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出逃(下)

同行之人如此快倒戈,與這位太史令相談甚歡,甚至言語中還透露出早有交集的事實,讓一旁的東郡官員聽得膽戰心驚,只怕下一刻眼前這些人就要變換面孔害了他的性命。

好容易待這些人停下交談,他戰戰兢兢地從嗓子裡擠出聲音,見縫插針的討饒:“太史令既留下官至此,相必也是有用的上下官的地方,下官雖官職微末,可也有些脣舌之利……”

見種平不表態,他額頭冒汗,腦筋轉的飛快,大着膽子繼續:“太史令若是想離開許都,下官倒是有法子。”

他急於保命纔將這話脫口而出,只是剛一說出口便感到後悔。

既然已經知曉這些人的目的是離開許都,又早早在此設伏,將他騙下車,自然是已經計劃周全,哪裡輪得到他橫加指點?

他恨不得咬斷舌頭將剛剛那幾句話重新吞回肚子裡,整個人越想越慌,越慌越怕,身上汗流如漿,將大半後背打得溼透。

種平暗自不解,此人如此怯懦無能,東郡那邊怎會派遣這麼個人來送賬簿?這和李嚴用苟安運糧有何區別?這樣想着,餘光瞥見系統欄的幸運卡,種平忽然覺得自己體驗一把司馬懿的快樂也未嘗不可,他脣畔帶笑,親手將對方扶起:“令史何出此言?雖是事出有因,亦是平冒犯在先,受此大禮,真叫平慚愧。”

那令史強笑着起身,即便在心中唾罵面前人是十足的僞善,但終究勢比人強,不得不撐着一張笑臉應對,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滿。

他略略擦拭去面上冷汗,小心翼翼回道:“事急從權,太史令也是出於無奈,下官自然明白……下官李顯,說來,說來也和太史令有一段因緣。”

“哦?”

種平一邊看時辰一邊翻進馬車,李蒙已經取代原先的馬伕坐在了車前,餘下的北軍士卒則替代了那幾個軍漢守在附近。

令史好容易得了自由,面上卻顯出無措,他心底掙扎片刻,見種平對他頷首,其餘人並無阻攔之意,才抓起袍角亦上了車。

“下官李顯李貞佑,乘氏人士。”

種平覺得有些耳熟,他感受着馬車行駛時帶來的晃動,思索片刻:“莫非是李幹李高明將軍族中?”

“正是,正是。”

總算搭上了點關係,李顯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正是下官族叔。”

種平同李幹交往不深,他看明白李顯的性子,知道自己出兗州的計劃已是成了大半,此時在心中一面估算許都內大約還有多久才能安定下來,一面繼續摹擬接下的路程中將會面臨的各種情況,隨口一問:“怎地此次竟是李兄來送這賬簿?”

“不敢當,不敢當。”

李顯又開始流汗了,他底下頭打算擦擦頭上的汗,不料這馬車越駛越快,他打了個晃兒,差點歪道在坐墊上:“太史令稱下官字便是……實不相瞞,此行本該是曼成……就是下官的族弟來的,只是下官聽聞有河內鉅商同性,故而動了心思,替了他來。”

他這會兒也是後悔不迭,早知道有這檔子事情,就是那刀逼他他也不肯來啊!

種平陷入沉思,不太確定地又問了一句:“貞佑口中的族弟……莫不成姓李名典?”

李顯一愣,難不成還真讓自己攀上關係了?可他怎麼回想也想不出,自己那個籍籍無名的族弟是怎麼入了這位太史令的眼的。

“不錯,確是李典。”

蔡氏姐妹的離開在許都尚未爲任何人所知,現在許都之中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董承身上。

“侍中接下來有何打算?”

伏完聽着手下人回報的消息,知曉董承那些臨時拉起來的人馬都已是強弩之末,不消幾時便要被徹底擊潰,此時此刻,伏完對董承的看法變得無比複雜。

從前只覺得這人汲汲於權勢,滿是結黨營私,排除異己的私心,卻不料這偌大許都之中,敢爲陛下行除賊之事的唯有此人,待董承一死,朝中百官豈不是愈發畏懼曹操而甚於虎狼?

伏完只有嘆不完的氣,憂愁不盡的心,餘光瞥見鏡中面容,鬢髮如霜,皺眉蹙額。

朱展擡起頭:“有人已幫我們攪亂了這一潭水,往後也許再無這樣好的機會,接下來,自然是傾盡全力救陛下於水火。”

“你是說?”

伏完心領神會,不贊同地搖搖頭:“我雖有金吾衛一職,卻不能全然掌控皇宮,想要帶陛下出宮都難,談何離城?更不必說是出兗州了。與其做此大夢,不如拼上我等着這幾條老命去刺殺曹操來得實在。”

“未嘗一試,焉知不可?”

朱展往日常說種輯大膽,事實上真輪到他,他比誰都敢做。

伏完在心底思量片刻:“……你有什麼法子出城?”

“我沒有,種輯卻有。”

朱展道:“過一會兒涼州的消息就該到了,一時半會兒這許都還靜不下來,國丈可要抓緊時機。”

伏完一驚,萬萬沒想到竟還有涼州的事,靜下心一思量,只能將此事歸結到是董承拿到詔書之時便將消息傳遞了出去,可這往來一次要耗費諸多時候,董承怎能做到一絲風聲不漏?而且朱展和種輯有交情,他怎麼從未聽聞過?莫非他已經老邁至此?

朱展等待着伏完的回答,他收到種輯傳來的消息也是這般驚詫。

他不曾想到種平爲了帶種輯離開,竟能如此費盡苦心的思慮謀劃。

從北軍到涼州,從董承到段煨,能算計的幾乎全都算了進去,只爲了給自己和父親謀一條生路。

可惜,這生路從頭到尾都被種輯看在了眼裡,種輯只是默默幫兒子掃尾,卻從未考慮過要去用。

“好。”

伏完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我這就入宮同陛下言說,侍中既然出了這法子,應當有把握攔一攔宮中的消息?”

“北軍有楊公挺在,有關陛下的消息,他自然會阻攔。”

“昔日的北軍校尉楊奇?”

伏完覺得一日之間知曉的消息比以往數年還要多:“侍中如何說動……”

他突然想起朱展曾歸屬楊彪一黨,於是將剩下半句疑問嚥了下去。

不過伏完卻是想錯了,楊奇可不是朱展說動的,真正讓其去北軍煽動舊部的是董承。

雖說捱了王三一悶棍,不過醒來的楊奇可顧不上去查探這些,在確定董承鬧出來的亂子還未停,夏侯兄弟還未至北軍後,他第一時間去找了軍中幾個能爲己所用的裨將,拿出弘農楊氏的威望連嚇帶騙將這幾人拉入麾下,他知曉整個北軍自己是無力吃下,但手中有人馬總好過一無所有。

也就是這時候,一個叫霍丘的小校找上門來,將一份帛書交到了他手上。

楊奇看完後沉默良久,隨後埋頭扎進北軍之中,連打帶消,威逼利誘……不遺餘力,不擇手段去嘗試將離皇宮最近的這一支北軍掌控在手。

伏完入宮見劉協時,荀彧剛收到涼州異動的消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即便是荀彧也沒忍住皺眉,城中曾有過關於馬騰的消息,不過流傳不廣,在他發覺後不久便被他壓了下去,那時他只以爲這消息是有人故意散播攪局,不料竟未作假。

荀彧一面分出人去宮中護衛劉協,一面下令城門戒嚴,嚴格審查進城之人,同時禁止城中人外出。

面對這樣棘手的消息,荀彧知曉必須快速鎮壓下城中的動盪,於是他做了兩個準備,將涼州的消息只送給曹操和戲志才兩人知悉。

曹操有了段煨的協助,簡直如虎添翼,董承那三瓜兩棗對上這兩人根本就不夠看,戰局就如秋風掃落葉般向曹操傾倒。 當收到荀彧傳來的消息的時,董承已經被捆縛在階下,而段煨則言董承府中有一人與他有故,向曹操言明之後便遣了一支人馬去捉那頂着門客皮的李儒去了。

曹操雖拿下董承,卻依舊未放鬆,他已知董承會突兀發難是因爲收到了楊定之死的消息,可問題在於,楊定前夜剛死,董承如何第二日便能知曉此事?

若非如此,他藉着宴飲的名頭將董承騙來,早已便將這羣人都殺了乾淨,哪裡還會有這一亂?

這事情還未理清,曹操垂目掃視一眼荀彧傳信,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跳:

怎麼還有馬騰的事?

看來即便是震懾了兗州的士族,又藉着圍獵立了次威,這許都依然未完全再他掌握之下,疏漏的彷彿篩子一般。

曹操不期望從董承口中知曉朝中還有多少“忠臣”,反正這樣好的時機,這些人總是難按耐住的,自己只需等這些人冒出頭,一批批清掃乾淨即可。

他放下手中的布帛,招來一人詢問:“種太尉可還在府上?”

另一邊,戲志纔讀過荀彧傳信後,怔怔盯着窗外看了許久,悶聲不語灌了幾口酒水,以往甘甜的佳釀入喉時竟讓他品味出幾分苦澀的味道。

“咳咳……”

戲志纔拿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脣邊的酒漬,一股前所未有的虛弱涌上胸間,他走到榻邊。

“戲先生。”

檀女輕手輕腳地上前關上窗戶,又將碳盆中的碳撥了撥,讓這本不算寒冷的室內更加溫熱。

“我架子上有兩本書,你替我送去蔡府吧,咳咳咳。”

屋內沒有風,戲志才卻咳得更加激烈:“主公……”

他喃喃了一句什麼,最後似乎是提了種平的字,檀女便短暫地凝神側耳去聽,但終究那聲音太過微弱,檀女並未辨別出他到底說了什麼。

“諾。”

檀女從架子上取了書,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又用素布包好。

“倘若……”

戲志才停頓了一下,提了提精神才繼續:“倘若蔡府無人,便將寫書送去種府吧。”

檀女瞬間意識到了什麼,她將書收好,低聲應下,出門時她與郭嘉擦肩。

這位郭先生是來找戲先生的。

檀女腦海中念頭一閃,停下腳步:“可勞煩先生去請府醫?”

她知道自己這一聲太過突兀,叫住郭嘉後檀女有些緊張,卻不後悔。

“戲先生看着不大好……”

檀女看見郭嘉停在了門外,那個人的視線撞上她的臉,那一瞬間她手心滿是汗水。

屋內傳來一陣彷彿要將肺都咳出去一般激烈的咳嗽聲。

郭嘉眼中閃過擔憂,什麼也沒說,向着另一個方向步履匆匆而去。

檀女的心跳平復了些,她回房換了件衣裳,低着頭快步穿過迴廊,儘量不讓自己顯得與平日有什麼不同。

她先去了蔡府,然而卻被僕役告知兩位小姐已出城去揚州了,檀女心中一驚,她有心多問,想了想卻並未在蔡府門前多留。

檀女不動聲色地四下看了看,專門找了一條人多的路走,方向似乎是回曹府,她繞了幾圈,確信無人跟蹤,這才飛快地跑去種府所在的街道。

種府向來冷清,裡除去幾個雜役便只有那一老一少。

自上午種輯回了府,便再未出門,而書房開着的那一側窗中,一襲青衣的背影正將書架上的一本本取下,重新理好順序後重新放回。

整個種府安靜的同從前的每一次都沒有任何區別。

“種太尉可在府上,我有要事要稟告!”

檀女是在府中養做家伎的,一身骨肉沁在歌舞樂曲中,哪裡曾這樣拼儘性命似地奔跑?

她停下時心跳如鼓,耳鳴如摧,幾乎要喘不過氣。

“隨我來。”

老僕甚至不問檀女要什麼拜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領着她跨入大門之內,似是看出了檀女的疑惑,老僕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主君說,今日人人可入種府。”

檀女心頭那不好的預感愈發濃重。

老僕將她帶到前廳,跟個年輕些的僕役交代了幾句又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門房內。

他閉着眼,準備像往常一樣打個盹,然而今日的訪客好像格外多。

“不知種太尉可在府上?”

這次來的是曹操手下的人。

老僕不太高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走出來:“主君自然在。”

他看了看眼前軍校打扮的人:“隨我來吧。”

那人臉上帶笑,並不覺得自己受到了輕慢,隨着老僕的引領踏入種府之中。

這人也聽聞過種氏父子的古怪,因此雖然見到這府中的冷清模樣,卻也不表露奇怪,他想着自己領到的差事:

只要確認種輯在府中即可。

“不敢隨意叨擾太尉……我是否該在堂前等候?”

眼看着這越走越往內去,即便是知道種府內沒有女眷,這校尉心中也不由得泛起嘀咕。

“主君在書房。”

老僕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

校尉只以爲這老僕生性如此寡言,他從前也是做小伏低過的,此時察覺對方不喜,便閉上了嘴,專心跟隨其後,他心中的最後的一個疑惑就是:

……這府中來來往往便只有那三四個雜役,當真夠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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