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奎拉匆匆的趕了過來,一看到阿爾達希爾的眼神,他停住了腳步,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臉上露出極其沮喪的表情。他們一直在擔心神蹟,擔心孫紹會在泰西封城再來一次這樣的神蹟,他們無時不刻不在思考這個神蹟究竟是怎麼做成的,然後同樣也來一個神蹟進行反擊,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孫紹居然把這樣的神蹟展示在了他們面前,就在這天高氣爽的大白天。
一個球狀物,無依無靠的出現在泰西封城的上空,沒有一絲遮掩,就這麼直白的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來的事情就這麼真相大白,可是,他們真的明白了嗎?
沒有,他們還是想不出這個球是怎麼出現在空中的,除非是……神的力量。
阿奎拉能夠理解阿爾達希爾現在的心情,他十分慚愧,作爲薩珊家族最聰明的人,薩珊國教的大祭司,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敵人在他的面前施展“神蹟”,動搖軍心,而無可奈何。
他精通幻術,可是他做不出這樣的幻術,就算是想對百姓們說,這只是敵人的障眼法,又能有什麼說服力?
阿奎拉感受到了阿爾達希爾在阿克蘇姆城下的那種無力感,明明看着對手就在不遠的地方,可是他卻沒有辦法擊敗他。
“我回去沐浴齋戒,然後再向阿胡拉祈禱,我相信阿胡拉不會就這麼拋棄我們的。”阿奎拉不忍再看阿爾達希爾掩藏在平靜的表情下絕望的眼神,雙手撫在胸前,向阿爾達希爾行了一禮,轉身匆匆的走了。
阿爾達希爾一動不動的站在宮殿的走廊上,有如門口的一尊雕像,直到負責談判的大臣急匆匆的走到他的面前。
“尊敬的大王。”大臣俯身行禮,長跪不起。
“漢人還談嗎?”阿爾達希爾渾身打了個冷顫,這才從失神的狀態中恢復過來,面無表情的問道。
“他們拒絕了大王的要求,然後也更改了他們的要求。”大臣從懷裡掏出一卷紙,恭敬的遞了上去,連頭都不敢擡,身子禁不住的發抖。阿爾達希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過紙,展開看了一眼,又是漢字。
“把那些通譯叫來。”阿爾達希爾轉過身,大步向殿內走去。
通譯們被關押在宮內,很快就到了,他們每個人都譯出了一封合約,送到阿爾達希爾的面前。阿爾達希爾掃了一眼,雖然字詞上略有差異,但主要內容基本都一樣。孫紹的態度明顯變了,他對阿爾達希爾提出的條件非常不滿,以譏諷的口吻說阿爾達希爾還沒有從阿克蘇姆城下喪子的悲痛中清醒過來,不知道泰西封城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居然提出那種不知輕重的條件,明顯是想把全體薩珊人推向死亡的深淵。他還說,貴霜人和羅馬人,以及蠻族的首領都熱烈的盼望着攻破泰西封,然後把薩珊人全部擄掠爲奴隸,平分薩珊王朝這些年搶奪來的財富,而他不要別的,他只要當面問阿爾達希爾一句話:
你怎麼能這麼愚?是不是失去了阿胡拉的庇佑之後,連基本的判斷力都失去了,真以爲憑着幾萬狐疑之衆就能守住泰西封?我大漢是火德,和薩珊人一樣是被光明之神護佑的,阿胡拉在你和我之間重新做了選擇,現在是該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投降,亦或是滅亡。
緊跟在後面,孫紹發出了最後通諜,開列了一系列苛刻的條件,以保存泰西封爲條件,要求阿爾達希爾割讓除泰西封以外的所有城池,並賠償諸國出軍的費用,向諸國賠禮道歉,解散大部分的軍隊,並保證不再主動挑起戰爭。如果按照這個條件,那薩珊不亡也亡了,只留一下泰西封,他和那些城主何異?
大臣越想越怕,他接到這份合約的時候,已經覺得自己的首級在脖子上的時間不長了。
出乎大臣的意料,阿爾達希爾並沒有暴跳如雷,他看完合約,輕輕的鬆開手,寫滿了字的紙晃晃悠悠的飄落在地上,散在他的腳邊。
沉默,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大臣伏在地上,不敢擡頭,從他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阿爾達希爾那雙繡着繁複花紋的靴子。
靴子一動不動。
大臣覺得似乎有一座山壓在他的背上,讓他控制不住的顫抖,額頭已經貼在地上,一滴又一滴的汗珠從鬢角滴了下來,滴在青磚鋪成的地上。
“去告訴他,要戰便戰,不必饒舌。只要他能拿下泰西封,任殺任剮,絕無怨言。”阿爾達希爾站了起來,冷冰冰的扔下了一句話,轉身走了。
孫紹接到回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把昆圖斯和波調等人請了來,然後讓那個薩珊使者對他們再說了一遍。昆圖斯和波調當然是破口大罵,叫囂着等攻破泰西封城後,一定要把阿爾達希爾的腦袋揪下來。孫紹也不吭聲,等使者走了之後,他對昆圖斯說:“阿爾達希爾瘋了,他決定要一條道走到黑,那我們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這些天讓你們準備的攻城器械準備得怎麼樣,你們是否已經做好了攻城的準備?”
“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昆圖斯使了個眼色,門諾盧菲斯連忙上前彙報,就在孫紹和阿爾達希爾扯淡這一個月內,他們發動了全部的輜重部隊,連隨行的商人中的工匠都全部徵發過來了,總共打造了一百架攻城車,三百多架弩砲,千架攻城雲梯,五十架撞車,還有其他的各種器械無數。
“這附近的樹木幾乎都被我們砍光了,只能湊足這麼多數目,如果數量還不夠,那就只能派人到山裡去砍伐大樹了,只是那樣一來,時間恐怕有些趕不上。”門諾盧菲斯不好意思的說道:“還有,這裡全是河灘,找不到石頭,就連那些民房用的土磚都被阿爾達希爾搬到城裡了,我們的砲石數量缺口很大,如果三百架弩砲一起上陣,滿打滿算,只夠用一天的。”
“一天?”孫紹蹭的一下子跳了起來,不敢相信的瞪着門諾盧菲斯:“你不是開玩笑吧?”
門諾盧菲斯尷尬的搖搖頭:“確實如此。我們商量着是不是能用草包填上泥土,當成磚塊用。”
“草包,我看你纔是草包。”孫紹強忍着沒把這句話罵出來,做了三百架弩砲,卻只有一天的彈藥量,那還打個屁啊。你以爲泰西封是塞琉古,猛攻一天就能拿下。他非常不滿的掃了昆圖斯一眼,昆圖斯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誰想做這次攻城的主將?趕緊站出來,反正我是不做了。”孫紹冷笑一聲,坐回座位上,目光在昆圖斯和波調的臉上掃來掃去。昆圖斯和波調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敢吱聲,他們在攻打塞琉古的時候損失已經不小了,現在如果再主攻,只怕這點人馬全砸進去都未必夠。
“這麼說,二位是想觀戰了?”孫紹又好氣又好笑:“談判的時候,要把薩珊人剝得乾乾淨淨的是你們,現在把阿爾達希爾逼急了,人家不談了,你們一攤手,準備向後縮了,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看我的笑話?現在我大話說出去了,怎麼收場?二位,我該怎麼收場?”他越說聲音越大,最後幾乎是在破口大罵,羅馬人和貴霜人被他罵得非常難堪,卻又不敢吱聲,生怕一開口孫紹就讓他先主攻。
曹彰等人也面帶不悅的看着羅馬人和貴霜人,就這點實力還想攻克泰西封?這簡直是在開玩笑嘛。
孫奉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管怎麼說,這裡坐着一個貴霜王,一個羅馬皇帝,孫紹把人家當孫子一樣訓斥,這好象是有些過份了。如果他們逼急了,一甩手走了,那豈不是更難打了。
“父王,他們也盡了力了,並不是有意拖延,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來補救吧。”
“補救?”孫紹轉過臉,瞪了孫奉一眼,態度很蠻橫的說道:“你有辦法補救?”
孫奉一愣,他只是想圓個場的,沒想到孫紹直接把矛頭對準他了,他一時有些措手不及,有些結巴的說道:“我是希望大家一起想辦法的。”
“那就是說你沒辦法了?”孫紹一揮手,不屑一顧:“沒辦法就不要說話,站一邊去。”說完轉身又要對昆圖斯等人發火。孫奉連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父王,且慢生氣,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從長計議?”孫紹火了,一甩手,撥開孫奉的手:“你知道我們的糧草還能支撐多久?最多隻有一個月。他居然告訴我要去山裡砍木頭,然後還告訴我砲石只能用一天的。你一天能拿下泰西封嗎?嗯,能不能?”
孫紹聲色俱厲,當着衆人的面對孫奉大聲咆哮。衆人誰也沒想到孫紹生氣至此,居然不給孫奉一點面子。一想到孫奉平時在大家面前一直很有威信,可是現在卻因爲他們的原因而被孫紹大聲斥責,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來勸解,卻又怕被暴怒的孫紹抓住,到時候丟人的可是他們了。
大帳裡的氣氛一時有些怪異。孫奉脹紅了臉,忍受着孫紹的發泄,其他人有的低着頭,有的同情的看着孫奉,只有曹植自顧正的喝着酒,一點也沒受影響。小戈爾狄安幸災樂禍的看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能看到越王這麼氣急敗壞的機會實在不多啊。
“嗯咳!”昆圖斯先忍不住了,站起來勸解:“這是我們的疏忽,不是太子的過失,請大王不要生氣了。”
“不生氣?”孫紹怒極反笑,瞪着昆圖斯:“我說老朋友,你說得輕鬆啊。現在我的狠話是說出去了,泰西封就在那裡,我們卻只有一天的砲石量,糧草最多還能支撐一個月,你說有什麼辦法?他屁事不懂,居然敢出來大言不慚,你說我生氣不生氣。”他轉過頭,又怒視着孫奉:“你要有本事,你來當這個主將,拿下泰西封,泰西封以後就是你的,行不行?”
孫奉也急了,大聲應道:“我當就我當,我還就不信了,沒有了砲石我們還拿不下泰西封城?不是有神蹟說我們能讓阿爾達希爾俯首嗎?我不相信這些都是神明信口開河。”
孫紹恍然大悟:“原來你指望神明幫忙啊?你是不是覺得站在阿胡拉身後的那個漢人是你?”
“兒臣不敢。”孫奉梗着脖子說道:“兒臣狂悖,斗膽請戰,原爲先鋒。”
“你有神明幫忙,腰桿子硬了。”孫紹冷笑着點點頭,掃了一眼座下的衆人:“不過,我擔心現在能幫你的也只有神明瞭。我是不會幫你的,至於其他人,我看你也不要指望,他們恐怕也不相信這個薩珊人的神明的。”
孫奉求助的看向昆圖斯等人,昆圖斯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孫奉勇氣可嘉,可是讓他做主將攻城是不是有些太冒失了?他可還沒到滿二十歲呢,能指揮這近二十萬的大軍,拿下泰西封城嗎?
大帳裡一時陷入了寂靜,只有孫紹的冷笑聲在衆人耳邊迴響。
孫奉脹紅的臉慢慢的有些發白,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界。正在這裡,陸遜和曹植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臣願輔助太子攻城。”陸遜從容的說道。
“我曹植不才,願意湊個熱鬧。”曹植甩着大袖,漫不經心的說道。
“嗯,還真有不怕死的。”孫紹冷笑一聲,又看看其他人:“恐怕也只有你們兩個不怕死了。”
李嚴慢慢的站了起來:“大王說錯了,我李嚴也不怕死。”他整了整衣衫,走到孫奉面前,拱手施了一禮:“李嚴不才,願聽從太子號令,與薩珊人見個高低。”
曹彰一拍大腿,也站了起來,慷慨激昂的大聲喝道:“砲石不夠怎麼了?有一天功夫,足夠拿下這小小的泰西封城了。曹彰不才,願意聽太子驅使。”
曹彰一站起來,荀惲、阿迪拐等人紛紛站了起來表示支持,看到這個場面,羅馬人和貴霜人也坐不住了,門諾盧菲斯首先站起來表示支持,緊接着,昆圖斯也站了起來,對孫紹拱了拱手,勸道:“我說老朋友,你看,太子雖然年輕,卻很有勇氣,不愧是你的兒子,是菲力普的兄長,我們都願意支持太子,我們對這場大戰很有信心。”
波調也站了起來,走到孫奉面前,用力的拍拍孫奉的肩膀:“好小子,我也願意聽你的,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率領禁衛軍第一個衝上去。”他瞟了門諾盧菲斯一眼,咧嘴一樂:“這一次,我要搶在你前面。”
門諾盧菲斯也樂了:“那得看你的本事了。你看看,這裡可不光是我啊,還有幾位漢人將軍要爭功呢。”
“別高興太早了,等拿下泰西封你們再吹吧。”孫紹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你們以爲他真是神明保佑啊,到時候拿不下泰西封城,我看你們還這麼支持他不。”
“父王,有這麼多好朋友幫忙,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拿下泰西封的。”孫奉意氣風發:“請父王聽我們的好消息吧。”
“哼,我等着。”孫紹沉下臉,拂袖而去。衆人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昆圖斯連忙追了過去,其他人則圍着孫奉七嘴八舌的說着,孫奉對陸遜和曹彰恭敬的行了一禮:“這次要請二位鼎力相助了。”
陸遜和曹彰互相看了一眼,微笑道:“太子,你放心好了,只要大家同心協力,一定能拿下泰西封的。你先去向大王請罪吧,我和曹將軍先商量一下方略,看看還要做哪些準備。”
孫奉感激的點點頭:“如果真有神明護佑,拿下泰西封的話,我一定不會忘了諸位的大恩大德。”
昆圖斯追上了孫紹,孫紹還是一臉的不痛快,憤憤不平的罵道:“小兔崽子,毛還沒長齊呢,居然敢頂撞我,真是不得了了。不讓他栽個跟頭,他不知道天高地厚,還以爲自己無所不能了呢。”
昆圖斯勸道:“老朋友,你應當高興啊,有這樣的一個兒子,是你的福氣。你想想,就算他拿不下泰西封,就憑他這份勇氣,能得到大家的擁護,這就是很不錯的事啊。想當初亞歷山大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他還什麼都要聽莫米婭的,自己什麼主意也不能拿呢。依我看,也只有馬其頓的那個亞歷山大能有這樣吧。”
“就他?”孫紹撇撇嘴,不屑一顧:“老朋友,你就不要哄我開心了,我可不敢指望能生出那麼英雄的兒子。”
“這可說不定。”昆圖斯摸着下巴笑道:“如果他能指揮大軍拿下泰西封城,以後一定能成爲亞歷山大那樣的英雄。嗯,我羅馬有了這樣的英雄做盟友,也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啊。”
“那你就好好幫他吧。”孫紹以嘲笑的口吻說道。
“那當然,他是菲力普的兄長,也就是我的子侄,我當然要幫他了,而且這也是爲了我羅馬的前途,我自然要不遺餘力的幫他成就這個事業。”昆圖斯拍拍孫紹的肩膀:“你可是當着衆人的面說的,只要他拿下泰西封,他就是泰西封之主,你可不能反悔啊。”
“你放心,我絕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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