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四大得意事: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露,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然而,在這洞房花燭夜,夜半時分,段大虎卻只能拎了一桶冷水,赤着上身澆在頭頂。
因爲,有點熱。
燥熱。
“段大哥,你是個好人,但我只想報效家國,國之不存,何以家爲。卻無意爲婚姻困擾,抱歉欺騙了你,對不住了。”趙芸握着段大虎畫眉的手,柔聲說道。
銅鏡中,兩人身着紅衣,胭脂尤濃。
“那你非和我成親幹嗎?”段大虎差點大喊起來,對他而言,娶妻生子有個生計就算是圓滿。
“我這一去軍中,不知還能否回來,家中父母年邁,恐今生難得一見了。因此,芸兒不得不出此下策,完了二老的心願。只是,太對不起你……”
“你……太過分了!”段大虎本就臉黑,此時更黑了。
沉默。這時卻只見趙芸站起身來,輕解羅裳,道:“段大哥,我既然已經嫁給了你,今夜便把身子給了你,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我……”段大虎一時竟呆住了。她終於鬆開了寶劍,抱着了段大虎,如世界上最柔軟的所在,那種溫柔如大鐵錘一般擊打着段大虎的身體,他蹭地一下覺得全身燥熱起來。
但是,他還是推開了她,幾乎是狂奔着跑了出去。那夜星光溫柔,他卻不能如此佔有了她——一個並不愛他的女人。
冰涼的井水讓段大虎猛地清醒了過來:我這個小道士,下山原本只是爲了經歷愛恨情仇吧。師傅,這可是你真正的用意?
柴門輕開,趙芸走了出來。和段大虎站在一起,她永遠都是那樣的桀驁不馴,冷漠無情。
“出了這趙村,婚配之事就永不再提起了罷。”段大虎意興索然。
“段大哥,如果你不嫌棄,人前我們還是兄妹;就我們兩人了,我便是你的妻子。從此一起闖蕩江湖,報效國家,不知你意下如何?”趙芸道。
段大虎搖搖頭道:“我們還是結拜爲兄妹吧,名正言順一些,免得我……我對你有非分之想。”
趙芸道:“也好”。
二人跪下,異口同聲道:“段大虎、趙雲二人願結爲兄妹,自此生死與共,禍福共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違背,亂箭穿身,不得好死。”
他二人年紀相仿。至此,段大虎爲大哥,趙芸爲小妹。
結拜完,段大虎頓覺的輕鬆了起來,這本就是一場鬧劇,自己又何必當真。當下,段大虎與趙芸拿了酒,對着天上明月喝了起來——人生總有一種滋味,入口猛烈,直灼心蝕骨,但後味卻無比香醇。
……
……
又在趙村呆了幾日,這一日,族長突然來到,找到芸父道:“現下黃巾反賊猖獗,遼西異族勢力又趁火打劫,公孫瓚將軍雖英勇反抗,但敵衆我寡,又是兩面夾擊,北方各州郡眼看就要落入賊手。現在只能是組織鄉勇自保,方纔能不被賊人侵害。”
芸父道:“抵抗異族,匹夫有責,我雖已年邁,但仍然能上陣殺敵。”
段大虎在一旁聽的可笑:這年頭,忠君愛國的思想竟如此氾濫,老朽上了戰場卻要如何殺敵?
“爹,上陣殺敵豈用你,女兒上陣就好了。”趙芸出外打獵,剛好回來。
“小芸啊,你雖然武藝了得,可是是個女兒身啊?”族長懷疑道。
“誰說女兒身就不能上陣殺敵?古時候花木蘭不就替父從軍,還當上了大將軍哩。趙芸雖是女兒身,但江湖俠客古已有之,且看我白馬長槍,去解邊疆之圍。”
族長仍然懷疑。段大虎拉開架勢,大聲說道:“族長,你看我這把刀如何?”
“嗯,是個綠林好漢。”族長捻鬚笑道。
“我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腰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段大虎舞着長刀道,“可是,我卻不是芸兒的對手,趙芸她單槍匹馬都救過公孫瓚將軍哩。”
“真有此事?”族長微驚,也不知道是段大虎的大刀一直在他眼前晃讓他吃驚,還是真的被趙雲驚着了。但段大虎來了幾日,也知道在當地村民看來,公孫瓚將軍就如天神一般。他便把趙雲受孔北海囑託運糧,又在北平救出公孫瓚的事蹟說了,族長震驚的不敢言語。
須臾,趙芸換上了男人裝,果然英姿勃發,再也不復女兒模樣。
趙芸跪下道:“族長,爹爹,女兒從今天起就改名爲趙雲了,雲朵的雲,字子龍,好去上陣殺敵,報效國家。”
“好!”族長鼓掌道,“如此甚好。那就由趙雲領着鄉勇,爲地方分憂吧!”
我大驚,偷偷拉着趙芸說道:“芸兒,你這個名字不好,我們再商量商量,換個其他的吧……”
……
……
幾日後,趙芸與段大虎拜別二老,就領着鄉勇前往冀州。這支鄉勇部隊,也不過二百多號人,有孩子也有老人,行進過程中,趙芸倒是邊走邊操練了一些基本的陣法和用槍的武藝,所以走的極爲緩慢。
段大虎護送這支隊伍到達冀州,便算是完成了使命。這一日,段大虎找到趙芸,道:“愚兄下山本只是想闖蕩江湖,無意於戰場廝殺,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就此別過吧。”
趙芸知段大虎終究是放不下婚姻之事,見面也常有尷尬,她做事向來爽快,便道:“哥哥你保重,我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江湖上再見。”
“保重!”段大虎騎着段大虎的黃驃馬,便離開了這支鄉勇隊,前路坎坷,偌大個江湖早已讓段大虎習慣了漂泊,也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漫無目的地行走,心情低沉,終日以酒爲樂。這一日,段大虎正在官道上行走,忽然北風凌厲,天空中烏雲密佈,過不多時,便下起了小雪來。
往年的今日,段大虎早已燒好了木炭,在終南山上躲在炕頭瑟瑟發抖了起來。那時,師傅總會熬上一鍋熱騰騰的薑湯,日子雖然清苦,但也覺得有滋有味。只有今年冬天,留段大虎一個人獨自在外了。思付至此,竟格外惆悵。
忽然,有兩匹馬匆匆從段大虎身邊奔了過去。“讓開!”一個獨眼的漢子朝段大虎吼道,段大虎料想別人是有急事,便趕緊勒馬停在了路邊。那兩人頭也不回,飛馳而去了。
又走一會兒,又是兩匹馬路過,他們奔跑的極快,冰天雪地裡忽然馬失前蹄,要跪倒在地,段大虎只見那漢子忽地從馬背上倒了下去,看來是凶多吉少,卻見他雙腳踏地,伸出右手輕輕一託,便將馬失了足的前蹄託了起來,他自己又穩穩地上了馬背,奔馳而去了。
“好功夫!”段大虎不禁讚歎道。果然江湖上奇人異士衆多,行走江湖還是要多學多看。
卻不料,走了一會兒,又是兩匹馬飛馳而過,都是行色匆匆。段大虎騎着劣馬慢慢行走,馬上就要走到前面的鎮甸,卻又是兩匹馬過去了。卻只見一匹馬踩到了賣炭老翁的竹筐,他也不說話,扔了幾枚銅錢就走了。
段大虎這一路醒來,不料半日功夫,竟然有六對江湖人士向前方奔去。他們大多揹負兵刃,樣貌兇惡,又身着奇裝異服,一看就是江湖同道中人。
“莫非前方有什麼武林大事?”段大虎正揣摩間,卻只見又有兩匹馬來了,他定睛一看,來的這兩人卻是認得的,原來是“玄冥二老”到了。
段大虎攔在路中,老遠作揖道:“兩位前輩,在下是段大虎。”
他二人勒住了馬,驚詫道:“原來是段兄弟,不知道爲何卻在此處啊?”
段大虎見近處就有個茶舍,就招呼道:“兩位前輩一路辛苦,喝杯茶再走如何?”
瘦頭陀高一葦道:“趕了半晌路,也確實飢渴了,如此打擾小兄弟了。”
兩人下了馬,將馬拴在了拴馬樁上,隨段大虎進了茶舍。茶小二甚有眼色,一看生意上門,早已沏好了熱茶,端了上來。
“不知兩位前輩行色匆匆,是要趕往何處啊?”段大虎這才問道。
兩人對視一眼,那矮頭陀褚一南點點頭,高一葦才道:“小兄弟,看你初入江湖,給你說說也無妨。這幾日江湖上盛傳,那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屠龍寶刀,就在黃巾軍的手中。前幾日,黃巾軍廣發英雄帖,號召天下武林人士前往冀州英雄谷聚會,聽說那屠龍刀便在黃巾軍手中,如果哪位英雄有緣,便將屠龍刀相贈。”
段大虎呵呵一聲傻笑,心道:“這屠龍刀不是俠客筆記中的說辭嗎?有道是‘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難道這屠龍刀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諸一南見段大虎哂笑,以爲是不屑,冷臉道:“莫非少俠以爲我們是在開玩笑?”
段大虎趕忙收斂笑容,認真抱拳道:“不敢。在下初出江湖,也想見見大世面,不知兩位前輩能否帶小可一道前去啊?”
“恩,帶上你去見見世面也好,但需事事聽我們吩咐,不可魯莽行事。”高一葦道,“還有一天路程,門口那匹黃驃馬是你的吧?一看就是一匹劣馬。如若跟不上我們,我們可不會等。”
“在下明白了。兩位前輩,我今日上午已經看到了幾對江湖俠士路過了,莫非都是爲了這件事嗎?”
“什麼?我們以爲自己已經趕在了前面,竟然還有更快的?”諸一南失色道:“快走,莫讓他人佔了先機!”
兩人放下茶杯,一個輕躍便搶出了茶舍,駿馬長嘶一聲,向着英雄谷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