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那一句話,牛二隻覺得胸膛之中升起着無與倫比的忿怒!
黃巾之亂時,逃入了深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父親病死,大哥摔死;
天災瘟疫時,一路難逃,背井離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弟弟病死,甚至就連老母親都差點餓死。
正因爲失去過,牛二才更加珍惜着眼前的生活。
有屋有田,有妻有子,侍奉母親……
過去,不是牛二隻能逆來順受,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反抗。
可這一次,牛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背後就是吳郡,背後就是家園,背後就是家人!
牛二綁緊了皮甲上的繫帶,過去那總是憨憨地笑着的面容,在昏暗的油燈下多出了幾分堅定地開口道。
“母親,戰亂即將蔓延到吳郡,請原諒孩兒不再逃了。”
在牛二的後背,妻子緊緊地抱着牛二,不遠處的榻上還躺着兩個半大的小子。
而站在牛二面前的,則是一個杵着柺杖,一條腿有些不利索且頭髮白了大半的老太太。
老太太實際不過是四十餘歲的年紀,經歷滄桑的模樣看上去已是宛如六七十的模樣,唯有那雙眸子還算明亮,低聲地喊了一句。
“兒啊~”
牛二那高大健壯的身軀當即衝着老太太跪了下去。
“母親,我在。”
老太太伸出手摩挲着牛二的臉龐,心中不捨之極,然後重重地拍了拍牛二的肩膀道。
“我們都是些粗人,流浪逃命到此,卻也明白能過上幾年安生日子,多虧了劉府君仁德,如此活命大恩,豈能捨了劉府君而逃?”
“我兒出戰,保的不僅是劉府君,更是我們自己的田地,我是明白的,我是明白的……”
牛二重重地點頭,眼中已是泛淚,道。
“母親放心,頭兒說了,倘若我戰死了,不僅會發放大量補助,劉府君還會代爲養育那兩個小子成年……”
“兒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母親,還請母親萬萬要保重身體,原諒兒的不孝。”
老太太按着牛二肩膀的手,道。
“男兒豈能落淚,將那淚水給收回去!我又如何不知兒若不戰,那賊子的屠刀說不準就會落在我的身上,落在你的妻兒身上的道理?”
“於義,於孝,兒都該去……”
“去吧!去吧!!即便兒不幸戰死沙場,劉府君定然也不會虧待我們這些軍戶的,劉府君是信得過的,我兒萬萬不可有什麼顧慮。”
“奮勇殺敵,勿忘義理!”
牛二聞言,朝着老母親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又朝着妻子交代了幾句……
“鐺鐺鐺!”
屋外遙遙地響起一陣銅鑼聲。
當即,牛二摟了一下妻子,又看了一眼還在榻上呼呼大睡的兩個兒子,然後便接過長戈,舉起點亮的火把,乘着夜色朝着屋外大邁步走去。
老太太與妻子下意識地走到門口處,目送着牛二隱於夜色,唯有那點亮的火把在不斷遠去。
這一幕,也發生在“吳一十三軍屯”的各處。
伴隨着銅鑼聲的響起,一個個在昏暗夜色之中的火把自各處房屋鑽出,四面八方地朝着銅鑼聲響起的方向匯聚而去。
作爲“吳一十三軍屯”屯長的劉繼,無須點數,只需看着手下訓練了近半年的五百人幾乎是本能地列出了一個整齊的軍陣,便明白沒有人缺席。
或許,這纔是正常的。
主公以恩養軍戶,軍戶又豈能不爲之效死?
更何況,如今的軍戶們不僅僅是爲主公而戰,更是爲自己而戰。
“出發!”
劉繼高喝了一聲,然後率領着集合的軍戶士卒,舉着火把,踏着夜色趕路。
這一幕,同樣也發生在吳郡其餘上百個散在不同區域的軍屯之中。
軍屯所設之處,周邊大多都是開墾出來尚且無人耕種的田地,設立軍屯,五百戶到千戶爲一屯。
且每處軍屯的屯長皆由軍中精銳所擔任,管轄軍戶士卒們耕種之餘,時時操練各種軍陣配合之法。
這一個李基改良而成的“軍戶制”,幾乎是將當下吳郡之中的優勢發揮到了極點。
大量開墾的田地,大量外來的流民,大量軍中精銳……
除此之外,還需要足夠的錢糧,穩固的民心。
或許,“軍戶制”的外表似乎與屯田制有幾分相似,但其內核無疑是截然不同的。
並非江東世家所以爲的遣散士卒爲民,而是藏兵於民,民亦是兵。
當下,吳郡所設軍屯堪堪超過百個。
這並非是吳郡的極限只能設置百餘個軍屯,而是經過了嚴格篩選勇壯之士,最後初步設立了百餘個軍屯。
否則憑藉着“軍戶制”的優待以及劉備的民心,恐怕吳郡遍地都得是軍屯。
全民皆兵什麼的,且不說火頭軍的切菜都得劈出火星不說,吳郡的糧食還當真經不起如此霍霍。
畢竟僅是吳郡都已經超過了三百萬的人口,幾乎等同於廬江、九江、丹陽、豫章四郡的人口總和。
人口即是戰爭潛力!
若是不論素質與後勤,劉備振臂一呼之下,在原本持續一年的“以工代賑”基礎下,號召二十萬青壯幾乎是輕而易舉。
如今,在府衙的一紙令下。
乘着夜色,一個個軍屯之中的士卒盡數都動了起來,以着驚人的效率進行集中。
而吳郡內部平整寬敞的官道,讓夜間行軍也不至於嚴重影響行軍速度……
這些軍屯士卒平日是民,但更是兵!
或許未經過廝殺的他們還稱不上精銳,但是經過了半年的操練,再加上日夜相處,一屯之內的士卒早已相互熟悉,有着類似於同鄉之誼。
這讓他們所能發揮的戰力必然遠勝於普通的郡兵!
在討吳盟軍以着水路完成了最後的集合,近十四萬大軍沿着溧水朝着陽羨的方向而來之時。
陽羨所在除了明面上光明正大從吳郡各地抽調而來的一萬駐軍後,還有着五萬軍戶士卒也已經隱於陽羨之後。
此刻,糜竺、簡雍、顧雍等文臣與夏侯博坐鎮在吳縣之內,穩定後方。
賈詡則是與徐盛、甘寧抵達了陽羨前線。
軍戶士卒所展現出來的素養,讓賈詡暗中驚歎不已。
這也讓賈詡徹底明白了爲何李基會如此放心地釣魚,真正的底氣絕非是自己,也並非是對揚州完成了滲透的情報機構。
真正的底氣是這五萬忠於吳郡,且意志與信念完全不同於普通士卒的軍戶士卒。
“子坤這是打造出了一個什麼怪物出來?”
帶着徐盛與甘寧在軍戶士卒之中巡視的賈詡,暗中咂舌不已。
有別於精銳那種殺人如麻的眼神,亦有別於雜兵那種懶散畏縮的神態。
這些軍戶士卒目光之中所散發的反而是一種堅定與自豪,彷彿他們很清楚自己是爲何而戰,且不惜爲之赴死一般。
而大體巡視了一圈,對於這些軍戶士卒有了初步瞭解後,賈詡反倒是想起了李基有一次無意所說的話語。
‘這只是初步的軍戶制,暫且先這樣維持着。等仁德書院慢慢擴大,然後挑選出一批批學子融入到軍戶制之中進行思想教育,方纔是真正注入靈魂。’
‘屆時,他們將知爲何而戰,而不是隨波逐流地倒在了戰場之上……’
以着賈詡之智,一時也想不到還要如何爲這些軍戶士卒注入靈魂。
只是,賈詡能感覺得到,李基恐怕是想打造出一支完全有別於歷史之中已經出現過的精兵。
而等賈詡如此巡視了一圈下來後,心中可謂大定。
原本還覺得所設之謀多少有點兇險,如今反倒是覺得似乎有些太過於高看討吳盟軍了。
以着討吳盟軍那良莠不齊的近十四萬大軍,即便是正面對決,都未必會是五萬軍戶士卒的對手。
‘子坤,你可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啊,那些江東世家被矇在鼓裡就算了,就連我這個君子都一直防着不說?’
賈詡可謂是咬牙切齒地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