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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溫泉只要徵收山林稅就可以了。因爲楊宗閏是租用了山林才取得的收入,山林稅是不多的。
可是楊宗閏說,縣太爺要他們繳納的是經營稅,那個金額可大了。
“這個縣太爺,我看他是故意刁難我們的。”楊端午大怒。
“我也這麼認爲,不行,我不能這樣被欺負了,我去找倪里正評理。”楊宗閏說完就走。
“大哥,等等我,我也去。”楊端午急忙跟了過去。
倪里正和倪夫人正跟他兒子說話。他們就一個兒子,叫倪雞鳴。倪雞鳴和倪重陽小一歲,不過已經娶妻生子。孫子和桂花、阿圓一樣大,都是那年出生的。
只是他的月份最大。
“縣太爺走了吧?”倪夫人說,“他是想要徵點稅收,你這個面子總要給他。”
“哪裡來的稅收給他?”倪里正對縣太爺還是很氣憤的,若不是倪夫人百般要求,他斷不會巴結。
“我們當然沒有了,可是楊宗閏的溫泉,自打開業以來,一直沒上繳稅收,這也是說不過去的。並且,這地我們多少便宜賣給他和李家,如今賺到錢了,也不對我們意思一下,逢年過節送個禮物什麼的,都沒有。也太不會做人了。”倪夫人對楊端午一家,是越來越不滿意。
倪里正擺擺手:“你說的嚴重了,當初那塊地是沒人要的,楊端午租了五兩銀子一年,我們都還是賺的了。不然還不是白白浪費了。如今他們用好了,賺到錢了,我們哪裡能圖他們送禮呢?這不成了馬大正了嗎?”
倪夫人說:“這怎麼就成馬大正了?你們官場的事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是,楊端午一家,過河拆橋,卻是真的。哪家店面盈利了不交稅的?縣太爺說的也沒錯。本來就是經營稅,山河稅也要徵。”
倪里正沉默了。
“夫君,你聽縣太爺的沒錯。縣太爺之所以會成爲縣太爺,自然有他的英明處。你何苦違揹他的意思呢?太醫院就兩個名額,縣太爺的兒子肯定要去的,剩下一個,你要不要爲你兒子爭取,就看你的了。”原來倪夫人之所以要倪里正討好縣太爺,是爲了這事。
每三年朝廷都要從民間選拔醫丁,所謂醫丁,一般由醫家子弟選入,可是大銘朝新君登基不到五年,久經戰亂,哪裡來這麼多醫宦世家。所以這條件就放寬了,只要經過考試,就可以進入。
當然,這考試很難,不是一般百姓可以考得上。那也有考試及格就可以進去的,比如說達官貴人的推薦。
清河縣也有兩個入選名額,要去知州那裡,經過州試,最後殿試,最後纔可以進入太醫院。
只要能進入太醫院,就保衣食無憂,官陰三世了。因爲,不管朝代怎麼變換,誰都不會爲難太醫,太醫不需要問政武鬥,只要安心學習,學成後給皇族治病調養就可以。
俸祿還非常得高。事情也很少。
所以,很多人擠破頭也想進去,可要進入太醫院,第一步就要由縣太爺爲單位,由縣太爺報送上去。
在這一關,縣太爺有着絕對的權力。
當然,縣太爺如果報上去的人,都考不上,也是影響到他的俸祿的。如果他保送上去的,最後進入太醫院,那麼他會得到一筆不菲的獎金。
大銘朝新君主改革,廢除過去官員的世襲制度,換爲考試製度。
所以,縣太爺雖然是一縣之長,也不得不爲他兒子着想。
早早的,他讓他兒子去學醫。
因爲是縣太爺,他兒子享受着最好的教育。
但是還有一個名額。錯過了這次,就只有等三年後了。三年,對於一個有志青年而言,可不算短。
正因爲決定權在縣太爺手裡,所以,倪夫人才要倪里正去討好縣太爺。
正巧縣太爺也很高興接受倪里正的示好。
“你放心吧,這事,我也暗示過縣太爺了,他會給我一個面子的。”倪里正說。
“你面子很大啊?你只有讓他高興了,他纔會給你兒子這個機會。你別忘記了,鎮上好多人家都想去呢,就連我們的大侄子重陽,他也很想去。”倪夫人鄭重說道。
“那也要看考得上考不上。”說實話,倪里正對自己兒子能否最終考上太醫院,不抱信心。
因爲倪夫人的溺愛,倪里正兒子學習庸常,根本就不是學醫的料,更不要說和倪重陽比了。
“那你先答應我,會按照縣太爺的意思,去收楊端午的稅收。”倪夫人再次要求,並且是“正氣凜然”爲兒子前途。
倪里正繳械投降了,“我答應你還不是嗎?”
楊宗閏和楊端午二人,站在樹後,聽到了倪里正夫婦的對話。
“大哥,你還要去找倪里正評理嗎?”楊端午冷笑道,“咱們英明公正的倪里正,正要爲了他老婆兒子,一步步走下泥淖呢。”
楊宗閏嘆了口氣:“怎麼會這樣呢?”
“很正常,很多清官最後都是被老婆拖下水的。”
“不行,我還是要當面聽倪里正說才放棄。”楊宗閏依舊走了過去。
楊端午搖搖頭,跟上。
“孩子,這是縣太爺的規定,只怕我也只是個執行者。”倪里正說着,不敢正視楊宗閏的眼睛。
楊宗閏說:“可是倪叔叔你是知道的,我們最早是虧本的,也是後來纔有點賺,怎麼能交這麼多的稅收呢?”
倪里正說:“其實這做生意,繳稅都是應該的。你們還是不要爲難我吧。”
楊宗閏終於氣呼呼而去。
楊端午說:“如果不想繳稅,其實也不難的。”
“你又有何妙計?”楊宗閏問。
楊端午笑道,“這溫泉第一大股東,其實是李元寶一家。我們家無權無勢,可李家不一樣。謝家人可是李家的好朋友。要不然也不會成爲李家麪店的常客了。”
“你是說,找李元寶?”
楊端午搖搖頭,“這次的事,還關係着徵稅,找李元寶還不可以。大哥你表面先在倪里正面前說暫時沒銀子,等下個月籌足了銀子一定交齊。拖延時間。剩下的事,由妹妹我替你辦好。”
“哦?”楊宗閏雖然還是聽得稀裡糊塗的,可還是照做了。
倪里正答應楊宗閏下個月交齊稅收。
這時,楊端午提了一袋天蠶繭子,來城裡的綢緞莊找謝金龍。
“去年此時,我來你這裡提了十兩的綢緞,我說會拿天蠶繭子來換的,我做到了吧。”楊端午說,“一共三對,你數數。”
謝金龍驚喜地看過去,質地輕薄,圓潤,的確是天蠶繭子!
連忙收起,“楊姑娘,我想要天蠶繭子好久了,多謝你了。”
“應該是我謝謝你纔對。拖了一年之久才送給你,這一年的利息,你也沒計算在內。”楊端午說。
“姑娘客氣了。”
楊端午和謝金龍閒聊了一會兒,說:“其實我一直想進織造局,卻是沒有機會。如果謝老闆可以爲我引薦一下,我哪怕是做個工人,也是無悔的了。”
“織造局工人,只怕會委屈了楊姑娘你。”謝金龍笑道。
“不會,我還是個門外漢。”楊端午目光執着。
謝金龍被感染,“想要進織造局做個工人,我給你一封推薦信就可以了,那是沒問題的。織造局有楊姑娘這樣的人才,一定會大放異彩。”
“多謝謝老闆。”楊端午作揖致謝。
謝金龍以爲楊端午只是說笑,誰知,她過幾天又來了,向他討要推薦信。
謝金龍有些奇怪,難道楊端午是想進入學藝的?
不過,謝家的織造局,就是江南織造局,朝廷就是靠山,就算楊端午學會了手藝,也是開不起織造局的——因爲這個時代,沒有這麼大型工廠的開設條件。
“謝家是個兼容幷蓄的家族,任何一個優秀的人才,我們都不會拒絕。”謝金龍說,“只是,若是進了裡面打工,就要按照裡面的制度來,非常地辛苦。你可以忍受得住嗎?”
楊端午淡淡一笑,“沒問題的。”“那好,我現在就給你推薦信。”
憑着這封介紹信,楊端午馬上得到了錄用。
只是,織造局太大,迎接她的是普通的女工,最多是女幹事,謝家半個人,她都沒見到。
“端午,好女兒,你這是哪來的主意,怎麼好端端的,要去織造局打工三個月呢?”謝靈是不喜歡楊端午去的。
織造局總局設在京城,只是在清河縣,設有分級小工廠。內設收繭處、洗繭處、繅絲坊等好幾個作坊。
楊端午要進去的,就是繅絲坊。這是最辛苦的工作。並且一個月只能休息兩日。平時從早忙到晚,根本沒法回家。
工錢也不高,設流水線,楊端午深深感到地主階級的剝削——這工錢也太少了吧,比大富人家的奴婢還少。
不過她也不是衝這工錢去的。第一,她要去學習新技術,第二,她要結識謝家的人,她要解決溫泉場的稅收問題。
楊宗閏也不同意:“你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大哥的何曾苦了你,你卻是爲何要去做這麼辛苦的活?那裡的女工,都是成過親的,你一未出閣的少女,去打工,也委實不成體統。”
織造局雖然制度很嚴格,可也聽說過男女工人野合的事,黃毛丫頭去打工,終究不是什麼體面的事。
“可是這技術,我是一定要學的。”楊端午決定的事,沒有人攔的住。
楊宗閏只好親自送她進去,爲了保持她的名節,他每天晚上都要趕到鎮上,接她回家睡覺。
未出閣的少女,是不能在外面過夜的,不然名聲可差了。
對於這點,楊端午是同意了,反正,鎮上她也住不慣。
繅絲羅。
楊端午換上了女工的衣服,坐在流水線的一側,只學了兩日,就會了。
你瞧,她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衣服,把頭髮也高高的梳起,手上的指甲經過多次打磨,已經圓鈍了很多。
雙手,因爲經常繅絲的緣故,反而變得更加的紅潤了。
繅絲,是把蠶繭變成絲綢錦緞的第一步,繅絲的好壞,直接決定下一道工序?
楊端午端坐在凳子上,眼前,是一口盛放着熱水的鍋。鍋內,一大把灑下去的蠶繭,正舒舒服服的泡着熱水澡。
這剛從蠶房裡出來的蠶繭,都必須經過熱水浴這一關。
倒不是說蠶繭有多髒。其實只要養蠶人用心,出來的蠶繭都是白如雪。只是,如果不經過熱水煮,這蠶繭的頭緒就找不到。
楊端午拿着一雙筷子,從熱水裡快速的挑了一個蠶繭出來,放在跟前的一個溫水盆裡。
經過熱水煮過的蠶繭,要顯得更加鬆軟,也會顯得比較光亮些,也許是多了些水分的緣故吧。
接下來,是索緒的環節。
楊端午手中的筷子,像長了眼睛一般,剛貼上蠶繭,就黏出了一段蠶絲。隨之,楊端午伸手,順勢將蠶絲抽住,迎到一旁的機架上。
這機架倒也是簡單的很,只是機架頭做的有些精細。機架頭上有個圓孔,當蠶絲經過圓孔後,便被固定在機架上,此時,只要運轉機架,便能慢慢有序的將蠶絲一點點理出來。這便是理緒的環節。
理緒的時候,很可能會遇到雜絲,那是需要耐心的。
“端午,你過來幫我看看,這個蠶繭,怎麼怎麼弄,都找不出頭緒。”一旁的女工很沮喪的對楊端午求救道。
那時候還有個規定,如果一個人索緒失敗多於三個,那麼當月的工錢就要被扣去十錢,而這個女工,已經失敗了兩個了。
楊端午心裡起了惻隱之心。把理了一半的蠶繭又放了回去。
楊端午將女工失敗的那個蠶繭拿在手上反覆抹搓着,很快,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再放回到熱水裡煮一刻鐘,這蠶繭上面的雜絲太多了,把蠶繭的頭緒都埋在裡頭了。
按照楊端午的指點,這女工拿着筷子,將熱水中的蠶繭來回攪動,果然,雜絲像睡醒了一般,紛紛舒展開來,隨着筷子的攪動而黏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