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斥候所說,袁軍屯糧的地方是一片山谷,三側皆是山嶺,只有中間一條通道,就跟林墨選的藏糧之地差不多。
把守人數不知多少,但根據外圍斥候的人數來判斷,應該在六到八千人左右,這樣的地形,這樣的人數,算是比較合理的分配了。
本來,找到了袁軍的屯糧之地,就相當於抓住了一次致命一擊的機會,糧草是三軍命脈所在,若是能毀之,哪怕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爲此,重新坐下的呂布整個人如同一座會呼吸的山起起伏伏,假若能毀了這糧草就不用跟袁譚的大軍死磕了,典型的以少勝多。
正想發表一番勝利宣言的時候,發現林墨和陳宮臉上都沒有任何的表情,莫非有詐?
呂布強壓着心情興奮,也開始冷靜沉着的思考了起來,結果還沒說話呢,讓張繡搶了個先,“軍中糧草轉運是不允許留下車轍印的,現在又非戰事緊張的時候,北國軍何以會出現如此大的破綻?”
呂布嘴巴張了張,我也是這麼想的呀,乾咳了兩聲後點了點頭,“子文所言正是我所想,這事八成袁譚給出的陷阱,前些日子他不就是用糧草來引誘伯平他們,卻被文和給識破了,現在又想來賺我們,簡直是妄想。”
嘴上是這麼說,其實呂布心裡跟貓撓似得癢癢,總是心存一絲僥倖覺得有可能真的是袁軍不小心留下了車轍印。
林墨和陳宮保持着緘默,正如張繡說的那樣,軍中糧草轉運,隊尾會有專門的人負責把留下的車轍印清理掉,而且幾乎是專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運糧,極難被發現,這種暴露手法過於拙劣了。
看來,袁譚有些急躁了。
“要不.我們還是去看看?”
林墨的提議讓立場不堅定的呂布連連附和道:“瞧瞧也無妨。”
根據斥候所說,袁軍的糧草大營是在中軍大寨西北方三十多裡處,地圖上根本看不出來,因爲那裡是一片山巒。
呂布帶了一百幷州狼騎,拉上張繡、甘寧、林墨準備親自去瞧瞧,陳宮沒去,大營這裡還是要留人鎮守的。
斥候選路是真有一套,在河澗、山巒和平原錯亂交織的地形裡,找到的都是最便捷卻又極爲隱秘的路,畢竟吃這行飯啊。
到黃昏時分,藉着暮色掩護,一行百人在山谷上方遠遠看着袁軍的糧草大營。
正如斥候所稟報的那樣,這裡是一個只有一條通道的山谷,與林墨所選的藏糧地方不同,這裡更爲寬敞,通道雖然不算大,但這個山谷擠進個幾萬人戰鬥卻不成問題。
沒辦法,北國軍富裕啊,二十萬人用度的糧草,跟呂布這種出征前還跑去找世家借錢維護軍械的底蘊自然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哨騎三班,每班只有三十人,這是八千人的巡哨軍制。”只一眼,老岳父就說出了寨內的屯兵數量。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屯兵人數,這麼大的寨子,周遭又有山林和窪地,他就是埋伏上幾萬人都可以不留任何的痕跡。
“如果要進攻,從谷外衝到大寨約莫三裡地,距離太長了,北國軍有充足的反應時間。”張繡也提出了自己的判斷。
作爲領兵經驗不足對陸戰熟悉也有限的甘寧非常認真的在心裡記下了他們說的話,也嘗試着站在主將的位置去思考一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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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錦帆賊出身的水匪,身上帶着的不僅僅是桀驁不馴的性子,還有不服管教的匪性,沒法子,在過去甘寧這一身武藝頗有些難逢敵手的味道。
不過廣陵偷襲戰後呂布帶給他的降維打擊太大了,後來又發生了趙雲蕭關威震四方的彪炳戰績,讓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啥也不是,論帶兵遠不如高順,論個人武藝又比不過趙雲。
可是啊,呂營是個不會埋沒人才的地方,在魏續等人陣亡後這種感覺尤爲突出,以至於讓他有了更加充足的動力,希望自己能成爲第二個趙雲,也有帶兵出戰的一天。
“差不多了,回去吧。”看了半個時辰,心裡已經有數了,老岳父看了眼林墨,見他也點了點頭便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挪營,林墨提議的,向前推進十五里,剛好卡在了通道入口內。
這麼做是有充足考慮的,第一,雖然齊山和巨洋水的優勢無法發揮了,可是這樣的立寨位置北國軍一樣無法把十幾萬人鋪開來進攻。
第二點則是至關重要,在這裡下寨,距離袁軍的糧草大營縮短了十幾裡地,眼下雖然沒有什麼太好的手段運用,糧草大營也有可能是對方故意暴露出來的,但這是逆轉戰局的關鍵點,便是有些風險也值得承擔。
現在沒有辦法而已,不代表後續也沒有。
隨着大營的推進,齊山上方的寨子也就失去了拱衛意義,大軍自然撤了回來。
“來來來,文和,今天這頓慶功宴專爲你而設!”高順帶人回來後,呂布親自到轅門口去迎接,遠遠看到賈詡就走了上去,親切的拉着他的手。
一直以來,呂布都知道賈詡是個很聰明的人,安豐大戰時候的上中下三策已經算是露了一手,但實實在在的軍功卻並沒有。
因爲更多的時候,他都不像是個謀士,更像是個混吃鼓掌的醬油角色。
這一回的火燒齊山可謂是大放異彩,一口氣吃下近兩萬北國軍,難能可貴的是並沒有折損什麼兵馬,就衝這一點在呂布心裡他就是能壓陳宮一頭的謀士了。
還得是我女婿啊,把他丟到齊山去是無比明智的選擇。
不止是呂布過去對他低看了一眼,包括陳宮、陳登乃至於劉曄,都對把他擢升爲東海太守一事頗有微詞的。
太守啊,位置極其有限,他賈文和何德何能竟然當上了東海太守,肯定是跟笮融一樣,靠着與林墨的裙帶關係上去的。
齊山這一出,算是徹底爲他正名了。
“客氣了溫侯,在下不過綿薄之力,不敢居功。”從董卓麾下開始,到李傕郭汜,再到張濟、張繡,他一直都是一個合格的苟命專家,主打一個隱身。
其實,不管是謀士還是武將,既然選擇了輔佐人主,沒有不渴望被推心置腹的,但這種被捧在手心的感覺,卻也不是都能喜歡,比如素來低調的賈詡就很不適應。
這要是放在後世,應該是嚴重的社恐心理吧。
“此戰,高將軍與子龍固然是守寨有功,但殺敵於無形,敗走袁譚六萬大軍就全賴賈先生之謀,我敬先生一杯!”林墨笑呵呵的舉杯。
“允文過譽了,與你相比,我這點微末道行實在是繁星不敢與皓月爭輝。”賈詡總覺得林墨好像在憋着壞。
這不是錯覺,是實實在在的,通過這件事林墨發現,對於賈詡的應用要想取得奇效,就得置之死地,把他丟在最危險的地方。
現在嘛,讓他在軍營裡把智囊的人設立起來,以後再想摸魚就得掂量掂量了。
人在高位的時候,很多事情都變成不得不參與。
“糧草大營的事情你怎麼看?”酒足飯飽後,林墨才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他跟陳宮是達成了一致意見,不能貿然行動,就算最後要對北國軍的糧草下手,也一定要掀起幾重迷霧。
“應該是陷阱。”軍寨突然間前移的時候,賈詡就猜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對於糧草事件並沒有太過驚訝。
要說好奇一點的問題,那也就是袁軍的手段不怎麼高明,這種明晃晃的陷阱誰會去跳呢,而且還把最薄弱的地方暴露了出來,以後不管做什麼計劃都得兼顧着這座大營,不夠明智。
“既然都認同這是個陷阱,那接下來幾天大家都往這上面花花心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呂布三根手指攥着酒杯在面前來回轉動,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至於玩腦子的事情,跟我們關係不大,伱們幾個加把勁吧。
林墨、陳宮和賈詡三人對視了一眼,笑着作揖,“喏。”
白馬城之戰後,氣急敗壞的袁紹帶着三十八萬大軍綿綿壓境而來,隊伍首尾相距上百里,旌旗遮天蔽日戟戈可破蒼穹。
爲了方便開戰,同時也是把袁軍的補給戰線拉長,曹操選擇讓出了白馬城,把袁紹拉到了官渡,形成了兩軍對壘的情況。
有趣的是,袁紹對顏良是真不錯,自從白馬城之戰後,他先後三次寫信給曹操,要求贖回顏良,要糧草還是錢財儘管開口就是。
曹操的要求很簡單,北國軍退回河北,他就把顏良給放了,但這在袁紹看來是根本沒有談判的誠意,起碼你要割讓出兗州吧?
我把三軍上將還給你,還得送你一個州,曹操冷哼一聲,你咋不要了我的腦袋更直接呢,那就打吧。
袁紹在官渡的大營堪比一座縣城,長寬皆幾十裡,就這,周邊還增設了三座副營,三十多萬人啊,那不是開玩笑的。
而且袁紹其實挺會鼓勵人的,先是拿着顏良的事情來說道,稱他在許昌一直被曹操凌辱,卻是寧死不降,自己真是心痛如絞啊,將士們一聽當然是憤憤不平了。
等到袁譚的第一封軍報送過來後,他得意洋洋的在衆人面前舉着快報,“看看,譚兒設計大敗呂布,一日之內大營推進十五里,氣勢如虹,正準備發動總攻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也要加把勁了,不然軍功都讓別人給撈了。
不過沒幾天打臉的事情就發生了,一場大火折了一萬六千多人,這是大事,袁譚不敢不報的,於是連帶着退營一事也都說了出來,不過強調了一句這是田豐的計謀。
他眼角抽動,心裡翻江倒海,難當大任,一勝斬殺對方千餘人,一敗卻折了一萬六千多人進去。
這要是家宴,袁紹當然會嚴厲的呵責袁譚一番,可現在是什麼時候,雙方大戰一觸即發,除了教訓袁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三十八萬大軍的生存之本,士氣!
於是乎,他拿着敗報意味深長道:“譚兒方纔進兵不到半月又退走了。”
正當衆人心裡一沉的時候,袁紹話鋒一轉,嘴角勾勒,“他是要把呂布調動起來,往佈置的陷阱裡跳,以退爲進,不愧吾兒!”
文臣武將一聽當然是信心爆棚了,一旦東線戰場呂布崩潰了,曹操根本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一個個嗷嗷叫的請戰。
不過,同樣的一份戰報,在曹營裡卻是另外一番說辭。
“林墨在齊山設下妙計,一把大火燒了袁譚八萬大軍,驚得袁譚退營三十里,照這個勢頭打下去,開春前青州戰事就會結束了。”
披着大氅的曹操從一干文武中間緩緩走過,一邊走一邊沉聲說道,“告訴弟兄們,務必提起精神,一旦青州戰線袁譚敗走,就是我們大舉進攻的時機,到那時候,想要千金良田,嬌妻美妾的將士就得玩命了。”
明明是嚴肅的議兵,生生逗的大夥笑的合不攏嘴。
其實,作爲人主對士氣的把控上,無論是曹操還是袁紹,都是合格的。
只不過二人的選擇有所不同,袁紹是急着踏破曹營,而曹操則是寄希望於林墨能快點收拾了袁譚。
剛纔的話,不完全是忽悠三軍,青州戰線上一旦袁譚潰敗了,袁紹這頭勢必會成爲驚弓之鳥。
起初時候曹操也是有所憂慮的,可齊山大勝後,他也覺得,林墨取勝的概率大大提升了。
所以,他這次的主打信念就是一個字,等!
他肯等,袁紹不肯啊,派出張郃、高覽帶人來罵陣,罵了好幾天,來來回回都是幾句,曹賊、奸賊、惡賊、逆~賊!
曹操對這些謾罵已經免疫了,這一點屬實要比呂布強太多了。
見挑戰不出,袁紹便派人在曹營一箭之地外開始築造樓櫓,所謂的樓櫓,可以理解爲是一種瞭望塔。
等建成之後,由於高度上佔據了優勢,就可以俯射曹營裡的守寨軍士,偏偏你的高度夠不上,只能被動挨打。
要知道那可是寨門防禦重地,不能及時採取針對性的手段,最後在樓櫓的制裁下,大軍可以平推你的營寨。
真切的感受到了危機,曹操急的在中軍帳裡來回打轉,不知如何應對。
“司空,末將請命今夜帶一隊騎兵從南門殺出,繞道寨前將高牆搗毀!”陳到自從跟了曹操,雖然掛的是軍司馬的軍銜,卻得到將軍般的待遇,都允許他直接參與議兵了。
最近練就了一支幾百人的精銳步卒,存亡之際正好報答曹操的知遇之恩。
“叔至壯志可嘉,可袁紹必定在高牆之側佈下伏兵,貿然出寨,不智。”曹操長嘆了一口氣顯然不贊同這種做法。
找了郭嘉、荀攸、程昱、鍾繇、陳羣等人都拉了過來商量,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對策。
大體上來說,都覺得要搗毀這樓櫓肯定得付出些代價。
“司空可遣部往延津渡口佯動,做出抄路姿態,或可吸引袁軍,即時寨中突然衝出騎兵,定能搗毀樓櫓。”
荀攸的建議算是衆多提議裡比較靠譜的。
雖然操作起來比較麻煩,而且風險也不低,但不得不做,袁軍樓櫓一旦成型,這營寨的一面幾乎就成爲了衆矢之的。
加上北國富庶、軍械充足,袁紹能讓箭雨下的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歇。
想到呂布在青州戰線上打的如火如荼,以弱制強還能佔盡優勢,好生了得。
自己呢,竟然被區區樓櫓逼的要無計可施了嗎?
曹操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捂了捂胸口,有些壓抑呀。
嗯?
這是何物?
曹操隔着玄色錦服捂胸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了異物,探手查看,發現是林墨之前送來的錦囊。
當初他還聲稱若遇戰事不利可拆開查看。
如今算是戰事不利了吧,曹操嗤笑了一聲,坐在帥椅上的他悄悄摸出錦囊,在臺案下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