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囊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郭嘉還是很清楚的,早就守在了大帳外。
見得曹昂跑出來後,大體也清楚了怎麼一回事,只是心裡實在不能理解,林墨到底是怎麼做到身處千里之外,卻對官渡這頭情況瞭如指掌,甚至比他們這些局中人還了解。
“先生,林墨指名道姓要顏良,父親如今準了,我猜測林墨定是想在袁紹兵敗之後,用他來做文章北上四州。”
知道錦囊內容的郭嘉本就很懵,可曹昂心裡疑問更甚,也顧不得他這般,直接開口,“但顏良是塊硬骨頭,父親是用盡了手段也沒能撼動的了他的決心,先生可知林墨要如何用他?”
反應過來的郭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一點,我也不得而知。”
有點壓抑啊,過去他覺得自己跟林墨應該是在伯仲之間,相互對上了,各有勝負才正常。
但現在,自白馬開始,郭嘉發現他越來越看不懂林墨了,各種匪夷所思的預測,還有諸多不合理的做法,難道,我與他的差距當真如此之大嗎?
從來就是恣意灑脫的郭嘉感覺自己被困住了,心裡好似堵了一塊石頭,讓他時刻如鯁在喉。
還不至於像曹昂擔心的那樣對林墨落了陰影,但郭嘉知道,現在每每想到林墨,自己總會生出一種無力感。
看着郭嘉懷疑人生的表情,曹昂心頭一沉,糟糕,先生過去何等意氣風發,林墨錦囊每到他便這副神情,不妙啊。
他倒是想安慰幾句,奈何也是詞窮,只能拱手道:“先生,我還要趕赴許昌,先行一步了。”
“公子路上小心。”
曹昂走後沒多久,曹操就跑了出來,讓曹仁立刻安排出五千精銳步騎準備明夜的奇襲,當然,也有派出快馬前往林墨錦囊上所說的烏巢確認是否真有藏糧。
這事大概率不會假,畢竟自己跟呂布現在是利益共同體,但該有的確認還是不能少。
“司空,爲何林墨好像對官渡這裡的戰局這般清楚,北國軍的屯糧之地我們在此數月都未能找到,他卻在千里之外知悉,太過驚人了。”顯然,郭嘉還沒從這道陰影裡走出來啊。
曹操卻是快意大笑了起來,“這事倒也好理解,張楊早在半年前就投到了北國軍中,呂布能夠這般快在青州戰線取得勝利,當然是託福於張楊,至於這烏巢,八成也是張楊套取出來的。”
郭嘉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旋即長舒了一口氣,好像心中鬱結瞬間解開,“這就說的過去了,這就說的過去了”
如果說還有什麼是不能理解的,那也是他的第二個錦囊,至今曹操都無法理解他怎麼在幾個月前就預判了自己的遭遇,簡直是個妖孽。
事實上,他們哪裡清楚,烏巢藏糧這件事,林墨也是膽戰心驚的擔心歷史改變了以後,這個點也就不復存在了。
所幸在破袁譚後派出的斥候前往烏巢還是發現了這個致命缺陷,否則,即便是穿越者也實實在在的想不出怎麼破北國的幾十萬大軍啊。
這件事林墨自己也有過琢磨,其實,只要戰場還是在官渡沒有改變,烏巢這個點大概率也是不會變的。
古人選擇藏糧之地並不是看哪裡風水好就隨手一指,要考量它的安全、便利以及隱秘性,放眼整個官渡地區,不會有比烏巢更好的地方了。
“走,奉孝,隨我入帳吃酒,今晚務必要把張楊給灌醉了!”曹操現在殺不得張楊,可他懷裡有林墨的錦囊,這玩意既然記錄了他的保命手段,只要自己提前得知,那麼取河內依舊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然後,張楊就受到了有史以來曹營的最高接待規格,不僅曹操親自下場,還有虎賁雙雄與酒鬼郭嘉作陪。
饒是北國漢子酒量驚人也遭不住這樣的車輪戰啊,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張楊就被放倒了。
曹操志得意滿的走到他面前,嗤笑了一聲,俯下身子從他懷裡抽出錦囊,結果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怎麼會這樣?剛剛明明看見他.”
頓了頓神,曹操眸子瞪大,轉身看向身後篝火,恍然道:“八成是我們剛纔出去的時候,這廝把錦囊上的內容看完後焚燒殆盡,居心叵測!”
“司空,既然如此,不若讓末將宰了他,保管他腦袋掉了也不知道疼!”典韋見曹操如此頭疼,當即摸出一枚小戟。
“別胡鬧。”
曹操擺了擺手,“他若死在我軍營裡,呂布那莽夫發起愣來,只怕允文也未必攔得住他。”
他可是記得真切,張楊兩次救呂布於瀕死,這一回更是甘冒生命危險爲呂布前往北國套取情報,他們倆的交情絕非常人可度之,他不懷疑呂布會爲了張楊跟自己魚死網破。
可也正因爲如此,讓張楊回到了河內就相當於給自己的枕頭下藏了一把刀,這讓曹操如何睡得着覺啊。
“林允文這小子有神鬼不測之能,尋常的刀兵圍城,肯定拿不下河內,這事讓人頭疼”
“在下倒是有一計,可助司空輕取河內。”郭嘉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曹操手中的錦囊,偏偏還就不信了,他林允文真就能算計自己想什麼。
“說來聽聽。”曹操將錦囊重新塞回了張楊懷裡,轉身看向郭嘉。
“眼下破袁在即,司空便無需爲此分心,再者此事也還需要一些時間準備,請司空放心,此計必成。”
曹操在帳內緩緩的挪動步子,這要是在過去他郭奉孝開口了,肯定是一拍大腿就興奮了起來,可現在不同啦,被林墨錦囊支配的恐懼讓他總是心神不寧。
思忖了好一會才說道:“好吧,先行破袁,此事既要費些時日,回到許昌後你再與我道明不遲。”
隨後看了一眼張楊,“遣人送他回大帳休息。”
“喏!”
天亮前,斥候就回來了,是個好消息,烏巢確有糧草,並且還貼心的帶回了烏巢的地形圖。
林墨的錦囊裡也說的清楚,到時候全部換上袁軍服飾,如遇袁軍便詐稱是步兵校尉蔣奇的兵馬,這般安排來看,實無失敗的可能了。
再堅持一天,熬過了這一天,便是袁紹的敗亡之日.
在官渡這裡吃盡了苦頭的曹操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豁然,心情不僅是舒暢,更是有了幾分豪情。
大漢天下最強盛的諸侯便將要在他的手下敗亡,以十萬大軍挫敗北國四十萬人,這等彪炳的戰績,在歷史長河中註定是要留下恢弘的一頁篇章供後人瞻仰的。
而且,這一戰後,自己的聲威也會前所未有的鼎沸,四方俊傑必將紛紛來投,未來可期啊。
可是
可是啊.
這天下的俊傑,也不如他林允文一人啊,如果可以,我寧願只要林允文一人。
可恨的張汪,壞我大事,你就在許昌大牢裡安心的吃一輩子牢飯吧!
天亮之後,戰鼓擂動,號角聲響,張郃、高覽的進攻如期而至,又是一場從早上打到黃昏的惡戰。
曹營的寨口處,鮮血都把皸裂的大地浸泡成了一片淤泥,雙方的屍體在轅門兩側堆積。
伴隨着日薄西山,鳴金聲響起,慘烈的戰鬥暫時性的停歇,可雙方的很多人並不能立刻休整。
曹軍還要負責把門口堆積的屍體給處理了,除了會影響隔日的戰鬥,也擔心這些屍體腐壞後產生疫病。
二更時分,曹營開始埋鍋造飯,三更時分,一支五千人的隊伍身穿袁軍鎧甲,從南門悄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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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仗,曹操堪稱是梭哈級別了,把軍營裡所有的騎兵都集中了起來,合計兩千五百,剩下的步兵也盡皆精銳。
武將方面,典韋、許褚、徐晃、曹洪、夏侯淵,年輕一輩裡的曹真、夏侯尚、陳到,全部參戰,可以說除了留守的曹仁與夏侯惇外,稍有能耐的全部都被曹操調去了烏巢。
而且,這一仗,他是親自統兵前往,風險固是不小,可這本來就是存亡之戰,又是以少戰多,曹操親征纔會讓將士們真正做到捨生忘死。
沿途,確實有遭遇不少零散的袁軍,實力雄厚的北國軍,斥候都是百人團,不過見上了曹操亮起袁軍旗幟,喊了一聲‘我乃步兵校尉蔣奇,奉命馳援烏巢’便再無多心了。
是啊,誰能想到曹操會敢於帶兵跑出大營呢,他都被張郃高覽打的快要寨破軍敗了。
烏巢守軍說來不算少,足有一萬五千人,領兵者是淳于瓊,曹操的老熟人,昔日在京都洛陽的時候,大家同爲西園八校尉,論不得悍將也是一員老將了。
再加上眭元進、呂威璜等人提兵,戰力其實真不算弱的。
可這裡的人就跟沿途的斥候一樣,根本不會有人猜到烏巢這裡會出現危機,他曹操真就是膽大包天敢來偷襲,只怕也還沒跑到烏巢就被打的潰不成軍了。
以至於典韋和許褚帶着虎豹騎衝入烏巢大寨一頓大砍大殺的時候,袁軍中還有不少人以爲是內部出了什麼矛盾吵架呢。
直到有人在喊‘敵襲’的時候,他們才終於反應過來是曹軍殺進來了,迎敵的戰鼓聲響起,很多人還沒來得及穿上,頭上的帳篷就燃起了火苗,緊接着火勢越來越大,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了整副帳篷。
曹操帶來的武將和兵馬都是最精銳的,加之袁軍又是倉促應戰,一萬五千人竟是被五千曹軍打的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曹操本人都揮舞着倚天劍加入了廝殺隊列之中,可想而知曹軍士氣有多高漲。
拖着長刀跑出來的淳于瓊想要穩住亂軍,他知道這不是尋常的遭遇戰,打不過跑就是了,這裡是幾十萬袁軍的糧草命脈所在,一旦失守,袁紹可不會放過他。
“淳于瓊在此,弟兄們不要亂,曹軍來人不多,隨我殺退他們!”淳于瓊帶着三百騎兵悍不畏死的衝上前,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同時也在搜尋着敵方戰將的身影,想要斬將寒軍心。
剛剛衝入戰圈,淳于瓊大刀左右橫斬,拋飛幾顆曹軍人頭,加上身後騎兵速度上來了,一路橫衝直撞,頗有迎頭痛擊的味道。
“賊將授首!”好不容易終於在偌大的營寨裡找到了騎馬的曹軍戰將,淳于瓊根本不管對方是誰,嚷嚷着便要取下首級。
“典韋小心!”不遠處,陳到發現典韋殺瘋了,背對着淳于瓊揮舞雙戟,大聲吶喊提醒,哪裡曉得典韋心裡明鏡似的清楚。
待得淳于瓊快馬衝來,典韋便像回馬槍一般,猛然扭轉身子,順手就投出一枚小戟。
兩人相距不過十步距離,這一擊又如此突然,淳于瓊完全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需要提刀格擋,那小戟便穩穩當當的扎入了鎧甲,嵌入胸腔之內。
北國悍將碰上典韋一合都沒打呢,便直挺挺的落了馬。
“叔至!”
典韋一面殺敵,一面大喊了一聲,陳到心領神會的回道:“明白!”
當即衝到淳于瓊的屍體前,長槍一劃割下他的腦袋後,一手執槍,一手舉着淳于瓊的腦袋,開始喊話,“主將淳于瓊已死,降者不殺!”
這樣的喊話是極具威懾力的,原本搖曳的軍心,聽得此言,又見他手中血淋漓的腦袋,當即轟然倒塌。
“不要追殺,速速燒燬糧草!”袁軍開始潰逃了,曹操喝止住殺紅眼的軍士,趕忙點火燒糧。
看着滿滿當當的糧倉,堆放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粗略的估算只怕也不下百萬石糧草,這要是能搬回許昌去,軍力直接擴充一倍不在話下。
可惜啊,這裡距離袁紹大營並不遠,騎兵馳援很快就能趕到,當然不可能把糧草都搬回去了,再是心疼也只能付之一炬。
袁營中軍大帳內,袁紹還沒有睡,他披着一件紅色的外衣坐在帥椅上查看着前線戰報。
一旁的袁尚貼心的把火盆推了過來,袁紹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尚兒啊,這些軍報你也看過了,看出了什麼問題嗎?”袁紹心血來潮,想考驗一下袁尚。
“父親,我軍攻寨已有半個多月了,張郃、高覽送來的戰報裡,一開始我軍傷亡嚴重,每日陣亡不下三四千人;之後是呈下降趨勢,今日的戰報裡,我軍只折了七百多人,這說明曹軍銳氣已盡,軍械告急,我軍突破曹軍,指日可待了。”
袁尚捻着手指頓了頓,笑道:“以孩兒估計,最多再有五天,曹寨必破!”
袁紹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這些日子確實本領見長了。”
隨即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曹阿瞞敗亡在即了。”
“恭喜父親,飲馬黃河、問鼎中原,一統天下,指日可待了!”袁尚是真的高興,袁家的江山越來越大了值得高興,東線戰局不利,西線戰局氣勢如虹那就更高興了。
因爲這意味着袁家的江山啊,他袁譚染指的機會越來越渺茫。
袁紹自己倒是古井無波,在他眼中,這本來就是一場不存在疑問的較量,贏是正常的,不贏才奇怪呢。
這個時候他心裡想的,反而不再是曹操和呂布,而是西涼的馬騰、韓遂,關中的李傕郭汜各部,益州的劉璋,荊州的劉表。
這些傢伙後續該怎麼籠絡,讓他一個一個去收拾,當然不在話下,問題是那樣耗時太長了。
至於說江東的孫策,壓根就不配存在於袁紹的考慮之中。
八州一統後,若是稱帝,也不曉得會不會引起各方聯盟,這算是袁紹唯一還有些不安的因素了。
不過問題應該也不大,不管是益州還是荊州,都是世家當道握住了大纛,以袁家聲望,加上如今的實力,籠絡這些人,沒什麼難度。
除此之外,還有嗎?袁紹捋着白鬚盤算着。
“不好了主公!”
正當父子二人一個憧憬大位,一個憧憬王朝的時候,沮授、郭圖等人一擁而入,“曹操親率精銳奇襲烏巢,淳于瓊緊急求援啊!”
“什麼?”袁紹目眥欲裂,倏然起身,表情似要吃人。
沮授也不多解釋,拉着袁紹就往帳外走去,指着烏巢的方向,“主公快看,烏巢萬急啊!”
順着沮授所指看去,便見那一片夜空下浮現映紅,很顯然,烏巢已經起火了。
袁紹整個人都呆滯了,看着那一片紅光不知所措,顯然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父親,快快馳援烏巢吧!”袁尚急的直跺腳,提醒着袁紹趕忙發兵。
“曹阿瞞,伱毀我百萬糧草,我我非要掘了你的祖墳不可!”袁紹被氣的滿臉通紅,咬牙切齒。
“主公,請速速發兵救援,趁現在曹操必然還未走遠,只要能斬殺了曹操,這幾屯糧草,送給他又如何!”沮授連忙開口提醒,都這時候了,你就別罵人了,發兵吧。
“傳我軍令,讓張郃高覽領騎兵”
“主公!”
袁紹的話還沒說完,郭圖直接打斷,“曹操既然親率精銳去偷襲,那麼他的大營必然空虛,在下建議,棄烏巢不顧,讓張郃高覽盡出全軍猛攻曹營,只要曹營一破,曹軍必敗!”
袁紹眸子轉了轉,好像,有道理啊。
“不可不可!主公,曹操既率精銳離開,必在大寨內設下埋伏,從烏巢返回官渡大寨無非兩條路,只要主公堵死這兩條路,曹操便插翅難飛!”沮授當即反駁。
“可如果曹操已經走遠呢?豈非白白錯失良機?”郭圖昂首挺胸,怒視沮授。
“曹軍大寨若能輕易攻破早就該破了,我軍連續進攻半個多月未能破開,足見曹軍營寨堅固!”
“沮授所言真乃匹夫之見,正因爲我軍已經連續攻堅半月有餘,曹寨早已是搖搖欲墜,此時再一鼓作氣,安能不破?”
一番搶白下來,沮授被氣的瑟瑟發抖,明明知道自己是對的,可偏偏說不過他啊。
論謀略、講大局,沮授當然是碾壓郭圖的,可論口才,三個沮授綁一起也不及郭圖一人。
二人還想爭執,袁紹已經壓手示意噤聲,他需要時間思考。
中軍大寨裡還有二十萬大軍,可他們全部都尚未整裝,讓他們出擊顯然是來不及了的,能調動起來並且立刻參戰的,只有張郃高覽的前鋒營。
這也是袁紹的糾結所在。
擺在他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是救援烏巢,要麼是進攻曹軍大寨。
回想起先前看的那些戰報,確實如郭圖所言,曹寨已經是搖搖欲墜了,這個時候曹操又不在,不當放過這個機會。
念想至此,袁紹再無猶疑,厲聲道:“速傳我軍令,讓張郃、高覽立刻出全營之兵,猛攻曹軍大寨,我自提領大軍整裝,預備接力!”
“喏!”
沮授還想再勸的時候,袁尚已經跑出去傳令,袁紹也轉身進了大帳,郭圖還不忘給他一個勝利者的挑釁眼神。
沮授緩緩的閉上雙眼,心如刀絞,主公啊,明明是截殺曹操的大好時機,爲何要放虎歸山吶!
快馬來到前線大營的時候,張郃高覽早就已經着令大軍整裝好了,騎兵甚至都牽到了轅門之下。
因爲烏巢被偷襲的消息,他們也就是比袁紹晚知道了一小會罷了,四庭柱裡用兵最好的張郃不等袁紹傳令就開始做準備,他知道今晚肯定要採取行動。
只不過,這個消息讓他有些意外。
“什麼?爲什麼不是救援烏巢截殺曹操,曹營堅固,若是一時不能攻破則我軍危矣啊!”張郃大驚失色,以爲自己聽錯了,他一直以爲等到的軍令肯定是馳援烏巢纔對,結果是讓他全力攻寨。
“這一點末將也不得而知,只是照主公軍令傳話!”來人被張郃一喝,嚇的矮了半截。
“這是誰的主意?”連高覽都表示不能理解。
“是是郭圖先生的建議。”
“又是這個奸賊!”對於郭圖,無論是河北的戰將還是謀士,那都是恨之入骨的。
可平日裡也只是內部互掐罷了,這種時候、這種計策是會拖累三軍的啊,張郃恨不得一槍捅了他。
“俊乂,這可如何是好?”高覽不安的問道。
“還能如何,既有軍令,不敢違抗!”張郃只差沒罵上一句庸主了。
他也瞭解袁紹的爲人,這要是不老老實實照辦,就算真的打贏了,最後也落不得半點好,只能咬着牙帶着大軍朝曹營發動攻擊。
正如沮授所言,曹操在出徵前早就讓曹仁、夏侯惇做好了防備,數萬大軍無人入眠,全部整裝備戰,弓弩手於轅門之內引而不發。
待得北國軍衝來,便是萬箭齊發,軍營裡僅有的石塊、木料也全部都裝入到了霹靂車裡,進行最後的殊死抵抗。
曹仁和夏侯惇甚至都親身上場肉搏,曹軍一個個奮勇抵抗,哪怕張郃一連發動了七次猛攻,最有利的一次都殺入了轅門,可最終依舊是被打退了回來。
最後打的轅門內外的屍體都堆積到阻擋軍士行動的地步了,還是無法洞穿。
黎明破曉前夕,恰好遇上返回大營的曹操,帶着大軍從側翼殺入,一時間北國軍被兩線夾擊,亂作一團。
在天亮後,張郃只能放棄進攻,退回大營。
“烏巢被襲不去救援,非讓我等強攻大寨,如今不勝,郭圖賊子必進讒言,庸主豈能饒過我等,反正烏巢糧草被毀,敗局已定,乾脆轉投曹操算了!”中軍大帳內,渾身是血的高覽來回踱步,又氣又怕。
“兄弟所言在理庸主聽信讒言,連田先生都被他給害殺了,此番我們就算是回去,只怕也難逃一死啊。”張郃也清楚郭圖的爲人,他獻計失敗了,黑鍋不蓋自己頭上他會罷休?
“好,回去是死,投曹還有未來可盼,是庸主負我們在先,非是我們不義!”高覽冷哼一聲。
二人一拍即合,當即商定在袁紹大興問罪之師前轉投曹操。
“那好,立刻召集營中百夫長以上官員議事!”張郃一拍臺案,兩人便分頭行事。
臨敵反水,這不是說說就行了的,包括張郃高覽在內,他們的家眷都還在北國,如果袁紹要株連,一個都跑不了,爲了自己的活路,張郃高覽顧不得許多。
但是,手底下這羣人他們何去何從,還得商議出個結果。
畢竟都是多年袍澤兄弟,他們有自己做主的權力。
更何況,如果無法凝心聚力,去了曹營只怕也落不着好的。
幾百人湊在一起,張郃高覽將眼前情況細細說明,首先烏巢糧草已經沒了,袁紹憑他中軍大寨那點隨軍糧草只能撐個十天半個月而已。
其次,袁紹偏聽偏信,先是害殺了北國俊傑田豐,今我等不勝,郭圖必進讒言,若是回去,定是要吃兵敗之責,可這責任不在我們,在他袁紹,所以不是我們不講道義,是他不給我們活路。
最後,人各有志,想回北國的弟兄,我們不攔,但我們要走,希望你們也別阻擋。
其實出來從軍的人很大一部分人都只是爲了家人能有一口飽飯吃,所以他們無法割捨家裡人,畢竟這一走,就要被宣佈爲叛軍,家人都要受到牽連。
所以,最後表示願意跟隨張郃、高覽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而且這些還是將官,軍士的話會更少。
人嘛,越是在底層,所求無非是活着,有飯吃,家人在,問罪也是問官員,沒理由牽連他們。
再加上白馬一戰,曹操還坑殺了這麼多北國軍,他們還是更願意跟着袁紹的。
至於說糧草被毀了,那就跟着袁紹一起逃回北國去唄。
一番糾葛下來,真正跟隨張郃高覽的,幾乎都是親信,僅有四千餘人,剩下的六七萬人,都老老實實的朝着袁軍大營退走。
張郃也是講道義的,他沒有立刻投曹,而是做出一副對峙之態,確保曹操沒有去追殺那些逃往大營的軍士,纔派人前往送去降書。
聞聽河北四庭柱的張郃高覽要投降,曹操興奮的要親自出迎,這可是相當危險的舉動,畢竟對方的武藝擺在那。
沒辦法,彰顯誠意嘛。
“罪將張郃、高覽來投,望司空不計舊仇!”轅門下,張郃高覽兩人單膝跪地作揖。
“哈哈哈,正所謂千軍易得、良將難求啊,我得俊乂、進勇,大事可期,快快起來!”曹操笑的合不攏嘴,一手扶一個,握着兩人的手,滿面春風。
這真是天大的好事,這些日子以來,張郃高覽的能耐他可是看在眼裡,放在自己麾下,那也是可以當成頭號大將來使用的。
尤其是痛失了樂進、于禁、李典這些猛將後,曹操實在太需要充實自己將軍層面的人才了。
未能收穫顏良固然是可惜,但能得到張郃、高覽兩人,不比一個顏良強多了?
而且,烏巢糧草被毀,又一口氣折了河北四庭柱裡剩下的兩員,此時此刻的袁軍,根本不可能還有任何的戰意,縱使袁紹還有二三十萬人,接下來也只能接受被追殺的命運。
好哇,好哇,允文這一個錦囊,真是堪比五十萬大軍,不僅助我扭轉局面,還讓我得了張郃、高覽兩員猛將,曹操覺得自己這次回去後要嚴刑拷打張汪慶祝一下才行。
“竟然未能攻破曹營?”袁紹最先收到的消息就是張郃他們沒能得手,一時間心底冰涼。
如今糧草盡失,大營又未能攻破,軍心動盪,可如何是好。
他慌了,從北國興兵開始,顏良被擒、白馬大敗,他是生氣,卻並不慌張;到後來齊山兵敗,又中連環計,折了文丑與十萬大軍,他依舊是沒慌;甚至是烏巢被襲,他還能穩得住。
可這一刻,袁紹開始慌了,因爲他終於意識到局面惡劣到了超乎自己想象的地步。
軍營裡這點糧草只夠支應半個月的,大軍撤退也需要至少半個月,可曹操他會放任自己離開嗎?
若是全力以赴的追殺,最後會折多少人,可說不清楚啊。
“這張郃高覽莫不是暗通了曹操,十五萬大軍連攻半月有餘也攻不破幾萬人駐紮的曹營,這本就奇怪,昨夜曹操不在,精銳離營,他還攻不下來,這裡頭只怕大有文章!”
郭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痛心疾首道:“主公,在下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曹操會知道我軍糧草大營所在,爲什麼張郃高覽率兵十五萬卻一直無法攻破他的營寨,現在明白了定是這兩賊子投了曹啊!”
這強攻不成,則代表郭圖的計策失敗,到最後要是追責起來,郭圖免不了要爲此負責的。
怎麼辦呢?
當然是找替罪羊背鍋了。
“郭圖!你莫要血口噴人,說他們通曹,可有憑證?”
面對沮授的指責,郭圖怡然不懼,冷哼道:“軍中誰人不知張郃高覽與小人田豐關係密切,他們不忿於主公降罪田豐,於是暗通曹操,毀主公基業!”
“胡說!”
二人的爭吵愈演愈烈,然後,逄紀、審配、許攸等人也開始紛紛列隊加入,都到這步田地了,北國的這脈風景依舊是沒有變更。
袁紹已經無心傾聽了,因爲他也覺得奇怪,曹操到底如何得知他的糧草大營,而且明明曹操不在,怎麼張郃就攻不下來呢。
隨後,一名斥候跑了進來,“主公,張郃、高覽帶着四千多人投奔曹操去了,餘部六萬多衆正往大營這邊撤回。”
聞言,整個大帳內針落可聞,唯有郭圖嘴角勾勒,好好好,投的好哇,你們要是不投,我就有麻煩了。
袁紹只覺得腦袋被炸開了,他們,真的投曹了!
這事要比烏巢糧草被毀還令人震驚,他們是誰,他們可是河北四庭柱啊,顏良文丑被折後,他們就是三軍大纛了,連他們都投了曹操,這對於軍心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呀。
怎麼辦,怎麼辦.
我雖有數十萬大軍,可在不知不覺中,將才凋零,糧草被毀,大戟士沒了,先登營沒了,顏良文丑沒了,四庭柱沒了,我還能依仗什麼.
袁紹只覺得胸口堵了一塊巨石,令他呼吸困難。
雄踞北國四州的霸主,在這一刻竟然感受到了一種孤立無援的滋味。
這曹阿瞞,不過區區十萬兵馬,昔日洛陽城裡跟在自己身邊的宦官之後,搖尾乞憐之輩,如今竟然要將我逼入絕境了嗎?
回想昨夜還雄心壯志要稱帝,僅僅是一個晚上,自己竟然被逼入了無法逃離的絕境.
我是袁紹,四世三公的袁紹,雄踞北國四州的袁紹,是敗韓馥、滅公孫瓚,威震華夏的袁紹啊,他他曹阿瞞安敢如此
袁紹覺得一口氣堵在了喉嚨,上不來,下不去,把他整張臉都憋紅了。
最後,只覺得喉嚨處一股溫熱,血腥味直衝腦門。
噗~
袁紹被氣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人無力的趴在了臺案上,昏厥了過去。
“父親!”
“主公!”
最後,在袁尚的懷裡,袁紹艱難的撐開了雙眼,無助的望着周遭。
見得袁紹無礙,衆人方纔放下心來。
“公與.”
袁紹吃力握着沮授的手,“悔不聽先生所言”
庸主,這叫什麼話,我的方略也沒錯啊,是張郃高覽反叛,與我何干!郭圖下意識就想反駁,又覺得不太合適。
“主公保重身體,莫要悲傷。”除了安慰的話,沮授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點什麼。
“如今,該如何自救,請先生教我。”到了真正的絕境之下,袁紹似乎纔想起,軍中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他沮公與啊。
明明只是昏厥了半刻鐘而已,袁紹就好像蒼老了十幾歲,整個人不復先前的意氣風發,沮喪的像個無助的老人。
“主公放心,在下有計,定會讓大軍渡河北歸,平安回家!”沮授噙着淚水,同樣握着袁紹的手哽咽道。
袁紹渾濁的眸子裡終於閃過一抹希冀,“先生用兵吧,我無不照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