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虎自然知道現在並不是嘔吐的時候,可胃中一陣痙攣,一口濁物衝喉而出,便是有天大的事也顧不得了。他嘔吐半晌,纔想起後面還有一隻鬼等他去殺,可不能讓鬼看輕了。便強壓心頭厭惡,抽出大刀來。
但只見附近妖霧重影,鬼氣森森,剛纔那隻鬼卻是不見了。
正在這時,又傳來廖六那一聲:“鬼呀!”往後便沒了聲息。
段大虎這次豈能讓鬼逃了,當下邁開大步,朝着聲音呼喊處而去,但不知人能否是那鬼的對手,他單刀霍霍舞幾道刀法,口中唸唸有詞,盡是鄉間辟邪驅鬼的咒語,一面念着,一面腳底加油,衝殺過去。
卻在這時,地下忽然有一物事絆了他一下,段大虎回頭一看直嚇了個三魂出竅,原來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只聽那人頭髮出一聲怪叫,似哭泣、又似嗚咽,卻不像是人的聲音。段大虎壯膽喝道:“你是何方鬼怪,敢攔住本道爺?”
那人頭瞥了他一眼,竟不說話。段大虎頭皮發麻,暗下默唸:有怪莫怪,我這下不是故意踩上去的,孤魂野鬼萬勿見怪……很多時候只是自己嚇自己而已。卻在這時,地底忽地冒出了一雙手,抓住了我的腳踝。
血手!
段大虎以爲是鬼拉腳踝,只覺頭皮發炸,心跳如雷,跑又跑不掉,一時之間,只能再發出一聲大叫,舞刀急斬,將那一雙手斬斷,血噴灑了一地。他看那鬼竟然也能被我大刀斬斷雙手,膽色立壯,大叫道:“何處冤魂敢來人間放肆,快快滾回陰曹地府去吧!”
但是並沒有鬼理他,這也在段大虎意料之中。段大虎繼續踏步向前,忽然遠處好似天際掉下來一抹青綠色的火焰,映照的荒地好不可怖。火焰亮起的地方,只聽得一個聲音叫道:“還……我……命……來……”
忽覺背後草叢中似有人聲,段大虎猛地一記反手刀,映入刀光中的卻是一張人臉,正是林震南。林震南被我突然一刀嚇了一跳,連呼道:“是我,是我!”
段大虎這纔看見,他後面又跟了四名五湖幫兄弟,個個打着火把。林震南道:“今晚這荒草叢中有些蹊蹺,江湖人言逢林莫入,我們看來是中了埋伏。我擔心段少俠你的安危,所以前來接應!”
“可有剛纔那幾名弟兄的下落?”我問道。
“不曾見他們回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林震南黯然道。
正在此時,倏地一聲驚心動魄、恐懼已極的慘嚎,自遠方裂空刺耳的傳了過來。要不是遇上極端詭異,恐怖的事,任誰都發不出這種叫聲。
林震南臉色一變,道:“這聲音是老五的!”段大虎知道,老五便是那個年長點的漢子。
林震南臨危反而鎮定下來,此時慌張更容易遭人暗算。兩人商議,仍然決定要過去東面看個究竟。四周都是寂靜的,流動着一股淡漠的煙氣,月色朦朧,有一股說不出的詭秘。月色一忽兒明,一忽兒暗,明的時候似大地都在其籠罩之中,暗的時候像突然間被林間、草叢裡什麼野獸吞噬了一般。
這種清冷詭異的氣氛,讓段大虎想起從前聽過的一個故事:在一座大山上出現了兩顆閃閃發亮的寶石,山下人經不住誘惑,便組隊上了山。可快到了快接近寶石的地方,忽然間一陣狂風大作,就熄滅了,那些人再也沒有回來。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也沒有什麼可埋怨的。後來,還是有很多人都爲了挖掘那寶石,帶着弓箭,驅着惡犬,騎着大馬上山掘寶,但結果仍是一般,沒有下落。
後來村民發現,那座山居然會移動。這才知道,那座山不是山。
而是一條盤伏已久,幾已化石的千年巨蟒!
那兩顆五彩斑瀾的寶石,自然就是蛇的雙目。尋寶者要採“寶石”,自然要經過巨蟒的大口,等於送入蟒口,這血盆大口在一張一合間,便把尋寶石的人全吞食掉了。
段大虎現在正有這種感覺,覺得自己正站在“蛇口”上。闖蕩江湖竟然遇到了此種詭異之事,也是平生第一次。但事已至此,豈能畏縮不前?
越過了一大片荒草地,段大虎躬身從草縫裡看出去,可以見到一大片亂石之地,怪石鱗峋,大小不一。再往前去好似是一條河流,水流潺潺,在月光下發出着如蛇鱗一般的幽光。我正準備高聲大喊,突然,眼角卻瞥見一件事物:
一對腳,自一塊大石後平伸出來。
段大虎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讓林震南等人停下。便慢慢地警惕地走了過去,只見一人倒在石後,看衣着身材正是廖六。
段大虎正要過去拍一拍廖六,林震南卻從身後拉住了他:“段少俠,提防有詐!”他果真是老江湖,從地下撿起一塊石頭,打在了廖六的膻中穴上,廖六被被石子彈了一下,卻並無動靜,看來已經遭了毒手。
段大虎一步搶了過去,但月光下的情景卻是恐怖異常:
——只有腳,沒有頭。
這一對腳只到了腰身,便被人攔腰斬斷,斷口處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睹。段大虎心中暗驚,此處竟然有如此高手!下手卻也太過狠毒。
林震南忽然叫道:“段少俠,你看頭頂!”
段大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好似一件物事擋住了月光,我單掌護頂,身子一錯,擡目一看,卻幾乎和一個人打了個照面!那人俯臉垂手,雙目凸露,五官溢血,早已氣絕多時。不是別人,正是五湖幫剛纔出來查看消息,手拿熟銅棍的小個子幫衆。
他卻是被人攔腰砍爲二截,身首異處,上身在怪石之上,血液猶汩汩淌下,下身卻不知去了哪裡。段大虎被眼前景象震驚的無以復加,當時退了兩步,腳下突然觸及一件軟綿綿的物件。他凌空一個跟頭,待身體上躍之時,寶刀挑起地下物事,原來竟然也是一具屍體!段大虎將地上那人挑得一個大翻身,變成仰朝向天!
林震南大驚,刷地抽刀在手,怒道:“這是老五!何人下次毒手?”
夜光下,老五單刀已脫手,他的頸項也只剩下一道薄皮連着。段大虎沉默不語,看五湖幫衆人這幫慘狀,看來一定是中了埋伏,被人甕中捉了鱉。此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靠我和關羽的兩把刀了。
沒想到剛出慕容碧,以爲道路平坦,卻不料在這荒山野嶺,竟然遭遇瞭如此重創。段大虎倏然一驚,道:“林幫主,我們可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林震南道:“料得關將軍在廟中,想來不會有事。但是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段大虎點點頭,便當先向廟中趕去。這一走竟然走了甚遠,離破廟也有幾裡地了。馬上就要走出草叢,卻發現一人躺在地上,看那樣貌正是關羽!
段大虎大驚,此間竟然有高手能無聲無息傷得了關羽?關羽似乎呻吟了一聲,段大虎趕忙衝過去抱起了他。關羽睜開了眼睛,段大虎卻忽然覺得有些說不清的異樣。
——那感覺就像是:懷裡的人是關羽,但那一對眼睛,卻一定不是關羽!
“關羽”忽然雙手一縮,就像從骨頭了縮了進去,然後又從肩膀上生出了一雙怪手來,那一雙“怪手”,各執一柄鐵叉,已刺到段大虎雙肩上!
段大虎突然感覺到了一陣陣痛,來不及多想,雙手還是抓住了他的雙臂,鐵叉吃勁再也休想刺進他肩膀分毫。段大虎雙足發力,胳膊掄開,將懷中這個“關羽”扔了出去。可就在這時,突然聽林震南大喊一聲:“小心!”
一柄長劍從地下破土而出,刺入了他的右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