恐之中的謝武資就要對耿直開槍了。
“老鄭!?他怎麼了!?花奉!?”一個女人的聲音高喊着。
耿直跳上車,先看見了蔡令————他想要將蔡令拉下車,秦琴卻擋在了蔡令前面。
“你讓開!”
“你沒有權利讓他讓開......你和他有什麼區別?他和你的處境完全一樣......不,比你還無辜。”秦琴淡漠的說着。
耿直咬了咬嘴脣,手臂依然在顫抖着,兩人對峙了一會兒,耿直猛地回頭,一把抓住了車廂裡的小門,揪着他的頭髮將他拖下了車。
他望了望四散開來的人羣,知道自己突然爆發的行動將大家都給嚇着了,但他的內心依然壓抑而憤怒。
小門也一聲不吭,他知道自己的罪孽即將畫上一個句號,並不做出任何反抗。
耿直將小門拖到摩托車旁邊、拖到離大家很遠的地方,一拳一拳的打在他的臉上。
畜牲!!
他心裡罵着對方,也罵着自己。
他似乎還無法發泄自己內心的情緒,重新拾起槍,對着天空胡亂的掃射了一番。
“混蛋!!!!!!!!!!!”
這一梭子子彈終於掃射完畢,鄭介銘默默的走到耿直旁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耿直的手腳還在顫抖。
他把槍扔下,跪倒在地。
“這是我的錯......不是你的錯......”鄭介銘平靜的說着。
“怎麼不是我的錯,那東西又沒經過你的手......我沒能提高警惕......所有人......都......”耿直跪在地上哭着。
可是首先是我沒能設計好逃生路線纔會這樣的,這件事情,根源是沒有食物,根源還是在我啊。鄭介銘心裡想着,何況,你本意是幫大家解決那頓飯,纔會上當......不然我們活下來的人,又能怎麼辦?分裂?相殺?
畢竟每個人都已經有了罪孽,而食物問題卻並沒有得到解決。
“好了好了......讓這些都爛掉吧......也別跟大家說了,不要讓他們知道,就說是這羣人殺了明啓,我們爲他報仇了。我們當務之急還得嘗試着繼續捕魚......不然的話,還得繼續抓緊時間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