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許犯竟然出自墨家,這是段大虎始料未及的。但一個墨家弟子,又如何去了農家,卻爲何要發起黃巾起義?
段大虎強壓心中驚訝,求教於墨家鉅子。看來,這一切都要在他這裡方能尋得答案。鉅子卻顧左右而言他,道:“此事在今日須得做個了斷。”他吩咐弟子道,“去請許姑娘來。”
過不多時,雪兒便也來到了鉅子的居室。那鉅子讓她坐下,便爲兩人講起“諸子百家”的故事來。他徐徐說道:
“自漢高祖劉邦斬蛇起義,推翻秦王朝暴政,至今已經四百餘年矣。這四百餘年來,法家被驅逐,縱橫家本就神農見人不見尾,諸子百家裡只剩墨、道、儒三家。儒家自第一代宗師魯國孔子被譽爲“聖者“以來,儒家已流傳幾百年,期間不斷髮展壯大,武帝時董仲舒又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當世大儒也是一時景象;道家創始人老子於函谷閉關著曠世之作《道德經》,主張以自身修煉達到萬物融合的至高境界,可這數百年來,道家因對“道”的理解不同,分裂爲天宗和人宗,此後一直爭鬥不休,道家已經無心國事,轉而成爲與世無爭的‘名家’。”
“而我墨家,一直主張‘非攻’、‘廉愛’,‘尚賢’,這大漢百年來,處處可見我墨家身影。雖然墨家隱藏蹤跡,但墨家人才輩出,如平定七國之亂的周亞夫、出使西域的張騫、蘇武等,均是我墨家門人。這幾百年來,墨家機關城始終固若金湯,非是它牢不可破,而是朝廷中我墨家門人有意維護。然而,近年來天下太平,墨家終究難有大的作爲,也自寂寂無聲。”
這時鉅子長嘆一身,接着道:“許犯少年時拜我爲師,跟隨我在這墨家近二十載,他乃是天縱奇才,有過目不忘之能。但他聰明反被聰明誤,認爲朝廷對百姓無義,朝綱混亂佞臣當道,又爲何不能興兵?我狠狠教訓了他一頓,沒想到他卻背叛師門,假託農家,一手發起了黃巾起義。世間衆人只知張角卻不知有許犯,何其謬也!張角百姓出身,一介武夫,怎可能有智謀號召天下共反?事實上,張角除了本部兵馬,很難指揮其餘的黃巾軍,造成了黃巾軍一盤散沙的假象。而恰恰是農家,歷經八百多年,根深蒂固,正是天下大亂的幕後推手所在。很多黃巾軍的首領,都是農家之人,而並非張角部屬,許姑娘,我這番話說的對也不對?”
雪兒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段大虎聽他說起張角,便從懷中拿出了那本《太平要術》,道:“都說張角有妖術,可我看這《太平要術》,根本就是一本普通的道書”。
“哈哈,妖術只是虛妄之說。武功到了一定境界,自然也可以呼風喚雨。但那張角,爲了黃巾起義強自突破境界到地仙境,後來只是走火入魔暴斃而死。但是,許犯臨死前是否還交給了少俠另外一件物事?”
段大虎知他說的一定是“玄鐵令”了,這份沉甸甸的黑色令牌,裝在懷裡頗有寒意。他拿了出來交給鉅子,鉅子略一端詳,道:“少俠得《太平要術》,也合該是太平道傳人。如果我所料不差,許犯舉行英雄會,本來就是爲了尋找少俠你啊!張角兄弟兩人一死,黃巾軍自然羣龍無首,然而農家隱藏背後,卻又不方便去直接領導黃巾軍。自然是,輔助張角的傳人去做黃巾軍的首領,更加名正言順。”
“那許犯前輩何以知道他的傳人就是我?”我聽到他說的如此奇妙,不由得眼睛睜大。
“這個就要問許姑娘了。”
“這有何奇怪,張角臨終夢境之中傳你太平道,自然也可以告知我爹,誰是他的傳人。”雪兒道,“只是,我和我爹始終不解,爲何張角選中的人是你?”
“我也不知道是爲何。”段大虎老實答道。說實話,他除了會耍幾手大刀,長的還算俊俏之外,實在別無長處。
“張角在最後關頭突破地仙之境,既然他選中了你,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老朽有一言,還請段少俠和許姑娘一聽。”
“前輩請講。”
鉅子起身道:“黃巾起義至今,天下諸州動盪,數百萬百姓生靈塗炭。而百姓之間,亦並不贊同這次起義。耗時俞久,便讓百姓多一份骨肉分離、妻離子散。既然二位現在都是黃巾軍的實際頭領人物,何不解散黃巾軍,向朝廷納降,也是一件大大的善事。”
段大虎看向雪兒,她卻沉默不語。
“鉅子前輩,晚輩本來也無意去領導黃巾軍,既然前輩如此說,那麼我就將這枚玄鐵令交給前輩。黃巾軍是戰是和,還請前輩做主。”段大虎拿起玄鐵令交給鉅子。
“許姑娘意下如何?”鉅子不接玄鐵令,卻問向許千雪。
“謹遵鉅子前輩吩咐。”許千雪說道。只是,從段大虎的角度看去,她的眼神中卻出現了一道凌厲的殺意。
“如此甚好。老朽近日就派人去和黃巾軍頭領接觸,勸他們早日歸降,好卸甲故里,與家人團聚。”鉅子笑道。
……
……
許千雪先行離開了,段大虎和鉅子又促膝深談了許久,一些江湖軼聞,八卦消息,他自然也是打探了不少,不知不覺間,夜色已晚。鉅子這才讓他回去休息。
段大虎又向鉅子道了謝,送他回去的是墨家分堂堂主鐵錘,手使一柄百來十斤的帶刺大鐵錘,他走在前面,段大虎走在後面,心中卻一直惦念着:到底是他的鐵錘重,還是屠龍刀更有分量?
怪過了幾個彎,這時一個黑衣黑臉的少年人追了上來,道:“鐵堂主,終於找到了你了,你看這天都黑下來了,小山他們還沒有影蹤,會不會是不是真的出事啦?大夥找了這麼久還是沒發現他們,會不會是被野獸吃了!”
“黑子,你小子嘴上沒毛胡說,沒來由讓段少俠笑話!你道小山像你啊,還怕個豺狼野狗?再說了小山若是不濟,二狗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都別偷懶,再去找!”
那黑子嘀咕着道:“堂主放心,那小山和我親如兄弟,我一定去找到他們!”正自說着,段大虎突然聞到一股酸臭味,於是停下問道:“鐵堂主,你可有聞到什麼異味?”
黑子邊一個墨門弟子道:“我看啊是黑子身上的味道吧,你自己說多少天沒洗澡啦?”
“好你個騾子,你難道就有洗澡嗎?”黑子本就因爲皮膚黝黑而得來的這個稱呼,不想被叫“騾子”的這麼一調侃,竟然臉變的通紅。正欲和羅子爭論下去,忽見鐵錘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段大虎仔細聽去,就在此時,鐵錘的大鐵錘卻突然一記“投石問路”,向着黑暗中砸去,只見那鐵錘手柄和鐵鏈相連,這一出去便獵獵有聲,鐵鏈在其帶動下“索索”作響。“崩”的一聲,鐵錘砸在一棵樹上,立刻有東西被驚着從草叢中躥了出來,天色漆黑,看不清楚那東西是人還是野獸,只看見他動作迅速,只一躍間便隱入了樹林深處!
“快追!”鐵錘大喊道。當下衆人奮力追趕,卻再也沒有發現那個黑影,追了許久,眼前似乎有草木驚動,鐵錘再次將那鐵錘擲向前面那未知的黑暗中,這次卻是什麼都沒砸到。
鐵錘等人路熟,盡抄彎曲的近道去走,不多久全面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空地中間,只有一棵參天的枯樹。衆人到時,幾隻烏鴉帶着嘶啞的叫聲被驚飛至遠方,衆人也皆是一驚,擡頭望去,只見那枯樹之上,竟然掛着兩個人的屍首。
他們生前肯定經受過嚴刑拷問,身上盡是血跡。臉色蒼白的嚇人,直似孤魂野鬼一般。段大虎曾聽蕭寒衣說起,墨家一門規矩甚嚴,墨者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刑,不知爲何這兩人會被殺死在此處。
突然只聽一旁的黑子大叫道:“鐵堂主,那是小山和二狗!”鐵錘一聽這才仔細看去,果然,樹上掛着的兩人正是失蹤未回的兩名墨家弟子。鐵錘心頭一股怒火升起,對着夜空大聲吼叫!
也正在這當口,一個黑影快速躥出,一閃而過,他身法飄逸如鬼魅一般,衆人都來不及反應,卻只見一旁的騾子捂住了脖子,有鮮血噴出。
“騾子?”黑子大叫一聲,扶住了這位夥伴。那黑影卻不答話,站在三尺之外冷冷地看着我們,如一個猛獸正的黑夜中窺視着自己的獵物。鐵錘早已怒不可喝,也不問話,揮動鐵錘朝着那人猛砸下去。
墨家堂主果然名不虛傳,這鐵錘雖然揮舞着百十斤的大鐵錘作爲武器,但卻攻守有度,既能攻擊敵人,也護住了全身要害。那人用的是一把匕首,自然要近身才能傷的了鐵錘,鐵錘運起神力揮動鏈子大鐵錘,形成了一個圈子,那黑衣刺客倒也是一時無法近身。
段大虎看鐵錘力大,招數也是精奇,一時不至於落敗,也只是手按刀柄,等待隨時上前廝殺。
黑衣人也是不敢與鐵錘硬碰,在枯樹周圍繞起圈來。又過了二三十招,忽然,只見那黑衣人雙腳一蹬,如離弦之箭貼着地下攻進了鐵錘的防守圈,段大虎暗叫一聲“不好”,就要上去救援,但變化突生,黑衣人閃過鐵錘的鐵鏈,一匕首扎向他的心窩。
鮮血四濺,段大虎看得明白,卻是鐵錘拿手抓住了匕首,讓匕首穿透了他的掌心。黑衣刺客一愣,萬料不到這個外表粗獷的漢子竟然有這麼縝密的心思和大膽的作爲,正思付間,卻見鐵錘已經抓起了黑衣人的肩膀,將他重重摔在了地下。他的臂力何止千斤,這一摔之力便是鋼鐵銅人,也要被摔的散了架。
但那黑衣人僅是停頓了幾秒,便如狸貓一般輕輕躍起,又消失在樹林之中了。鐵錘想追,卻僅跑了兩步,便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段大虎抓起他的手掌一看,裡面有涓涓的黑血流出。
“匕首有毒!”他大喊道。那邊,黑子抱着騾子的屍體,早已經嚇傻在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