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宮大殿內,楚國百官分次而坐。
在威嚴的大殿上,百官們並未發出一絲的喧譁,只是大多數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望向了位列第一排的劉正身上。
有擔心也有探究的目光。但卻沒有敵意,就算是有敵意,傻子纔會這麼直白的射過來呢。
能對劉正不加以任何眼神的也就諸葛亮這些人了。與劉正交情不大,涵養也深。
還有少數人把目光投降了另一個人身上,以一郡太守之尊位列朝堂之上的楊培身上,不過這些目光都是惋惜與同情罷了。
同爲劉表舊臣,這些人對待楊培,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劉表舊臣啊,楚國百官之中,這身份已經夠尷尬了。而一個小小的江陵太守卻不自量力,狂妄到打算在劉備面前告倒他的心腹。
這種做法差不多就等同於打劉備的臉了,簡直愚蠢之極。
劉正現在的地位根本不是外邊所謠傳的靠着獻媚纔得到的,而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奪下襄陽,遠出江東。
都離不開這個男人的身影。一個心腹的絕世之才,另一個只是江陵太守,而且還是劉表舊臣。實力方面實在是相差太多了。
能屹立在這大殿之上的豈會有白癡?只能扼腕嘆息的份。說實在的,這楊培的性子雖然耿直了一些,但並非沒有才能。
不然劉表也不會在不喜歡他的情況下,卻打發楊培到江陵這座重鎮去任太守之位了。
只是,眼下雖然楚地換了一個主人,但這人的政治頭腦還是那樣愚蠢。
不管這大殿之上的人衆人的各種心思,這時間還是在寂靜中悄然逝去。
“大王到。”隨着一聲尖銳的叫聲中,劉備在陳姚牽扶下,昂首不入了大殿,隨後甩下陳姚的手,跪在與上位之上。
如今的劉備已經在楚王的位置上做了許久,身上的威嚴之氣比之先前已經大了太多,一動一靜都帶着極大的氣勢。
安坐好後,劉備眼神平視,目光銳利的掃過羣臣。就像是端坐於雲端之上,俯身看衆生的道一般。
像是一顆鑰匙,開啓了一座堅硬的大門,大殿之上立時發出了一聲整齊劃一的叫聲。羣臣俯拜,口稱大王。
“平身。”劉備口微微的張開,蒼勁有力的道了一聲。
“謝大王。”羣臣再次俯拜。
這個過程,整齊劃一。也表現出了君王的至高無上。也表現出了羣臣的恭敬之心。
恐怕這就是古代帝王爲什麼要讓臣子們稱呼自己萬歲的原因吧,這種過程,乃是凝聚帝王威嚴的絕妙方法啊。
劉備這廝果然不愧是天生做皇帝的料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已經把楚王做的有模有樣了。
劉正可能是大殿之上,唯一一個分神在胡思亂想的人了吧。而且他還是地位最高的一位。
今天的朝會是相當特殊的。這在大殿上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明確的概念。因此,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沒有哪個人不開眼的往上邊湊。
在經過一番勉勵的說話之後,劉備的目光就投向了位列中層的楊培身上,眼神前所未有的凌烈,以劉備現在凝聚帝王的威嚴,再加上他沙場征伐了半生的氣息,這一眼,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住的。
在這豎目光的面前,楊培在心裡建立起來的信心不由自主的就有了一絲的動搖,還沒等他有所行動,劉備就用這種目光看待它。
可想而知劉正在劉備心中的得寵程度了。楊培彷彿再一次回到了劉表在世的時候,他挑戰蔡瑁的威嚴的時候,那場交鋒,劉表偏袒蔡瑁的意思十分明顯,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出了襄陽,去了江陵做太守。
這讓他的心跌入了低估。曾經劉表讓他失望了,沒想到新入主荊州,並且短時間內就稱楚王,扛起了這麼一坐大旗的絕世梟雄劉備也是如此。
失落間,楊培的目光轉道了坐在他前邊的劉正身上,雖然隔着老遠,楊培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劉正的那副滿不在意的表情。
也看見了劉正的一雙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種呆滯中,對於劉備似乎沒有一點的恭敬,對於這大殿也沒有絲毫的敬畏之心。
那,對於這楚國,他會有忠心嗎?楊培的心中忽然劃過了一句話,國之寵臣,
如此媚臣,如此君王,楚國沒救了。楊培的心中對於劉備,對於這個剛剛建立的國家已經失望到了極點。
感受着楊培眼中的動搖,劉備較爲滿意的收回了凌厲的目光,轉而面無表情的平視着前方,道:“江陵太守何在?”
“臣在。”頹廢之中,但還是始終留意着劉備的楊培毫不猶豫的起身走到中央位置跪拜道。
“你要告昌邑侯,孤王的鎮南將軍劉正兼併土地,擅動了武力,行強買強賣之事,使得江陵民怨大起?”劉備問道。既然看見了楊培眼中的動搖,劉備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點氣勢加身,說的略有些平淡。
但就是劉備的這種平淡口吻,卻激起了楊培的倔強之心,他能夠在蔡瑁如日中天的時候,在劉表面前毫不猶豫的與蔡瑁抗衡。
本來就有幾分耿直之心,劉備的這種平淡口吻,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個江陵太守,在楚國的份量應該等同於一個州的刺史,以如此地位狀告朝廷重臣,居然連劉備的一點重視都不能博得。
國之寵臣,歷史上的這樣的人物,哪個不是禍國殃民的主。雖然對劉備已經失望,對這楚國也已經絕望。
但是他爲什麼就不能做另一個人呢,在這個時候對待寵臣的人都是些什麼人?上古有比干,前人更是無數。這些人都是留下赫赫美名的人物。
他爲何不能坐上一坐呢?即使楚國滅亡,他的名聲也將會被後世所傳誦。這一刻,楊培發生了難以理解的變化,這次狀告劉正,再也不是爲了張渾的族人,再也不是爲了楚國,而是爲了他自己。
這一刻,他也認定了劉正必定是霍亂楚國的妖孽,也認定了楚國沒救了。而他是挺身而出,不畏奸邪毅然把自己送上斷頭臺的悲壯人物。
只是眨眼的功夫,劉備眼中的楊培似乎前所未有的凝聚了起來,如果先前劉備從楊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動搖的話,那這一會兒就是堅如頑石了。
劉備頓時感到頭大如牛。就憑這種堅韌的心智,要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撤銷這人的官職,豈能容易啊?
“是。”洪亮的應了一聲,楊培神采飛揚對劉備道:“不僅是動了武力,行強買強賣之事。此人還縱然下屬滅人一族。敢問大王,這楚國之內,除去大王,誰能,誰有權利行滅門之事?那是大王纔有的權利,乃天賜之權。此人,何其狂妄啊。”一手指着劉正,一番話出口鏗鏘有聲。
“加之此人是何等名聲,奪人寡婦,浮誇之名滿天下。雖然有所小功,但不過是運氣使然。比之浮誇之名,弊大於利,大王用之必爲之所害。”
前番話還沒落下。下番話就從楊培的口中吐了出來。壓力之下,往常的口才只能算是平平的楊培今日的表現驚人,臉上又帶着極大的自信,誇誇而談。
把他心中所想的全部給說了出來,劉備用劉正絕對是亡國之禍,而要是棄之不用,那就是楚國的福氣。
這一番話出口,不僅是劉備有些埡口,就連先前投向楊培的那些同情的目光也沒了。如果先前劉表舊臣中,有的人想要在楊培在這場交鋒中落敗的時候拉他一把,保下楊培性命的話,現在這些人在心中已經完全的打消了這個可怕的想法了。
得罪這人,哪會有什麼好下場啊?當年的鄧家,蔡瑁這些人,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如果說打着太極,求着這位保下他楊培一條性命還算可行,那現在嘛。
百官們集體沉默,而劉備的眼睛微微的睜開着,連嘴巴都是微微的開啓,似乎是在啞然。是在無話可說。
這更加的增加了楊培的自信,他環顧四周道:“就拿東吳來說,與我方本是盟友,但卻被阻隔與江夏,大軍不得歸還,就是此人的傑作,而究其原因,則是因爲貪戀東吳孫小姐的美色,不肯放其歸國。”
誇誇而談着,楊培嘴上似連珠炮般的道:“如此之人,貪戀美色之下,居然不顧國之安危,使得東吳與楚國交惡。浮誇之名,慣於此人之上,臣認爲正好如同爲其量身定做一般,合適。”說着,楊培突然轉向對着劉備行了大禮,深深的拜倒在地,道:“大王英明一世,豈會被這等小人所矇蔽,肯定是這小人口蜜腹劍,以花言巧語迷惑大王,使得大王一時不察而已。”
說得是有條有理啊,也與目前襄陽的一些流言暗合,最後更是小拍了下劉備的馬屁。要是平庸之君的話,肯定是被這番言語所打動,立刻認爲楊培是大大的忠臣,而劉正是個只會獻媚,霍亂國家的奸佞。
當凌遲處死。
但劉備是嗎?絕對不是。
就算是大殿內的百官,別說是諸葛亮,蒯越之流,就算是一般大臣,對於楊培的話都深感懷疑,要真是如襄陽城中流傳的言論一樣。
劉正爲了美色,就挑起兩國爭端。那曹操就不會如此費力了。派遣無數美女就可以把劉正籠絡住,這次大戰就是曹操的勝利了。反之,東吳也一樣,當初劉正出使東吳,孫權那邊豈會沒有美女?
從東吳那邊隱約傳來的消息,劉正在那邊的名聲一點也不比在楚地差,諸葛瑾等人對於劉正更是推崇備至,難道孫權也是傻子?
襄陽城中的流言可能對於一般的市井百姓有幾分威力,但是對於一些稍微精明點的人物,恐怕都會表示懷疑。
恐怕傳出流言的人,也不是爲了藉此而搬到劉正,而只是爲了挑起百姓的情緒吧。
而此人居然拿這個做文章。大多數人對於楊培都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只有蒯越有些許的遺憾才,楊培這人,當初還是他帶入劉表帳下的呢,政治上白癡了一點,但是能力與精明卻是有幾分的。
但在這件事上,他就不該把矛頭指向劉正,把矛指向劉正就等於是輸了九成。而身在江陵,以謠言爲具,更是能把他指向死地。
可惜了一個百里之才啊。心中嘆息了一聲,隨即蒯越眼睛微微的閉起,似乎是在閉目養神,但其實這中間蒯越以餘光迅速的掃了眼劉正,在心中道了聲,而在劉備心中,劉正是萬里,不,是千萬裡之才吧。
是定鼎天下的關鍵人物。
在蒯越心中的這番清晰的對比之下,高下立判。
這番自我感覺還算不錯,氣勢也極佳的話語,要是讓楊培心中知道蒯越對他的評價,恐怕會羞愧而死吧。
他真的一點也不瞭解劉正的作用。
但此刻,他卻是意志高昂,深深伏在地上的頭,迅速的擡起,正眼直視着劉備。眼中包含着期望,還有激動。
他認爲下一刻,劉備就會毫不猶豫的聽信了他的話,而斬殺了劉備,任命他爲上卿,輔佐楚國。
但讓他失望的是,劉備只是微微的搖着頭,有氣無力的瞥向了劉正的方向。
感受着劉備的目光,劉正也從驚訝中清醒了過來。或許別人不知道劉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劉備已經覺得無趣了,讓他出手了。
劉正到是沒有用哪種看待死人的目光看着楊培,而是饒有興趣的看着他。按照蔡氏的說法,這人耿直,但有才能。
但是看着楊培現在的目光,哪種堅定中帶着無限的瘋狂的目光。劉正搖了搖頭,似乎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但是似乎也被這個決定給吞噬了往日的機智了。
簡單來說,就是爲了某種目標而瘋了。
這種目光,劉正深深的感到了解。因爲他曾經也有,就是他剛來到這個時代時,對着老天發誓自己要吃飽飯一樣。
雖然說目的可能不同,但是性質上差不多。這就是引起劉正興趣的原因,不過也只是興趣而已。
別無其他。
“我問你,你說的夷滅一族?可是安陸太守張渾的族人?”劉正問道,帶着些許的笑意。
“正是。只是發生了些許口角衝突就被你昌邑國丞夷滅了滿門,張家何其無辜啊。”因爲安陸太守張渾職位有些小了點,雖然號稱是太守,其實也只是個比較大的縣令而已。只能在殿外等候的份。
對於好友的這份仇恨。也只能楊培代勞了說出口了。
“口角?嘿嘿,辱罵本侯爺也算是普通的口角嗎?楊大人可知道張肅的那幫人是什麼人?他們稱本侯爲君侯,君侯受辱,他們焉有不出手之理?”劉正收斂起了些許笑容,陰沉無比的道。
“就算是言語冒犯,只要擒下冒犯了你,只要擒下出言不遜的人即可,何至於滅人滿門?”楊培的臉色微微一紅,他還真不知道所謂的口角,居然是有人辱罵了劉正。以至於,他對於張渾這個好友,也起了一絲的不滿。
也隱約的覺得自己似乎,被利用了。但是此時,已經是箭在弦上了,再說爲了一番美名,也容不得楊培有半點的退縮。
“不跟你說了,給你看看這個吧。”劉正搖着頭,對這個人的頑固,有種沒意思的感覺。就像是拳頭砸在石頭上,即使是砸碎了也沒什麼好炫耀的。
說着,劉正從袖子裡邊抽出了一卷竹簡。拋了出去。這東西是隨着張肅一起回來的,是關於張家在安陸的勢力與作風的。
就連劉正初看的時候,也是下一跳的。那張家簡直就是欺男霸女的典範。
楊培疑惑的接了過來,展開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上邊詳細的記載了再張渾的任上,張家的資產是如何增加了十數倍,又是如何恃強凌弱。
一筆筆的都清楚的髮指。
這一刻,楊培總算是清楚了自己是被利用了,當做白癡一樣的被利用了。
身上揹負着些許直臣名聲的自己居然爲了一個惡行累累的家族,理直氣壯的請求爲這個家族申冤?
一時間,楊培居然生出了撞柱而亡的衝動。
但下一刻,在他的心中升起了極大的不甘,不,不,就算是如此,劉正這個人絕對是霍亂家國的妖孽。
這次一定要告,告到劉備開口殺他的地步。這樣才能……才能。楊培的心裡歇斯底里的叫着。
“臣未自己感到羞愧。但即是如此,臣還是敢斷定,劉正此人,絕對是霍亂楚國的根源,還請大王明鑑。”楊培再次的伏下了身子,深深的拜道。
左一句霍亂,又一句霍亂。老傢伙,要是沒老子,劉備哪會提前幾年就有了稱王的榮耀。沒有老子他能坐擁幾乎整個荊州嗎。
劉正再一次敢到了不爽,這一次就算是石頭,劉正也打算來個對穿。轟掉算了。
“我身爲大王親封的列侯,你口稱小人……哈哈,真是痛快無比啊。說本侯擅權,在你眼中你有大王嗎?寵臣,嘿,浮誇。爲大王立下汗馬功勞,得大王信任,做一回寵臣又如何?那是大王的信任,亦是本侯之榮耀。”劉正瞥着嘴,不屑的笑着。
“誣告朝廷重臣,拖出去。關入死牢,安陸太守張渾,斬立決。”恰在此時,也響起了劉備的聲音。
一時間,大殿內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到了劉正的身上。
讓大殿上的所有人莫不感到森寒的涼意,一個江陵郡的太守,也算是一方諸侯,居然沒有份量可言。
更讓人驚心的是劉正居然毫不猶豫的承認了自己深得劉備的信任與恩寵,而劉備也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劉正那不屑的笑聲,與劉備那毫不猶豫的迴護。所附帶的效果,就是讓大殿上的大多數人認清楚了一個事實。
劉正不愧是有寵臣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