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郭嘉便坐着馬車,回到了許都城。
他本想在書院裡住上幾天,現在看來,怕是不行了。
畢竟,正事要緊,等安排好屯田、流民的事,再去書院裡蹭吃蹭喝也不遲。
翌日清晨,荀彧正和曹洪等人討論軍務,一擡頭,便看見郭嘉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只是,與平常比起來,今天的郭嘉,似乎很不一樣。
“軍師,你怎麼來了?主公不是讓你在家休養嗎?”荀彧放下竹簡,對郭嘉說道。
“老狗,有個東西你得看看。”郭嘉臉上帶着微笑,眉宇間十分得意。
他從懷中取出一冊書卷,放在了二人面前。
書卷首頁,赫然寫着四個大字:屯田方略。
“當今天下,四處用兵。中原一帶,已是十室九空。土地荒蕪、百姓流竄,長久以往,必然會淪爲盜賊。”
“我寫的這個《屯田方略》,乃是整合流民、恢復生產的絕好辦法,你趕緊看看,然後報給主公。”
郭嘉緩緩坐下,捶了捶肩膀,以表示自己昨天晚上十分辛苦。
“現在嗎?不大合適吧。主公正在前線打仗,怎麼能讓他分心?”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確保糧道通暢,維護許都穩定,其他的事情,等等再說。”
曹操一走,所有的大事都壓在了荀彧身上,他不敢有絲毫馬虎。
況且,兗州地帶,已有軍隊正在屯田。只是收效甚微,遠遠達不到預期。
這個關鍵時期,郭嘉又提屯田,若是真報到了前線,免不了要被曹操一頓臭罵。
“軍師,荀大人說的不錯。與討伐袁術比起來,別的事情都得放一放。你瞧,主公又在催促糧草了。”曹洪指着竹簡,附和道。
郭嘉連連搖頭,顯然有些着急,“不一樣,你們先看看,看過之後再說。”
荀彧微微嘆了口氣,這個郭嘉,畢竟年輕。
雖說在練兵謀劃方面,他是行家,卻也免不了會犯急功近利的毛病。
主公不過是讓他休息幾天,他就感覺受到了冷落,要想方設法的表現自己。
荀彧看了眼郭嘉,拿起《屯田方略》,一目十行的掃視起來。
起初,他眉頭微皺,人也有些漫不經心。
看着看着,荀彧的表情突然變得越來越凝重。
等到三五頁過後,他突然擡起頭,對郭嘉說道:“這與咱們以往的屯田政策,大不相同。當真是你寫的?”
曹操在兗州施行的屯田制度,是軍屯。
郭嘉在書卷中所闡述的屯田制度,是民屯。
兩者雖只差了一個字,可其中的內容卻天差地別。
郭嘉眯眼輕笑,說道:“這是小先生的主意,老狗,你覺得如何?”
荀彧驀地一愣,雖然並沒有吭聲,可臉上的表情卻錯不了。
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之後,便合上書卷,連連感嘆起來。
“倘若,你早說是小先生的主意,荀某也不會猶豫不絕。《屯田方略》,功在當下,利在千秋,乃不世之功。將軍,報與主公吧。”
曹洪聞言,頓時一驚。
他滿臉難以置信的看向荀彧。
一個方略,功在當下、利在千秋?
剛剛,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們口中的小先生,便是主公經常提起的,那位不世出的大才?
怎麼隨便一甩手,就是不世之功?
郭嘉聽了荀彧的話,並不感到奇怪。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除非,荀彧是個豬腦子。
“老狗,我想過了。這件事情不必等主公回覆,立刻就要施行,否則便趕不上春耕。現在是二三月份,稻穀、粟米、小麥、黃豆都能種。錯過了這段時間,就得等到夏種了。”
前線正在打仗,局勢瞬息萬變。一封書信飛過去,多久能夠回來,誰都說不準。萬一出了岔子,書信貽誤在戰場上,那就白白浪費了半年時光。
荀彧思索片刻,便一拍桌案,斬釘截鐵的道:“好!就這麼定了!曹將軍,你現在就派人知會主公一聲,然後馬上跟着軍師,去南山書院走一趟。雖說是民屯,也離不了軍隊的幫助。由你出面,最合適。”
曹洪是都護將軍,掌管禁軍,監督諸將。許都的大小軍務,全要他來過目。
他親自主持屯田,無論是誰,都不敢不從。
雖說,曹洪仍有些迷茫,可見到荀彧兩個全都興奮不已,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激動起來。
“在下立刻照辦,軍師,你等我一等。”
出了門,曹洪直接叫來了他的親侄兒,也就是被曹操譽爲“千里駒”的曹休。
明面上,是派人去找曹操報備,但曹洪心知肚明,所謂的報備,實際上就是報喜。
讓自己的親侄兒去報喜,曹操高興之餘,免不了要對他進行嘉獎,多少也能記上一功。
安排妥當後,曹洪急忙收拾起車駕,請郭嘉一同前往書院。
二人剛到山腳,還沒進門,曹洪便忐忑不安的跳下了馬車。
他要見的,可是一位世外高人。
那位小先生,不僅成功的料中了宛城之戰、劉寵之死,又準確無誤的推算出了袁術稱帝。
這等人物,說他洞察天機都不爲過,連曹操都對他仰慕萬分,曹洪自然而然的、不可避免的生出了許多敬畏。
“軍師,這裡便是小先生的住處嗎?”
“軍師,那位小先生年紀多大?是何模樣?”
“軍師,我曾聽主公提起過,小先生身在山野,不喜做官。我冒然來訪,會不會惹他老人家不高興?”
郭嘉聽到此話,頓時樂了。
你比他大了十幾歲,都能做他爹了,叫他老人家?
怎麼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郭嘉昂首挺胸,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笑道:“將軍,放輕鬆,一切有我。見了面,你就說是吉老闆的兄弟,在許都府衙當差。””
曹洪幹呵兩聲,忐忑不安的搓了搓手,“我知道,主公是吉老闆,荀彧是狗管家,咱們不能暴露身份。你說,我用個什麼名字好?”
二人正自討論,林風察覺到院外有動靜,緩緩的走了過來。
曹洪初見之下,大爲緊張,話都說不利索,急忙抱拳行禮,下意識的道:“敢問,尊駕可是林先生?在下是吉老闆的兄弟,曹……”
“曹?”林風眉頭微皺,“曹什麼?”
曹洪瞬間反應過來,霎時間,額頭上冷汗直冒。
倘若,因爲自己失言,暴露了主公的身份,那,豈不是壞了他的大計?
情急之中,曹洪再也顧不得其他,悶哼一聲,接着剛纔的話往下說道:“在下是吉老闆的兄弟,草!”
林風頓時愣住了,“怎麼,做吉老闆的兄弟很丟人嗎?好端端的,你罵他做什麼?”
郭嘉噗嗤一聲,突然笑了起來。
他怕曹洪越說越錯,便站出來打圓場道:“先生,他是吉老二,在許都當差。兄弟倆嘛,不太和睦。他這次來找你,是想請教屯田的事情。”
林風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你們進來吧。”
屯田一事,關乎到國計民生。不僅能安撫流竄的百姓,還能有效的解決饑荒,林風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而對曹洪而言,統兵打仗、鬥將廝殺方面,他的實際水平可能有待商榷。
但論起軍務政務、綜合能力,曹洪絕對排的上號。
他凝眉定神,聽林風闡述過大概意思後,便出聲詢問道:“先生是說,我們先搞個試點?”
林風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屯田改制,好比騎馬射箭,太急,容易扯着蛋,太緩,容易拉着胯。”
“先定個小目標,弄個試點,看看成效。”
“效果好了,全面推廣,往兗州、河洛地區發展。效果不好,自我反思,有問題儘快解決。這樣最穩健,也最妥當。就算遇到戰亂、饑荒,也絕對不會崩盤。種地嘛,怎麼都有收成,不過是多少的問題。”
曹洪既驚且震,既喜又服。
如此珠玉之言,當真是一字千金,有如神助!
原本,他還擔心,如果事情不成,自己恐怕要備受責罰。
可現在看來,小先生把一切因素,全都考慮到了。
先屯多少田,可產多少糧,能安撫多少百姓,需要多少軍士,如何操作、如何勞動,如何分成,如何擴張……
面面俱到,條條清楚!,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除非是個傻種,纔會搖頭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