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酸的不會太苦,甜的不會太膩。酸的還能化掉甜的,甜的可以讓酸變淡。
真是酸甜可口。
一下子就被吃完了。
然後楊端午再看看那三個字,“對不起”,好像看到倪重陽就在她面前說這三個字一樣。
微微挑起的鳳目,眼黑深的好像瑪瑙石一般。
明明是黑的好像暗夜,卻可以閃耀出陽光一樣的明媚。
嘴角微微揚起,她笑了。
烏鴉飛了起來,正好走進來的奴婢嚇得半死,大聲尖叫。
“別怕,它不會傷人。”端午說着對烏鴉揮揮手。
烏鴉在端午頭頂盤旋三圈,就飛走了。
奴婢們還是很害怕。
端午說,“這烏鴉是我的朋友,以後你們看到它,不許傷害它。”
金陵的倪重陽,見烏鴉飛回來了,就知道它已經辦成事了。
倪重陽獎勵烏鴉,給它喂好吃的,心想,下回送什麼給楊端午纔好?
“想不到堂堂的神醫,竟然會花盡心思來討女孩子歡心?”周星星爽朗的笑聲傳來。
倪重陽一伸手,那烏鴉就飛上了樹,爪子鉤住樹幹叫了幾聲。
“星星你就別取笑我了。你知道討女孩子歡心是我的弱項的。”
倪重陽找了個軟墊子,放在胡凳上,周星星坐了下去,“你的徒弟陳桂明呢?”
倪重陽指了指屋內,“我可沒說要收他爲徒弟,他硬是要賴在這裡,我也沒辦法。”
窗前的檀木書桌上,陳桂明正全神貫注的抄寫醫書。
他只穿了青色布衣,褪去了紈絝子弟的貴族氣,眼光沉下來,自己研磨自己抄寫,劍眉緊緊蹙着,卻不憂鬱,有的只是專心。
“陳桂明本來就書唸的好,他若是認真去讀書,只怕也是沒有不懂的。”周星星笑了。
倪重陽開始煮茶,“這是從高山上取下的泉水,煮的茶很香,你嚐嚐。”
周星星隨手摺了一根樹枝,放在嘴裡咬着,臉上一片懶散的閒逸,“你也崇尚起煮茶了?楊端午可是最喜歡喝茶。看來你討她歡心,都開始討到她骨子裡去了。”
倪重陽淡淡一笑,“我在喝茶的時候,會發現我和她離得很近,好像她就在我身邊一樣。”
茶煮好了,周星星嚐了嚐,眉毛皺了起來,“茶頗苦。”
倪重陽抿了一口,點點頭,“是苦。”
喝了一會兒,周星星說,“端午姑娘最近遇上煩心事了。”
“你是說,楊家作坊和凱林作坊的競爭?”倪重陽放下茶杯,問。
“看來你都知道了。”周星星點點頭,“凱林作坊不明來歷,可是,崛起卻是這麼快,還能逃出朝廷的關注,不能不讓我多注意。”
倪重陽凝神看着茶壺在冒煙。
裊裊上升的白煙,幻化了他的臉,使得他臉色顯得更加迷離起來。
“看來你是有辦法了?”周星星打趣道。
“凱林作坊,不需要任何人動手,他自己會滅亡的。”倪重陽好半天忽然說出這麼一句。
“爲何?”周星星一怔,“韃虜對中原已經是步步緊逼,又如何會自動滅亡?”
都說現在的倪重陽,比過去聰明瞭很多,可是,周星星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呢?
倪重陽只是笑,“等着就是了。”
說着,在宣紙上,端端正正的寫了一個字,摺疊好。
周星星看的仔細,那上面的字,只是簡簡單單一個“等”字。
“你就這樣一個字給端午姑娘?她看的懂嗎?”周星星問。
倪重陽嘴角斜逸微笑,“當然。端午頗爲聰慧。”
周星星攤了攤手,“再聰慧的人,也看不懂你這一個字的意思。不過,若是你們心有靈犀,這倒是可以解釋的通。”
春末夏初,空氣中,滿是溼潤的氣息,田間裡,各種果蔬,都競相比着生長的速度。
一朵朵小黃花,像快樂的天使一般,點綴在各種綠色的背景上。
這綠色,也是各種變化,或是深綠,或是淺綠,或是夾雜着金色邊緣的綠色。
水稻,已經抽穗,稻花也已經飄香,還未飽滿的稻穀,像是未成熟的少女一般,害羞的站在風中。
一陣風吹過,成片的鮮綠猶如地毯般隨風擺動,樹上的葉子,也擺脫不了被風控制的節奏。
倒是池塘中的湖水,倒是沒有太大起伏,淺淺的波紋,倒映出已經亭亭玉立的荷花骨朵。
一隻調皮的蜻蜓,早已經開始調戲這荷花,飛來飛去,似停不停。
那靈動的身影,卻也被安靜的湖水一覽無遺的抓住了,遠遠看上去,似乎是兩隻蜻蜓在對舞。
粉紅的荷花,卻也好似身居深閨的少女,無論如何,都不願敞開自己的懷抱。
陳大耳的傷病好全了,陳小耳就全力迎戰凱林公子。
李延全力支持女婿。
陳小耳和李延先是對外宣佈,他將承接原來屬於陳桂明的米鋪生意,原來陳家米鋪的地址,全換址爲陳小耳的小耳米鋪邊上。
然後,陳桂明親自站出來,幫陳小耳宣佈,陳家米鋪和小耳米鋪全部合併爲一家,統稱爲“小耳米鋪”。
消息一出,衆皆譁然。
陳桂明就這樣退出了嗎?
陳桂明沒有解釋太多,宣佈之後就去了京城,不知所蹤,而陳小耳則進行三天的降價,凡是過去和陳家米鋪合作的商人,都可以繼續合作,只要答應今後不會再去凱林公子那裡合作,小耳米鋪將會在半年內,給出一個合理的低價,和他們合作。
當然,李延出了銀子來支持陳小耳,畢竟,這降價半年幾乎沒賺了,可是爲了讓凱林公子滾出米鋪行業,陳小耳和李延也只能拿出殺手鐗了。
過去和陳家米鋪合作的商人,聽說陳桂明已經把生意都交給了陳小耳了,就出於過去的感情,也會去和陳小耳而不是凱林公子,更何況,陳小耳還降價了。
一下子,凱林公子雖然得了米鋪,可卻沒有人過來買他的米,甚至他連像樣的米都進不到貨。
凱林公子的米鋪,無人問津,沒幾天,就關了門,把店址給賣了。
這一次,陳小耳大獲全勝。
金陵。
日暮降臨,今天看的病人已經滿了限額。
倪重陽關了皇家醫館。
陳桂明拿了土鉢,搗起了藥草來。
空氣裡一陣藥香味。
倪重陽坐下來,寫了幾行書,看了陳桂明一眼,見陳桂明一言不發,安靜的搗藥,如此專注,就問:“你對米鋪一點都不留戀?”
陳小耳來找陳桂明,陳桂明二話不說,就把米鋪的生意,都轉給了陳小耳,這不像是過去的陳桂明性格啊。
過去的陳桂明,可是好鬥的紈絝子弟啊,如今竟然連陳老爺經營了一輩子的米鋪生意,說轉讓就轉讓了。
這如何不讓人懷疑,陳桂明是爲了謝花寶,看破紅塵了?
“我不是過去的陳桂明瞭,人是會變的。”陳桂明眼皮都沒擡的說,“是我害死了爹,要不是我,我爹也不會生氣,也不會一病不起,到最後……都是我的錯。”
“既然吃錯,爲何還把你爹的心血,都給轉讓了呢?”倪重陽問。
陳桂明停下了動作,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嘆氣說:“從小,我就對米鋪生意不感興趣,可是,我爹非要我繼承家業。我自小就喜歡唸書,好容易考上了大狀師,本以爲可以一展宏圖,沒想到,到頭來,還不是被心愛的人所騙。我給人告狀,結果也沒什麼起色,也許,我並不是非常適合做狀師。我只是適合考試罷了。”
“那你要跟我學醫術?我可告訴你啊,我沒說收你爲徒弟啊。”倪重陽說。
陳桂明說:“不,我知道我不配。你救了我們陳家,你是我們陳家的恩人,我是應該來給你做事的。我並不想學你的醫術,我只是想要報恩。”
這番誠懇的話,聽的倪重陽內心一軟,眼神顫動幾下,“你先別急,雖然你失去了很多,可好在,你現在悔悟了,浪子回頭金不換。我這裡,可以成爲你暫時的避風港,讓你好好想想清楚,可你既然是清河縣唯一的一個大狀師,我可不能做你的師父。也許你沉下心來,會發現,你也是可以做一個打贏官司的好狀師的。”
陳桂明擡頭定定的看着遠方,雙目失神,“我真的還有機會嗎?”
“有的。只要你以後,真的沉下心來。還有,你要忘了謝花寶。”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謝花寶了,可這輩子,也是忘不了她的。我好恨她。我對她這麼好,爲什麼,她要這樣對我?”陳桂明說着,全身顫抖起來,眼睛溼潤了。
往事,清晰浮現,他如何能忘的了?
倪重陽嘆了口氣,拍了拍陳桂明的肩膀說,“如果你對她還有恨,這說明,你還愛着她。放下愛恨執念,對你來說,纔是最好的。”
天空,傳來幾聲烏鴉鳴叫。
陳桂明低下了頭,忽然,抱着倪重陽,大哭起來。
眼淚嘩嘩嘩的沾溼了倪重陽的衣服,哭的好像個孩子。
倪重陽沒有推開他。
陳桂明過去走的太順,如今的坎坷,就看他能不能真的越過去了。
可是不管以後如何,現在的陳桂明,只是希望,找個肩膀,讓他好好的大哭一場。
男人有時候,也是需要哭的。
倪重陽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當時,他想哭的時候,還沒有肩膀可以依靠呢。
陳桂明比他幸運,至少,陳桂明現在有了。
楊府。
烏鴉又來了。
這次,除了帶來幾盒糕點之外,還有一個端正的楷體大字:“等”。
楊端午凝視着這個字,看了半天。
倪重陽想告訴她什麼?
要她等他,還是等什麼。
他明知道她現在要公平,要主動權,所以,他不會要求她什麼,哪怕是等,他也不會要求她。
那麼,就不是這個意思。
“莫非,他要我在楊家作坊和凱林作坊這件事上面,等一等?”端午猜到了。
烏鴉撲扇着翅膀,這次,它似乎不想這麼快就走。
楊端午給烏鴉餵了一塊烤肉,可是,烏鴉吃是吃完了,可還是不走。
這麼大的一隻鳥,還黑的如暗夜,就這樣停留在院子,哪個丫鬟敢進來呢?
端午搖搖頭,“你這個大鳥,你究竟想要什麼啊。”
那烏鴉忽然飛了起來,飛到剛纔那個宣紙邊上,用力撲騰了幾下翅膀。
端午明白了,摸了摸烏鴉的腦袋,“你原來是要我也給你主人,寫幾個字啊。真是忠心耿耿的烏鴉啊。”
可是,寫什麼字好呢。
端午提着筆,想了想,就落下了一個大大的“謝”字。
烏鴉這回高興了,叼着這字就飛走了。
倪重陽看到這個“謝”字,嘴角露出滿意的笑來。
楊端午,終於肯回他信了。
哪怕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謝”字,也是他求了很久的。
烏鴉看到倪重陽笑了,它也樂了,叫聲歡快而響亮。
“都是你的功勞。今天,我烤狐狸肉給你吃好不好?”倪重陽撫摸着烏鴉,笑着說。
陳桂明在一邊,看到倪重陽竟然和烏鴉有說有笑的,竟然呆若木雞。
倪重陽,真的是與衆不同了,陳桂明額頭上直冒汗。
也許是猜到陳桂明異樣的目光,烏鴉對着陳桂明扯開嗓子叫了起來。
陳桂明嚇的躲到草叢裡去了。
倒是逗得倪重陽,哈哈大笑起來。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清河縣縣衙。
凱林公子烏青着臉,看着冥城璧,因爲生氣,手背上青筋突起好像老樹根,緊緊攥着褲腳。
明明是那麼年輕的臉龐,可是,手卻滄桑的好像老人的手了。
“這個陳桂明,怎麼說想通就想通了的,還有那個陳大耳,本來是希望拿陳大耳的傷病,拖住陳小耳分心,可怎麼忽然陳大耳的病就好全了,這都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所有的事情,都脫離了原來的計劃?”凱林公子大發雷霆。
冥城璧恭恭敬敬的說:“陳桂明和陳大耳,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
“高人?”凱林公子一怔,“我猜也是,可是,會是誰呢?”
“是誰不清楚,只是,那個,皇家醫館看起來,非常的神秘,裡面一定有什麼秘密。”冥城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