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史渙一死一逃,戰局最終還是沒有逆轉。
幾個時辰前還耀武揚威的兩萬大軍,頃刻間就土崩瓦解了,除了地上七扭八歪的屍體和被丟棄的旗鼓輜重,以及一簇簇抱着頭,蹲成一圈的俘虜們,再沒留下任何痕跡。
戰雲散去,原野上歡呼四起。
以少勝多,卻在付出很小的代價的情況下,打贏了這樣一場大戰,將士們當然有高興的理由。不過,東陽城下的百姓卻比他們更興奮。從敵人的屠刀下死裡逃生只是其一,更讓人激動的是,青州軍真的又打回來了。
當然,包括青州衆將在內,誰也不確定遠方的狼煙到底傳遞着什麼樣的信息,冀州的主力大軍依然如同濃重的陰雲一般,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不過,卻也沒人真的在意,爪牙已經被斬斷,袁紹的最終潰滅還會遠嗎?
青州軍打回來了,就代表着暴政的遠去,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嗎?
雷鳴般的歡呼聲中,趙雲和太史慈再度相逢。
“好啊,大哥,你在清河做得好大事。”趙雲的臉上掛滿了陽光的笑容,帶點戲謔,語氣也有些揶揄,看起來就像是個帶點調皮的鄰家男孩,全然看不出適才斬將奪旗的威風。
“少來!”太史慈可沒有死裡逃生的感慨,他這會兒心情糟糕着呢。
他的性格很豪爽,很少糾結什麼,不過此刻多少還是有些鬱悶。早知道趙雲會來,他何必衝的那麼兇呢?清點過後,和他一起衝陣的三百勇士,傷亡過了半,當場戰死的就有一百多。
“主公讓俺來接應你,卻反過來讓你給救了,還折損了這麼多兄弟……唉。”太史慈搖晃着腦袋,唉聲嘆氣。
“是小弟撿了便宜還差不多。”趙雲並不居功。他也看出義兄在糾結什麼了:“若非大哥纏住曹仁,他未必會以疑陣迎戰,還有大哥在河內軍中伏下的細作,同樣是此戰全勝的關鍵。”
說着,他向周圍一指:“還有這些。古人嘗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經此一役,主公的仁德之名勢必遍傳天下,爲世代所景仰傳頌。”
見他說的認真,太史慈不由有些好笑:“好了。好了,我說子龍啊,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嚴肅?你今年是十七,不是七十,搞得像個小老頭似的幹什麼?對了。你怎麼來的這麼及時?要是再晚點,說不定咱們兄弟就見不到了。”
趙雲倒也不生氣。
他的武藝專找人破綻,他本人說話做事,也是一板一眼的,讓人絲毫挑不出毛病來。這樣的性格,放在中年人身上,都顯得過於老成,以他一個少年人來說,就不是有點老成的問題了。
嚴格來說。他的性格和太史慈以及徐庶差距都挺大,太史慈跳脫,徐庶擅機變。不過,也不知是不是性格互補的關係,相處下來。三人交情卻很好,最終還藉着太史慈討徐庶便宜的契機,結拜成了金蘭兄弟。
他自動過濾掉了太史慈前面的調侃,認真的回答起後面的那個問題來:“皆是仰仗主公的威望所至……”
趙雲遲遲不出現。曾經給了曹操很大的壓力,甚至爲此放棄了在聊城與王羽分勝負。
實際上。趙雲之所以耽擱了這麼久,不是王羽的詭計,也不是因爲北方的戰亂,只是因爲,他招的兵實在太多了,遠遠超出了預計!
包括曹仁在內,曹操麾下的衆將,多有遠赴他鄉募兵的經歷。曹仁在淮泗之間,曾募兵千餘,夏侯惇在丹陽募兵也是差不多的數目,不是他們不想多募,只是在外募兵,花費的錢糧和時間都很多,遠沒有在轄地內招募有效率。
曹操遣人在外募兵,是因爲當時他還沒有領地。王羽遣趙雲北上募兵,一則青州屢經戰亂,人力物力都相當匱乏,所以他在轄地內徵兵,也一直很謹慎;另外,也是因爲兵種的特殊性,趙雲要招募的是騎兵。
招騎兵,肯定比招步兵更難。
王羽事先預定的目標,是千人左右。定下這個數目,是因爲他記得歷史上趙雲投效劉備之前,也曾在老家一帶秘密募兵。
正是依靠趙雲招來的數百騎兵,劉備纔在汝南跟曹操有攻有守的折騰了好一陣子。曹操本以爲可以輕取劉備,結果正面打了好幾場,就是拿不下對方,最後使出了劫糧的絕活兒,這才把劉備給收拾掉,避免了兩面作戰的窘迫。
在汝南之前,劉備在徐州和曹操放對,基本就沒贏過,屢戰屢敗。沒了徐州的地盤,先前積累的精兵強將也損失得差不多了,到了汝南,幾乎是從頭開始,結果,他的正面作戰能力卻變強了,趙雲那幾百騎兵的戰力可見一斑。
正是因爲知道這個,王羽纔在戰事隨時再起的時候,讓趙雲北上募兵。
他現在的名聲,可比前世劉備在汝南的時候強多了,雖然現在的趙雲也拉不到公孫瓚的舊部,可公孫瓚也許諾了,儘量提供各種方便。
所以,他很肯定的認爲,趙雲此行的收穫,應該比歷史上要強,至少也能搞一支千人規模,能立刻投入作戰的部隊出來。倒是趙雲這個執行者很有些忐忑,生怕完不成任務。
事實證明,王羽和趙雲都低估了自己。
王羽的名頭出乎意料的響亮,趙雲的人緣也遠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好。招兵的大旗一豎出去,應者雲集,趙雲要發愁的不是數量能不能招滿,而是如何進行篩選。
人太多了,如果有來應募就帶上,把公孫瓚的戰馬全都騎走,趙雲也湊不出一支騎兵來,頂多只能一半騎兵,一半步兵這麼配置。
經過了謹慎的篩選,單是在常山老家,趙雲就招募了八百多健兒。然後他又去了中山、河間,最後到了幽州,一路下來,足足招募了三千餘衆!
也就是公孫瓚出手豪闊,否則趙雲真的只能徒步回來了。王羽事先和公孫瓚說好的戰馬數,只有兩千而已,這王羽料敵從寬,按照一人雙馬的配置談下來的。
當然,公孫瓚再怎麼大方。湊足這麼多馬。也不是一件簡單事。實際上,陡然翻了三倍的戰馬需求,已經使得單經等幽州文官叫苦連天了,要知道。他們那邊也是大戰連場,既要對付烏桓、鮮卑,還要防着劉虞,六千匹戰馬,豈是說拿就拿得出的?
雖說有公孫瓚的命令壓着。單經等人也不敢扎刺,但搞點小動作還是沒問題的。陽奉陰違啦,故意磨時間啦……也就是趙雲脾氣好,做事有板有眼,換成太史慈,還不一定會鬧出多大的亂子呢。
不過,趙雲募兵的行程,終究是被耽誤了。說實在的,遭遇了這麼多意外。能趕在仗沒打完的時候回來,趙雲已經很努力了。
歸程也不那麼好走,河間郡正打得熱鬧呢。
王門的叛軍攻勢迅猛,把鄒丹打得頭都擡不起來,向幽州求援的書信一封接着一封。要不是武垣令田豫表現神勇。憑藉數百步卒,聯合城中民壯守住了城池,鄒丹的戰線可能已經徹底崩潰了。
這種時候,趙雲當然不能從河間走。
倒不是怕了誰。只是鄒丹被打得那麼慘,自家這邊則剛從幽州刮過地皮。見到了,怎好不出手幫忙?可出手幫忙簡單,時間耽擱下來,誤了戰事可怎麼辦?
河間並非主戰場,就算鄒丹真的敗了,只要青州主力打贏了,王門吃下去多少,就得吐出來多少,在這裡糾纏根本沒有意義。
所以,趙雲繞路渤海,一路疾行。就在昨天,抵達南皮城後,一進城,他就看到了王羽的信使。
“無忌在南皮?”聽到信使的名字,太史慈當即就是一愣,王羽二次北上,打龍湊之戰時,方悅是在的。他這次迂迴敵後,本還想着把方悅一起帶來呢,結果一問,方悅告訴他,自己另有任務,結果竟是跑去了南皮。
“是啊,主公讓方將軍北上尋找小弟,隨身帶了軍令,見令便往清河救援。小弟見令後不敢耽擱,與方將軍一到,星夜南下。天亮後又在路上碰見了大哥聯絡幽州軍的信使,於是……還好趕上了,不然可是很險啊。”
“帶隊追擊河內軍的就是無忌?”太史慈拍拍腦袋做恍然狀,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一變:“不對啊!”
“哪裡不對?”趙雲一愣。
“時間不對啊!”太史慈大叫一聲,然後扳着手指數上了:“某離開大營,剛好是初一那天,報捷則是初七,照你的說法,無忌初九就離開大營北上了,也就是說,主公剛收到某的報捷,就預料到今日之事了?”
“……好像確實是這樣。”趙雲想了想,算了算,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
“糟了,這下真糟了。”太史慈這下可是真犯愁了。
本來他還覺得先前打的不錯,就是收尾差了點,結果現在這麼一看,先前就錯了,否則主公爲什麼一聽捷報,就把無忌給派出去找子龍了?先前子龍遲遲不歸,主公可是一直都不動聲色來着。
趙雲當然不會看着他煩惱,想寬慰,卻只是不得要領。再過片刻,方悅也收隊回來了,一照面,就又給了太史慈一記重擊。
“子義啊,這次你可是錯過好機會了,我跟你說啊,就因爲你這邊的意外,主公提前發動決戰了。”方悅咧着大嘴,煞有其事的說着:“知道主公用什麼法子對付袁紹不?夜渡黃河!厲害吧?沒想到吧?後悔了吧?飛躍大河,夜襲袁營!這都是你最拿手的啊!”
“老天……你,這是耍俺呢吧?”太史慈欲哭無淚。
襲營啊,還是夜襲,俺最擅長的就是這個,本來決戰是有自己一份的,結果就因爲一時貪功,把好好的一場大功給攪了,抱怨都沒處抱怨去。
嗯,還連累了兄弟,這可真是……
鬱悶到家了。