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殺我啊。”
段大虎估計關羽聽到這句話,可能要吐個半升血。當年溫酒斬華雄,千軍萬馬之中斬顏良,誰敢說一句“來殺我啊!”
關羽長呼一口氣。
就在此時,她猛然屈指扣弦,當場崩斷一弦!
不知爲何,她這一個舉動竟讓關羽當場吐出一口血來。難道,她相隔百步,也能牽引着關羽體內的氣機?原來這纔是盲女真正的殺招嗎?不論是左手琴還是右手琴,雖然也很厲害,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之時,那些不過是傷人而已,而並非殺人。
等待敵方高手完全被琴的氣機所牽引,她再用一記斷絃撥動心絃,猶如暮春之雨如潑墨,但春風潤物細無聲,傷人心脈,最是可怕。
洞玄洞玄,指下之弦。
一品四境當中,金剛境重體魄,高峰便是那金剛不壞之身;洞玄境卻注重細小微處,以小點牽動大氣機;縱橫境,便是觀萬物知天命了。
女琴師一琴叩問長生,到底你有沒有資格去長生?
關羽盤膝坐在地上,壓制住體內亂串的氣機,一旁偃月刀不安地錚鳴。
堪稱女子大國手的琴師皺了皺秀氣的眉頭,段大虎就知道她是一根筋!
果然,她再彈斷一根琴絃。
這一刻,大雨忽然停止在了空中,已經快要落地的水滴加速墜落,雨花四濺。於是,天上依舊淅淅瀝瀝,但卻是被阻擋着,下不下來的雨;地上,水花溼了鞋,細流涓涓流淌。這是一幅詭異至極的畫面。
此時段大虎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再不出手,關羽就真的死了。
正待大喝一聲再次跳出,卻見一聲長嘯破空而至,那是一支箭——鐵箭!直向盲眼琴師雙眼之間射來。一般的長箭不可能射中全身在真氣防備中的女琴師,可這支鐵箭煞是邪門,竟然破了真氣,直逼眉心。
女琴師臉色一變,忽然一拍長琴,向後飄去。鐵箭一擊不中,砸在了地上,將青石板砸出了一個墳墓般的大坑。與此同時,一名黑衣人從牆頭跳下,直奔關羽殺去,關羽本坐在地上,卻猛然睜開雙目,一刀將一名黑衣人劈成了兩半。這時,牆壁轟然裂開了一個口子,一人手持大斧,襲向關羽腦後。刀斧相撞,關羽強運真氣一刀橫斬將那施斧的一刀兩斷。
大雨沖刷血液如汪洋!
女琴師再次坐定,左手無名指再搭上了琴絃。這一弦再斷,恐怕關羽真要命不久矣!
“娘!”街角,一個小孩飛步跑向女琴師,打着一把小傘。正是要摸段大虎大刀的小凡。
段大虎當機立斷,飛步向前一刀劈向古琴。段大虎自知憑他的功力傷不了她,但依然可以阻擋她摁下琴絃。女琴師飛速轉身,仍是一指摁下,一條銀線激射而出,段大虎無力阻擋!但在他的大刀之下,古琴被一劈兩半,掉在了地上。女琴師也被段大虎刀氣所傷,吐出一口鮮血來!
她竟然寧願受傷,被段大虎廢了古琴,也要殺了關羽!
“大哥哥,你不要打我娘!”小凡拿着一把很小的木刀,擋在了盲女的身前,畏懼地看着我。
段大虎氣不打一處來:“你小子從哪看到我打你娘了,你娘發起瘋來,我也就只有捱揍的份兒……”
“你拿着刀!”小凡依然不屈不撓。
段大虎自我審視了下,果然是手持大刀,外表兇惡,正站在一個柔弱女子面前。任誰看了,都是一個強搶民女的流氓!這世道,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
“小凡不怕,大哥哥是個好人,你也是個男子漢!”女琴師溫柔地道。
“嗯,我是個男子漢,可是,我還是想娘……”小凡緊緊抱住了盲女的腿,道:“娘,我不讓人欺負你。”
“我的小凡真乖!有了小凡在,不會有人欺負孃的。”
這母子倆在我面前說的溫情綿綿,段大虎倒像做了個多大的惡人。可也無從辯解,只得悄悄藏起了刀,擺出了一副童叟無欺的模樣。
這時只聽得“撲通”一聲,段大虎愕然回首,一人從屋頂上掉了下來,正是五湖幫客卿公孫勝!他的咽喉之處,有一道極細微的傷口。
關羽卻好端端地站在那裡。
這倒大出我意料之外,向女琴師問道:“你……你殺了他?”
“嗯,我殺了他。”女琴師直起腰,淡淡地道。
關羽這時提刀走了過來,抱拳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段大虎從未見過他對別人如此恭敬。
“咳,咳!”段大虎咳嗽兩聲道,“姑娘,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進屋去避避雨吧。”
女琴師點點頭。
這時,這麼一個略顯尷尬的人羣進了五湖幫分舵,雨開始下的溫柔起來。
林震南和於龍吩咐幫衆去料理公孫勝的屍體,而段大虎這時纔有機會拉住林震南,問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公孫先生怎麼就被那娘們殺了?”
“我看得分明,公孫勝不知怎地,最後一箭竟然射向了關將軍,這一箭料想關將軍是躲不過的。沒想到,這女琴師竟然出手,以琴力震斷了鐵箭,還殺了公孫勝。”林震南道。
“這公孫勝看起來那麼老實,第一箭他明明也是射向女琴師的,爲何又要殺關羽?”
“哎,這就不知道了,公孫勝已死,誰也不知到底如何了……但好在關將軍無恙,不然老夫萬死難辭其咎啊!”
目盲琴師先走入小院,不忘拿起那把斜立在門檻的青油傘。林震南知道段大虎有話問盲女,便找個理由帶走了小凡。
“姑娘,你既然要殺關羽,爲何又救他?”段大虎這才問道。
“別人出了五百兩金子要殺他,我自然要殺他;最後救他是因爲,又有人要出六百兩金子讓我救他。可我既然先收了殺他的金子,自然要先殺他。我爲自己定了個目標,斷了三絃如果還殺不了他,那就不殺了。”
“可我記得你只斷了兩弦……”
“不,我毀了一把琴,是你砍的。”
“好吧。誰要殺關羽我也不問了,那到底是誰要救關羽?”
“是你呀。你剛纔在屋檐下,付了我六百兩金子。”盲女淡淡道。
段大虎瞠目結舌:“我……我沒有啊?你是不是看錯人了……”
“段公子,你爲我撐了這把傘,在我看來,它就值六百兩金子。”
“……你這麼厲害的高手,還在乎這一把傘?”
“做個高手又有什麼意思?有人可憐你,能爲你撐一把傘,這就是最珍貴的禮物啊。”宋官子嫵媚笑道。
“小凡真是你的孩子嗎?”段大虎心中一動,趕忙轉移話題。
“嗯。”盲女頓了頓道:“他是我殺的第一個人家的孩子。我覺得他可憐,便收養了他,現在我和這個孩子相依爲命。不然,一個人還是很孤獨的。”
她忽然問段大虎:“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彈琴?”
“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數琴絃,一日裡都要數個四十遍。然後就再也不數了,因爲我捨不得多數。”
“捨不得?”
“因爲我要留着慢慢地數。”
段大虎想笑,卻已笑不出來。像她這樣的大國手,一張琴上有多少弦,能發出多少音色,她豈能不知?
這話雖然很可笑,但卻又多麼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