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臨淄保衛戰(六)

李肅雙眸大顫……他知道墜落城牆唯一的結局只有死亡。欒祿殉教了,這個與他朝夕相伴六年之久的漢子……沒了!他才二十六歲啊,這麼年輕就失去了自己最爲寶貴的生命。

李肅不由想起第一次與欒祿相識的時候,那時他和呂布剛剛拜到欒奕帳下,始終認爲欒奕把欒祿派到他們身邊來,是爲了監視他們。出於這份忌憚,他們一直對欒祿愛答不理。

欒祿對此始終不以爲然,每次見到他們都帶着那標誌性的溫和笑容向他們拱手致意。

李肅永遠忘不了欒祿微笑時的模樣,俊朗的面龐上,嘴角就那麼往上一挑,不高不低,讓人看着發自內心的舒服。隨着嘴部上揚,消瘦的臉上稍稍泛起一絲褶皺,帶着些許俏皮勁兒,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尤其那雙眼睛,竟也跟着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一線,露出月牙兒似的眸子。眸子裡那半截眼珠,透着柔和的亮光。

在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接觸後,欒祿用這溫和的笑容,融化了李肅、呂布的心,並在隨後的日子裡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如今,好友仙逝,溫暖的笑容隨之離去,讓李肅大爲感傷,與之相伴的還有滔天的怒火。

“狗賊,我跟你們拼了!”他抓狂了,瘋了似的揮舞着手中長劍。

與李肅一道瘋狂的,還有滿城的教會衛士和百姓。自聖元四年,欒祿從聖熊軍宗主教調到地方任青州分堂宗主教以來,不辭勞苦,兢兢業業,常年在一線爲生活困難百姓謀福祉。誰家有困難,找上他肯定都能解決。

這兩年,《聖光報》上關乎青州的新聞登的最多,登上《聖光報》的青州善人數量最衆,也間接見證了欒祿在青州地界上的工作成績。

可以說,青州地界上每一寸土壤都留下過他的足跡,每座教堂都有他佈道的映像。

要知道,他可是職務幾乎等同於州刺史的教會高級神官啊。能如此深入基層,怎能不讓百姓感動。百姓們甚至給他冠以“人間天使”的名號。

如今,天使被惡人展翼,殉教歸天,百姓怎能不怒。

“私孩子,敢殺俺宗主教!俺跟你拼了。”

百姓們抄着簡陋的兵器瘋狂的殺向袁兵,不要命似得大劈大砍一陣過後,抱着袁兵便往城下跳。

袁兵大驚……驚恐之間,眼見一個披頭散髮,四十歲的婆娘衝到一名袁兵面前。袁兵剛想提槍反擊,卻覺長槍一緊,槍頭竟被一名中年男子死死抓住,手觸槍頭,頓時血肉模糊。

恰當此時,卻聽那婆娘大喊:“當家的,這裡交給俺了!”這對男女竟是對夫婦。袁兵這會兒還在發愣,便覺腰間傳來一股巨力,竟是那婆娘箍住他的腰,奮力把他往牆外推。

袁兵大駭,趕忙拋卻長槍從懷裡取出匕首,瘋狂往婆娘背上捅。婆娘慘叫不停,卻吃下十多刀仍不嚥氣,硬生生將他頂到牆根。

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袁兵大駭,同時也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用手緊緊扒住女牆就是不肯墜牆。

就在這個時候,婆娘的男人又出現了,“他娘,俺來了!……咱們天堂再結連理……爲了聖母的榮耀”,那男人紅着眼睛一邊吼一邊瘋了似的撲向袁兵,夫妻二人拽着袁兵如同破布袋似的墜落牆低,當場斃命。

一看這架勢,袁兵可就害怕了。他們立刻意識到,眼前這彪人壓根不是來跟他們打仗的而是送死的,送死也就罷了,死前還要拉着他們墊背。

他們爲之驚恐,一股強烈的畏懼感從心底滋生,並迅速佔據心臟的每個角落。他們是來攻城的,可不是來陪這羣瘋子玩集體自殺的。

面對百姓們的自殺式攻擊,城頭上的袁兵們哆哆嗦嗦不敢上前。他們的腳步一停,就堵住了後面登城的人。

李肅抓住時機,下達了雷響衝鋒鼓的指令。喊了兩嗓子沒見迴音,擡頭一看,鼓兵竟抄着鼓吹衝到前線與袁兵廝殺去了。李肅只得親自上陣,大踏步跑到鼓邊,攢起拳頭照着蒙皮大鼓就是一頓猛砸。

聽到雷鼓聲,在城頭上僅存的衛士們帶領下,百姓們嗷嗷大叫着向袁軍發起瘋狂反撲。

袁兵們頂之不住,潮水般退下城牆,抱頭鼠竄。

四天裡,臨淄教會一方共計陣亡衛士5900餘人,僅剩不到600人,且各個帶傷。青州教區宗主教欒祿戰死,2700多名普通百姓死在戰陣之中,傷者不計其數。

顏良一方,5200餘名士卒陣亡,傷者慎重。加上前兩日死於戰場的7000餘人,總兵力從3萬5千跌至2萬2千餘。

四天裡,教會一方死傷雖明顯多於顏良率領的袁軍,但衛士們無畏死亡的精神,和悍不畏死,誓死護教的精神,卻給所有袁軍造成了巨大的心靈創擊。以至於現在看到臨淄城胸口就哆嗦個不停。

連續猛攻四天,連距堙都搬了出來,愣是未能攻下只有6500人駐防的臨淄城,這讓顏良很是氣憤。怒極攻心之下,他責令督戰隊出馬,驅趕士卒再次登城,不把臨淄城奪下來誓不罷休。

這一舉動,引起士卒們極大的不滿。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已經兩天沒有合過眼了,刨了兩天兩夜的土,又打了一個整天的仗,早已體力不支,沒有勁兒再上陣殺敵了。

面對前來脅迫他們的督戰隊,袁兵們憤怒了,竟集結起來跟督戰隊對峙起來。大罵:“哪有這麼打仗的,還把我們當人嘛!”

“就是畜生也得休息一會吧!”

兵士們越說越氣,最後經跟督戰隊大打出手。

顏良一看事情鬧大,這才收回成命,把督戰隊調了回來。讓士卒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攻城。

是夜,李肅一宿未睡。他身上多處受傷,傷口疼痛,折騰的他睡不着覺。好不容易閉上眼想小憩一會,腦子裡又總惦記着臨淄的城牆。現在……臨淄只剩不到600守軍了。600人守4面1000多步長的城牆,也就等於每隔7步才能站上一個人!這仗真是沒法打了……

他曾不止一次想過獻城投降,可每每“投降”二字衝出腦海,欒祿的身影便會從眼前浮現出來,用純潔的微笑,將那可憎的念頭趕走。

“欒祿可以爲聖教捐軀,我爲什麼不可以!”李肅在睡夢中喃喃自語。

一夜安然。天剛矇矇亮,城上的教會衛士們便被隆隆的戰鼓聲吵醒。征戰數日疲憊不堪的衛士們從竹牌、女牆後探出腦袋,望向袁軍大寨,便見成千上萬袁軍浪濤一般從寨門涌了出來,在寨前的空場上排起陣列。

今日袁兵的神色,一掃昨日的驚恐,轉而被濃濃的羞憤替代。2萬多人,攻打6千多軍容不整教會衛士駐守的城池竟然花了四天時間都沒攻下來。

他們爲之羞愧,更多的則是憤怒。他們暗下決心,今日不攻下臨淄決不罷休。

李肅透過望遠鏡,看到袁兵殺氣騰騰的表情,再瞧瞧手下衛士們連抽冷氣的模樣。他知道,臨淄怕是守不住了。城破之時便是他身死之刻。

在這一時刻,他又想起欒祿,覺得自己也要像欒祿那樣,死的有尊嚴,像個英雄。

他高舉七尺長劍,主動承擔起欒祿的職責,高喝道:“兄弟姐妹們!聖母與我們同在。大敵當前,讓我們一起向什麼禱告。”

不得不說,李肅引領禱告的水平遠遠差於欒祿,不長的禱告詞念得磕磕巴巴。但是身後閉目祈禱的衛士們,再睜開眼簾的那一刻,似是在李肅身後看到了欒祿的影子。

宗主教死時的遺言浮現在他們腦海之中:“聖母的子民是不可戰勝的!堅決不能讓袁賊攻下臨淄!”

“決不讓袁賊攻下臨淄。”不知誰扯着嗓子率先喊出聲。隨後,500餘衛士,和1千多百姓同時高喝。

“決不讓袁賊攻下臨淄。”

濃濃的殺氣又從人們眼中迸發出來,如臨大敵的等待着人生中這最後一次戰鬥。

很快,首批袁兵登上了距堙,躲在牛皮棚裡瘋狂向城頭拋灑箭矢,將城頭上的人們逼到女牆、竹牌掩體的後面。接着,雲梯和木板又搭上城牆,數百袁兵嗷嗷大叫着向城頭殺來。

如昨日不同,今日的拉鋸戰持續的很短,僅半柱香工夫,就有大批袁兵殺上城頭,且數量要比守城的衛士多出許多。壓的衛士節節敗退,眼見便要守之不住。

就在這個李肅幾近絕望的時刻,忽然發現攻城的袁兵熙熙攘攘亂成了一團。隨即又如潮水一般從城頭退了下去。

李肅不解,與衆衛士伏在女牆邊向城牆下望去,便見袁兵們瘋也似的退向大寨。此時,他們的大寨中亂成了一團,塵土飛揚,看不清其中狀況。

在親兵提醒下,李肅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望遠鏡,像袁寨中央望去。透過濃濃的霧靄清晰無比的看到一面旗幟。

那是一支白底的大旗,在白底的大旗之上繡着一枚巨大的血紅色十字架,十字架右上方,還浮着一支露着獠牙的棕熊。

“那是……”李肅臉上霎時間綻放出激動的笑容,手指袁軍大寨,扯着嗓子大喊:“呂刺史救我們來了,聖熊軍的兄弟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